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怀疑墨婷跟夜七合谋害死戴炯?”安琪惊讶道。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可是,墨婷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安琪分析道,“戴炯一直独力供楼,但这房子是以他和墨婷的名义买下的。墨婷就算真的想害戴炯,也不会选这个时候。你不知道在香港要买套房子有多难,现在戴炯死了,墨婷只能将这个已经到手的房子转卖。如果我是她,一定会等戴炯还清贷款才下手。”

“她还住在自己的房子里,证明她还没将房子易手。”

“哪有这么快就能卖掉。”安琪横了他一眼,“你以为是街市卖菜吗?”

“房贷的还款期一般都在十年以上,香港的楼价如此之高,二三十年也很平常。”溪望并没在意对方的嘲讽,自说自话地问道,“你说二三十年的等待,对一个已经快三十岁的女人而言,是个怎样的概念?”

“给我再多的钱,我也不会糟蹋自己人生中最精彩的时光。”安琪打了个寒战,随即又骂道,“你干吗老是提起年龄这个话题!”

“你先别急着对号入座,”溪望竖起食指按在她唇前,又道,“就算墨婷愿意用自己的半生幸福来换取这套房子,夜七亦不会同意。”

安琪思索片刻,遂恍然大悟道:“墨婷正准备跟戴炯结婚!”

溪望点头道:“嗯,如果夜七一直偷偷摸摸地跟墨婷保持着情侣关系,那么这个可能是他的底线,他绝对不能容忍墨婷跟另一个男人结婚。”

“可是,如果墨婷真正喜欢的人是夜七,大可以跟戴炯分手,有必要杀人吗?”

“这不就是她当初选择戴炯的原因吗?”溪望冷笑道,“夜七虽然温柔浪漫,但没稳定收入,跟他在一起说不定哪天会沦落到睡天桥底,但墨婷现在却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

“那房子的贷款还没还清好不好。”安琪没好气地说,“而且墨婷也没能力继续供款,转卖是必然的事。”

“你似乎忽略了一件事…”溪望狡黠一笑,又道,“保险。”

“我是说,三宝提过戴炯曾跟志庆买保险,我想受益人很可能是墨婷。”

“如果是这样,墨婷就有钱供楼了。”安琪讶然道。

溪望又道:“一次性将贷款还清应该也没问题吧!之前晶晶跟我说过,香港的保险只要不是在保单生效后一年内自杀就能理赔。而且保额一般都很高,像戴炯这样的青年人,无须身体检查就能买500万以下的保险。”

安琪认同道:“墨婷拿到这笔保险金,不但能还清贷款,就算让夜七食拖鞋饭(食拖鞋饭,是形容男性被女性包养)也没问题。”

“人有时候为求达到目的,往往会不择手段;而爱情又常会令人失去理性,甚至不惜以身试法。”溪望感慨道,“墨婷要夜七证明自己比戴炯厉害,若他能成功为墨婷骗取保险金,那么他确实比对方厉害。至少,他比对方更心狠手辣。”

“如果你是夜七,你会为我杀人吗?”安琪问道。

“解决问题有很多种方式,杀人通常不是最好的选择。”溪望将最后一只虾饺送进对方嘴里,莞尔笑道,“我们该走了,不然就赶不上末班车了。”说罢便转身走向门外。

“你还没回答我…”安琪嘴里含着食物,没能把对方叫住,只好快步追上去。

翌日,安琪整个早上都在犹豫要不要通缉夜七。虽然他突然躲起来,显然是做贼心虚,但溪望的推理却欠缺实质证据的支持。总不能在毫无实质证据的前提下,单凭“怀疑”二字就向上头申请通缉令吧!蔡Sir要是批准,肯定是吃错药。

“美雪,你说我该怎么办?”安琪将情况告知美雪,并向其求助。

美雪正在写报告,看都没看她一眼便不耐烦地答道:“问你男朋友去!”

“提起他我就生气了。”安琪一脚将身前的电脑椅踹开,骂道,“这个死僆仔说来香港这么久,也没时间带他妹去市区逛街,今天一大早就让我哥带他们去旺角,竟然叫我找到夜七后再给他打电话,真是气死我了。”

“或许,我能为你提供一个打电话给他的机会。”罗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我发觉你很喜欢偷听我们说话。”安琪瞪了他一眼。

罗杰无奈道:“安琪姐,我有必要澄清一下,不是我故意偷听,而是你说话的声音太大了。”

安琪板着脸说:“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罗杰答道:“刚收到消息,深水埗有市民报称,目睹一名男子受袭击后倒卧在后巷。伙计到场后证实该名男子已经死亡,并从他身上找到身份证,得知他的名字叫彭夜七,我想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人。”

正跟见华及榴莲逛街的溪望,在接到安琪的电话后,立刻撇下两人,前往事发地点跟对方会合。

发现尸体的地点位于深水埗,属于西九龙总区的管辖范围,故此该案由西九龙重案组接手调查。溪望赶到时,夜七的尸体已被运走,但鉴证科的人员仍在现场取证。

安琪已向在场的同僚了解情况,得知经法医初步检验,发现夜七头部有多处受钝器袭击的痕迹,致死原因是后脑受钝器重击,以致头骨碎裂。现场有一把沾有血迹的锤子,死者亦有被搜掠的痕迹,身上无任何财物,故暂列为劫杀案处理。

“谁会带个锤子上街抢劫呀?”溪望无力道。

一名油头粉面的便衣警察走过来,轻蔑地瞥了他一眼,遂向安琪问道:“他是谁呀?”

安琪给两人互作介绍:“他是来港交流的内地刑侦专家相溪望;他是接手调查该案的西九龙重案组督察凯文。”

“噢,原来是内地专…家!失敬,失敬。”凯文以一口极不标准的普通话问候溪望,显然是蔑视对方。

溪望亦不甘示弱,回敬道:“俗话说得好,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香港人讲普通话。你还是说粤语吧,我会听,也会说。”

凯文被奚落一番后,脸黑黑地说:“你在内地办案应该经常碰到拿锤子抢劫的案件吧,说不定凶徒就是个自由行的内地。”

“你跟匪徒枪战后,会把佩枪丢在现场吗?”溪望嘲笑道,“如果是惯犯,哪会将作案工具丢弃在现场?”

凯文一时语塞,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反驳:“或许凶徒是个新手。”

溪望想也没想便给予驳斥:“如果是新手,那就不会是内地人。因为来港作案有一定成本,而且风险比在内地作案高。”

凯文的脸色越见难看,但突然又露出高傲的笑容,冷笑道:“说不定凶徒是个身患重疾的内地人,特意来港犯事,想在监狱里治病,之前也发生过不少类似的案件。这也难怪,谁让你们内地的医疗制度那么差。”

“白痴。”溪望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在他气得眼冒火星,快要爆发之际,驳斥道,“单纯为了进监狱治病,一条抢劫罪就已足够。除非凶手患的是神经病,否则绝不会杀人。而且,如果凶手的目的是坐牢,应该留在现场等你请他喝咖啡,而不是丢弃凶器逃走。”

凯文一时间想不到该如何反驳,便恼羞成怒地叫道:“这宗案件我们西九重案组会仔细调查,不用你们多管闲事。”

“我受香港警务处邀请来港参加交流计划,原则上能参与全港范围内所有案件调查。如果你坚持拒绝让我参与调查,或许我得跟你的上司沟通一下,顺便向他反映你对内地同胞有严重歧视倾向。”溪望取出手机向对方晃了晃。

“你竟然录音?你个死仆街!”凯文气得额角青筋暴现。

“其实我只录下你刚才这一句话。”溪望狡黠笑道,“不过已经足够了。”

凯文被他彻底打败,垂下头沮丧道:“好吧,你们想查就查吧!反正只是宗劫杀案,也没什么好查的。”

详细的法医鉴证报告要过几天才有,故此就算凯文不阻止两人参与调查,他们现在能得到的支援也不多。不过至少在解封之前,他们能在案发现场调查,也算是聊胜于无的配合。

溪望仔细观察现场地面的情况,尸体虽已经运走,但伏尸的位置有粉笔画出的人形图案,血迹、鞋印及证物掉落的地点均用粉笔圈出,能清楚看见一切可能与案件有关的事物。

根据鞋印及血迹的位置判断,凶手应该曾与死者交谈,因为他们其中两对鞋印鞋头方向相对。随后凶手突然袭击死者,并追打逃走的死者,最后终于以锤子敲破死者的后脑。死者随即倒地不起,凶手丢弃锤子搜掠死者的身体,将手机及钱包内的财物夺走。

事发时,有几名上班族在后巷的另一端抽烟,并目睹案发经过。据他们交代,当时的情况跟溪望的推断差别不大。因为目睹者与凶手的距离略远,且为保自身安全没敢靠近,所以并没看清楚凶手的相貌。只知道凶手是个三十岁左右,身形健壮的亚裔男子。

单凭现有信息,要在拥有七百万人口的香港寻找凶手并不容易。或许只能等鉴证及法医的报告,希望能从当中取得更多信息。

“这是一宗劫杀案,凶徒一次得手必定会有第二次。只要他再次犯案,我肯定能将他拘捕。”凯文再次恢复嚣张的气息。

“凶手犯案越多,留下的线索就越多,自然更容易暴露身份。”溪望瞄了他一眼,又道,“但是作为警察,你的职责好像是保护市民,而不是拿他们当诱饵。若未能在凶手再次犯案之前将其拘捕,那你跟保安有什么区别?”

“你…”凯文为之气结,但又没敢骂他,强忍怒火道,“那你又有什么办法找到凶徒?”

溪望淡然道:“如果这是一宗劫杀案,凶手肯定会将死者的手机出售。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让手下浪费时间,沿路询问市民是否有目睹凶手逃走的过程,而是从手机回收方面入手调查。”

“还以为你有什么高招,这个我早就想到。”凯文露出高傲的笑容。

溪望狡黠一笑,又道:“不过,我认为这是一宗仇杀案,凶手肯定不会将手机出售,所以我会从死者的人际关系入手。”

“这方面我已经查过了,死者在香港无亲无故,就只有几个朋友。他既不是黑社会,平日亦没跟别人结怨,哪来仇家找他寻仇?”

“既然大家的调查方向不一样,那就各自调查吧!”溪望向他挥手道别,准备跟安琪离开,却发现安琪正望着远处发呆,便问她怎么了?

“你看。”安琪指着一个在封锁线外徘徊的男人。

溪望仔细一看,发现那人竟然是杨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