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有死亡信息啊。而且也不是不可解。准确地说这应该是死亡信息的残骸。
“你是在麻里亚和有栖在外面聊天的时候去作案的。”
江神学长总结道。
“应该是十二点以前。就当你到达涨潮海角的时候是十二点十分,十五分钟的时间作案,在望楼庄的前面处理好证物和凶器回到望楼庄是十二点五十五分。再次回到鱼乐庄的时候是一点二十五分。这就与纯二说他在一点二十五的时候看见鱼乐庄的附近有灯光移动相吻合了。接着你放下自行车,发现了死亡信息,破坏拼图。再次游回望楼庄的时候是一点四十五分。真是太冒险了。”
“这么一看我还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
凶手说着和侦探同时露出了勉强的微笑。
5
“现在就剩和人的被害了。”
江神学长继续说道。
“剧本已经出来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他顶罪,留下遗书认罪伪装成自杀。作案之前你已经用打字机将遗书打出来了。这里面出了一个小意外,就是和人原来还藏了一把手枪。不过他似乎很信任你所以这个不是障碍。倒不如说利用手枪你可以将伪装自杀这场戏演得更完美。五点二十分的时候,大家都散了,你判断这是个好机会,决定给一切事情来个了断。你拿着来复枪、证据、伪造的遗书造访了和人的屋子。”
“然后我,”礼子接着江神学长的话说,“我没有采取行动让和人放松警惕,而是直接拿来复枪对准了他并夺过手枪。我没有多少时间所以没有说什么报仇的话了。但是他的态度和平川老师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不断地重复‘为什么,为什么’,而且都吓得站不起来了。我把手枪枪口对准了他的太阳穴扣下了扳机。”
江神学长点点头。
“然后你让他的右手握住手枪,为了留下硝烟反应找了个目标发了一枪。这个目标就是墙上的拼图绘画。”
“但是失败了。”
“是失败了。你放下证物和遗书还有来复枪就离开了屋子。那时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觉得一切都结束了。”
“我的一切都在三年前结束了。”
礼子第一次加强了语气。
“我以为我可以和英人共度一生的。一直四海漂泊的我就在以为找到了自己家的时候英人却突然离世了。从那天开始我就生不如死。”
她的眼睛里突然溢满了眼泪。
“在他死后我开始精神恍惚。如果我能就此变疯也许是件好事,但是我没有。我每天都在煎熬,甚至连‘快杀了我吧’这句话都无法控诉出来。如果当时我自杀的话今天这四个人就不会死了,但是我没有。我希望你们能理解我失去英人之后所受的伤有多深,希望你们能切身理解我,当时我快疯了。”
我已经不忍听下去了。
“我的悲伤与日俱增,我等待发疯那天的到来。由于精神衰弱,我的行为也越来越怪异、夸张。当时和人、平川老师和须磨子来单人病房看我的时候都认为我快不行了吧,所以他们的脸上都浮现出同情的神情。虽然我的行为看上去已经忘记了人类的语言,但其实那时候我还保存着仅有的一点理性。须磨子看到我的样子后因为悲伤和恐惧放声大哭,而且她开始责怪自己。就是那么简短的几句话让我明白了发生的一切事情。我很震惊,就像被送往地狱的特等室。”
江神学长闭眼听着。
“我没有从这种异常中摆脱出来,无时无刻不在现实的地狱中挣扎。我当时就在想为什么我会这么痛苦,为什么我还活着?我明白如果我死了就能解脱,但是没有发疯的我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时机。也许我在那时就已经疯了吧。我将复仇作为活下去的唯一目的。”
礼子身后的夜更浓了。夜空中的繁星似乎要掉落下来。
“须磨子肯定是因为这件事情离开平川老师的。虽然两个人决口不提,但是已经不能相处下去所以就分手了吧。她也很痛苦。也许你认为我应该可以原谅须磨子,但是我做不到。虽然她和平川老师分手很痛苦,但很快她又找到了爱人并且恢复了笑容。我怎么能原谅她……”
她一直在流泪。
“你没有想过你所做的事情会招致怎样的后果吗?”
江神学长的口气很沉稳,但意味深长,令人心情沉重。
“你是说父亲吗?你想说我没有考虑过接连失去英人和和人的父亲会有多悲伤吗?不,我想到了。但我还是不能阻止自己。没有死成的我想用一生来陪伴父亲,这样或多或少可以减轻父亲的痛苦吧。我没有想过原谅和人。两年前的冬天,就在我刚出院不到半年的时候,和人竟然战战兢兢地跑过来对我求爱,当他看到惊呆了的我时,又慌忙说他是开玩笑的。那个时候我早就在心里对着他的头扣响了十几次扳机了。我在伪造的遗书中写的杀人动机不是空想的,那全是他在病房里说漏嘴的话。只有平川老师今年又要追加封口费这点是捏造的。”
“如果要一辈子侍奉龙一先生,就决不能让他知道你就是凶手。”江神学长心绪不宁地说,“所以我要否定你那些比纸片还薄的一个个理由,不能一笑置之。”
礼子默默无言。
既然这样,既然这样,那江神学长为什么你要当着她的面揭露她的罪行呢?如果江神学长不说的话不就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我不是在警告你说我要去告发你。只是我不得不告诉你刚才有人一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你的罪行了。即使我担心你能否受得了这个打击也无济于事。你自己就是目击者所以怎么也逃脱不了。不久警察就会过来对你进行严格的调查,你必须忍受,但是你为什么对我那比纸还薄,比你掉的那张纸片还薄的歪理连反驳都不反驳呢?”
礼子没有拂拭眼泪站起身。
“这是我的问题。就让我来解决。”
她垂下头再次从我们身边走向房门,手握在门把手上的她头也没回地说:
“突然打搅你们,没想到会成这样。还好麻里亚不在。”
礼子微微抬头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她像下了决心打开门消失在走廊尽头。
画家曾在日记中写道。
——明天将会是悲伤的一天。
在轮船到达海岛之前,我反复咀嚼这句话。
6
草草睡了一觉之后,我们迎来了悲伤的一天。
朝霞从走廊上并排的六个窗户里照射进来,反射到各个房间的门上。我和江神学长醒了。我们都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就这样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清晨大海的波涛声没能让我得到安宁。
家里已经可以听到有人起床四处活动的声音了。
“下楼吧。”
江神学长说。我们漱洗完换完衣服就下楼了。麻里亚正在厨房准备早餐。
“啊,早上好。”
听着她开心的声音,我的心又痛了下。
“礼子姐姐今天好像难得睡懒觉。她平时太累了所以今天就让她好好休息吧。今天的家务都由我来做。”
见礼子睡懒觉,麻里亚开心地切着火腿。
“今天早上可真不寻常,江神学长和有栖竟然起得最早。难得你们起这么早,而且离开饭还有一段时间,你们先去散会儿步吧。”
“啊,好吧。”
江神学长答道。他下巴上今早没有剃净的胡须格外显眼。我们就像下完夜班回来一样,晃晃悠悠地迈着步子出了望楼庄。
我们沉默着走到通往码头的台阶附近。瞟了一眼画家安息的鱼乐庄,又把视线投向清晨的大海。
小船在海湾中间的海面上漂浮。
似曾相识。这幅景色似乎在哪儿看过。
昨晚有人划船出海了,而现在海面上只留下了空荡荡的船。
“江神学长……”
学长没有说话。
终章
我们在发现英人遗体的乌帽子岩附近打捞出礼子的尸体。大家一起寻找,一起发现,一起带她回望楼庄,悲伤在不断蔓延。
“我原本以为只有礼子是最不可能的。”里美遮着脸哭着说,“我连自己的丈夫都怀疑了,但就是没有怀疑礼子……”
里美的心中似乎容不下任何东西,她对着身旁的我倾诉。她怀疑过自己的丈夫敏之并且为之很不安。依据有两点,一点是敏之有过多项飞碟射击的经验,一点就是丈夫经营的牧原餐厅连锁店急需资金。她为了监视丈夫晚上是否外出假装吃安眠药,结果整晚睡不了觉导致睡眠不足。
“我真是太奇怪了。我原本以为像我这种常年服用安眠药的人停药后不睡觉监视人肯定很轻松,但每天只要一过半夜,我就会迷迷糊糊地睡着。结果就算弄了个睡眠不足还是没有掌握丈夫不是凶手的证据。”
而里美口中的主人公敏之坐在对面正在向江神学长询问着什么。另一个方向的纯二对圆部说: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悲惨的结局。”
从里面礼子的房间里传来了龙一和麻里亚的叹息声。
轮船来了。
船长双手把舵嘴里哼着歌,轮船马上就要到了。大家是不是要走到可以俯瞰码头的地方,站成一排迎接轮船的到来呢?要是再手持横幅就更好了。
欢迎来到死亡之岛。
圆部走到窗户旁,把半开的窗户全部打开。他面向大海,吟诵道:
跋山涉水到达这条旅路,
兜兜转转又回到地平线的尽头。
但,我却没有邂逅从对面来的旅人,
路还是那条路,不见归客。
我们就是玩偶,被上天玩弄的玩偶。
不是比喻,是现实。
在世间演完我们的那出戏后,
我们就会回到虚无的空盒中。
海风吹进来了。
最终也没有完成的另一幅拼图零散地放在远处的桌子上。
夏天过去了,季节转换成了秋天。就像一个熟练的司机将列车缓缓地驶入了站台,就这样进入了秋季。
在那个岛上发生的事情有一些被公开,有一些被掩盖,还有一些则变成了连我都没听过的传言。
麻里亚不见了。
债券课结束后不管我在大教室里呆坐多久也听不到麻里亚叫我的声音了,不管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多么努力地寻找她的身影也见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