此人嗓门特大,随口一句话亦如狮王怒吼,把映柳吓了一大跳,本能地躲到溪望身后。

“哟,看来我来得真是时候,今晚应该有人做东吧?”溪望对大汉笑道。

大汉低着头数钱豪气道:“嘿嘿,老子今天手气不错,大杀三方。你们想吃啥尽管说,老子请客!”当他抬起头看见溪望,立刻向坐在茶几前玩手机,身材矮小且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小弟喝道:“人渣,还不给望哥泡茶去。”

绰号叫“人渣”的喽啰连忙收起手机,烧水泡茶。大汉又对站在他左侧那个高瘦的小弟说:“花泽,你去把房间里那条‘粉肠’拖出来。”(“粉肠”在粤语中除了指一种类似香肠的粤菜外,还是对年轻男性不屑一顾的蔑称。这种称呼源于清末,当时鸦片吸食盛行,而吸食鸦片的其中一个特征是流鼻涕。普罗大众对这些终日流鼻涕的瘾君子颇为不屑,便戏称他们将粉肠挂在鼻子上。其后,“粉肠”这一称呼便成为对年轻男性不屑一顾的蔑称。)

映柳轻拉溪望衣角,往大汉瞄了一眼,小声问道:“这个是什么人啊?”

溪望答道:“他本名叫王猛,绰号榴莲。对你来说,他或许是个坏人;但对我来说,他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

“榴莲?”映柳皱了皱眉,“怎么会取个这么奇怪的绰号?”

“小相,你带来的妞儿是什么来头呀?别以为小声说老子坏话,老子就听不见。操,这牌怎么这烂,要啥没啥!”榴莲瞪着映柳,重重地把一只麻将牌拍在桌子上,将对方吓得再次躲到溪望身后。

“现在知道了吧,他就像个榴莲似的,脾性刚烈如浑身长刺,一言不合就把你砸个稀巴烂。”溪望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毫无在意这句话会传进其兄弟的耳朵里。

“若臭味相投就能称兄道弟?”映柳似乎已弄清楚榴莲的脾性,亦不再压低声音。

“没错!”榴莲又再重重地打出一张牌,似乎并不在意他们对自己的议论。

此时,绰号“花泽”的小弟将一个鼻青脸肿的年轻人,从房间里拖出来,推倒于溪望身前,恭敬地说:“望哥,这就是你要的人。”

“别打,别打,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说就是了。不要再打我,求你们了…”年轻人跪下向榴莲等人求饶。

“你们都对他做了些什么!”映柳冲榴莲怒吼,并将年轻人扶起。

正在打麻将的喽啰一同站起来,连同花泽及人渣共有九人之众,全都怒目圆睁地瞪着映柳。

映柳惊惶地拉着年轻人往墙角后退,并于慌乱中掏出警员证,怯弱叫道:“我是警察,你们想干嘛?”

“我操!”榴莲也站起来,并一脚把椅子踢开,“警察又怎样,这里是老子的地盘,就算你爸是李刚,老子照样把你埋!”

第三章 电梯怪谈

对方人多势众,而且全是凶神恶煞的地痞流氓,映柳纵使身为警察,此时此刻亦无力与他们对抗,只好拉着年青人退到墙角,声音颤抖地说:“你们别乱来呀,我是警察,袭警可不是小罪。”

“你以为老子不敢打警察么?”榴莲恶狠狠地指着一个身材高大,相貌俊朗的喽啰,“昨天有个长得比他还帅的交警想给我开罚单,照样被我一拳打掉门牙!”

“我,我,我可是女生耶!”映柳急得快要哭出来。

“你们快要把她吓得哭出来了。”溪望悠然走到映柳身前,对榴莲等人轻晃食指,“不对女生动拳头,可是王氏宗族的信条之一哦!”

“不用拳头就得用龟头喽,这个我最在行。”那个相貌俊朗的喽啰一脸淫笑地走上前。

“发高烧,”溪望白了他一眼,“别再添乱好不好?”

被称作“发高烧”的喽啰耸肩肩,识趣地退到一旁。

溪望对榴莲说:“兄弟,给个面子吧!这位姐姐好歹也是我带来的。”

“NO!”榴莲怒目圆睁地怒吼,随即又补充一句:“除非她请我吃全家桶。”

“行,柳姐向来都很大方。”溪望回头对映柳微笑问道:“没问题吧?”

形势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映柳呆了好一会儿,虽然已经知道榴莲是个不容易打交道的人,但转变如此突然也太难捉摸了吧!还好,不足百元的全家桶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还是保命要紧,天晓得这群流氓疯起来会做出什么事来,于是便连忙点头答应。

“人渣,快拿你的爱疯死厄屎(iphone4S)上网订餐。记得注明不要帅哥送餐,上次那个长得跟著姐似的,害老子还没吃就想吐,操!”榴莲叫骂过后,便继续打麻将。

溪望蹲下来查看蹲在墙脚缩成一团的年轻人,回头向榴莲问道:“他就是寄件人?”

榴莲没回答,只是往发高烧瞄了一眼,后者抬起头如梦初醒般答道:“不是,他是个收快递的。”

溪望皱了下眉头,起身走到他身前,伸手从麻将桌的小抽屉里掏出一沓钞票。

“找死啊你!”发高烧拍桌子站起来,准备跟溪望大干一场。

榴莲大手一伸,按住发高烧的肩膀,迫使其重新坐下。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目光始终没有从麻将桌上移开,也没有开口。

溪望从钞票中抽出500块,其余的则放回小抽屉里,对发高烧说:“他只是个快递员,什么事也没干就被你揍成这样,还被你抓回来误工半天,你是不是该给他一点汤药费呢?”

“哼,棺材板!”发高烧打出一只白板,咕噜道,“这点小钱,老子才不在乎。尽管拿去买药,反正老子糊一把就能赚回来。”

溪望又走到快递员身前蹲下,将从发高烧那里抢来的五张百元钞票递给对方,满带歉意地说:“我朋友跟你似乎有些误会,这是一点心意请你笑纳。”

快递员惊惶地看了看榴莲等人,又看了看溪望,不住地摆手摇头。榴莲瞪着他喝道:“我兄弟叫你收下,你就得收下,不然就是跟老子过不去。”

快递员吓得屁滚尿流,立刻将钱收下并哭喊求饶:“大爷,你们想知道什么尽量问,我要是知道一定全说出来,求你们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

“放心,刚才只是有些小误会而已,他们不会再碰你一下。”溪望轻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慰。随后,他取出快递单向对方展示,以友善的语气问道:“你对这张单子有印象吗?还记不记得寄这份快递的是什么人?”

快递员接过单子仔细地看了看,又瞄了一眼正凶神恶煞地瞪着他的榴莲后,便转头向映柳投以求助的眼神。

映柳按着他的肩膀,鼓励道:“没事,有我在,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然而,她细若蚊声的鼓励实在难以给予对方勇气。

不过,快递员还是怯弱地对溪望说:“大爷,我每天都要收上百份快递,哪会记得寄件人是谁。不过看这单子的收件时间,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人民医院收取的。”

“呀,是人民医院…”溪望若有所思,随即扶起快递员,并对他说:“谢谢,你可以走了,耽误你这么长时间真不好意思。”

“我真的可以走了?”快递员面露欢悦之色,但马上又惊惶地望向榴莲。

“难道你还想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全家桶?”榴莲瞪着他怒吼:“还不快滚!”

快递员像见鬼似的,仓皇逃出这间乌烟瘴气的茶庄。

“我的事已经办好,就不在这里妨碍你们打麻将了。”溪望向榴莲挥手道别,转身走向门外。

“不送。”榴莲仍专注于打麻将,连头也没抬。

“你要去哪?”映柳欲跟随溪望离开,但却被从她背后冒出花泽拦住,并把她吓了一跳,惊惶叫道:“干嘛啦你?”

花泽阴阳怪气地说:“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映柳想起刚才答应请客的事,掏出100元塞到对方手上,匆忙道:“找零就给送餐员做小费吧!”说罢便想追上溪望。

“慢着。”花泽伸出干瘦如骷髅般的手将她拉住,“我们叫了11份全家桶。”

“什么?11份?”映柳愣了愣,“你们能吃得完吗?一份就够三四个人吃了。”

“那是你们女生的份量。”花泽仍旧阴阳怪气,“我们每人能吃一份,老大能吃两份,所以得订11份。”

“你们怎么这么能吃?”映柳心疼地给对方掏钱,并小声咕噜,“我真不该来这黑店。”

“‘食要多,打要赢’是我们王氏宗族的信条之一。”花泽认真点算钞票数目,并露出阴森的笑容。

映柳哆嗦一下,像见鬼似的立刻转身往门外跑。她刚走出店门,一直悠然自得地坐在茶几前喝茶的人渣,便跳起来从花泽手中夺过钞票,狡笑道:“待会让我来付账,找零与其给送外卖的,还不如给我。”

花泽向他投以蔑视的目光,不屑骂道:“渣滓!”

“你又要去哪了?”映柳快步追上溪望,“天都已经黑了,我们不如先找个地方吃饭,顺便聊聊执信公园的案子。你要是对待遇有什么要求,我可以向厅长转述。”

“柳姐的好意小弟心领了,我可不好意思在一天之内让你三次破费。”溪望扬手招来一辆的士,“而且我现在要去的地方,或许你并不喜欢。”

“我不管,反正在你答应接管诡案组之前,我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你。”虽然经历了刚才的教训,但映柳仍毫无退缩之意。

“随你喜欢吧!”溪望无奈摇头。

两人来到人民医院,此刻已是入夜时分,空荡的大厅内只有三两个病患或挂号或交费。因为患者不多,所以半数以上的电灯都没有开启,难免会显得有昏暗。然而,与冷清的大厅相比,儿科急诊室内外皆挤满了带患儿前来就诊的家长,注射中心内亦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喊声。

溪望于2号电梯前驻步,看着那些正在安慰哭闹儿女的家长,顿感唏嘘不已。见华自幼便体弱多病,隔三差五就得往医院跑一趟。搂住妹妹在大排长龙的诊室门外候诊,对他来说是最可怕的回忆。

还好,那段让他感到惶恐不安的日子已经过去,经过详细的检查,确定见华的身体已恢复正常,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经常病倒,近三年的忍辱负重总算没有白费。

映柳紧随溪望身后,但在等待电梯期间,她所望的方向却与对方相反。她并没有望向人山人海的儿科急诊室,而是望向昏暗的过道,并发现过道尽头的楼梯间里,有一个粉红的身影闪现。她惊惶地定眼再看,人影已经消失,仍留在楼梯间里的就只有让人感到不安的昏暗。

她哆嗦了一下,在溪望的催促下,惊惶地冲进电梯,背靠着内壁轻拍胸脯并大口大口地呼气。

“怎么了?”溪望按下8楼的按键。

“我刚才看见后楼梯里好像有个人影,但一眨眼就不见了。”映柳颤抖道。

“晚上到医院是有很多忌讳的。”溪望移步到电梯中央,“譬如别东张西望,尤其别望向阴暗的地方。要不然就会像你这样,看到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把自己吓个半死。”

“还有其它要注意的吗?”映柳惊惧地问道。

“还有很多,譬如别带雨伞进医院。要是带来了,就得在回家前扔掉,或者打开让阳光照一照雨伞内部,千万别直接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