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这桩房屋租赁买卖已经持续了三个多月。这天,我照例在家庭旅馆的停车场里迎来了早晨。我已经联系三天没在自己的床上睡觉了。昨夜是片冈,之前两夜则是本田和中山轮番使用,生意兴隆得很。

  我揉着睡眼开车返回公寓,掏出钥匙开门进屋。屋内热烘烘的,空调“呼呼”地送着暖气。

  “片冈这小子,看来得问他收电费了。”

  我嘀咕了一句,忽然发现床上有什么东西在动。我吓了一跳,仔细看去,更是大吃一惊,只见一个陌生的女人正躺在那里。

  在那一刹那,我还以为自己误闯入别人家了呢,赶紧四下打量了一番。好几天没着家了,记忆竟然有些模糊不清起来。但这里自然是我家无疑,否则钥匙怎么能打开房门呢。

  大概是片冈把这女人扔在这里,自己先行离开了吧。这家伙,除了叶山广江之外,居然还另有交往对象呢。

  我走上前去,推推那女人的肩膀。

  “喂,你起来,时间已经到了喽。”

  那女人没反应。不会是死了吧,我紧张起来,但随即便感觉到了她身上的体温。又推了几下,她终于微微睁开眼睛,猛地弹坐起来。

  “你是谁?”

  她把毛毯拉到胸前,用防范害虫似的眼神警惕地瞪着我。我也说不上是哪儿,总之她和年轻时的女星麦克雷恩很是相似。

  “我是这房子的主人。”我说。

  “这个房子的?”她环顾室内。

  “我可不是撒谎。证据嘛,就是这把钥匙。”我把钥匙在她面前哗啦哗啦地晃了几下,“我只是为了挣点外快才把房子借给朋友的。我们说好只从晚上十点借到早晨六点的。现在嘛——”我抬起腕表看了看,顿时睁大了眼睛,“完了,再不抓紧就要迟到了。总而言之,预定的时间已经超过了,请你这就走吧。额外的费用我再去问片冈要就是了。”

  “片冈?那是谁啊?”女人皱着眉头问道。

  “片冈就是把你带到这里的男人啊,你昨晚不是和他一起过的吗?”

  “我可不认识那个人啊。”

  “不认识?这怎么可能。”

  “就是不认识嘛。”女人撅起嘴。

  “那你昨晚和谁一起过的?是谁把你带到这儿来的?”

  “谁……”她想了一会儿,茫然若失地看着我,“我也不知道啊。”

  我头疼起来。

  “你怎么连这个也搞不清楚?难道你是一个人来的?”

  “这个,倒也不是……”她一手托着下巴,歪头沉思,“原来我是被什么人带到这里来的?”

  “是啊,所以我就问你是谁嘛。”

  “这个嘛,我只记得在哪儿喝了酒,有人来跟我搭话,后面的事情就记不清了。”

  女人把手指插进短发里,“噌噌噌”地挠了几下,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地盯着我:“我记得好像是你嘛。”

  我险些绝倒。

  “你别胡说八道,我昨晚可是在车里猫了一夜呢!”

  “可这是你家没错吧?”

  “这倒不假。”

  “既然如此,难道不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我不是说了嘛,我把房子借给了……”

  要想解释清楚还真不容易,这回可轮到我挠头了,“算了,不管你男友是谁,都和我没关系。现在请你赶紧离开我家吧。”

  听了这话,女人叽里咕噜地转了转大眼睛,身子在毛毯里扭动了几下,突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我问道。

  她缓缓地朝我看了一眼:“糟——了……”

  “到底怎么了?”我凑近一步。

  “你别过来!”女人尖锐地说。

  “怎么了嘛,我就是想问问你出什么事了?”

  女人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小声说:“我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你说什么?”

  “昨夜好像没戴那个就做了。”

  “什么?”

  我话一出口就明白过来,打开柜子查看了一下安全套的数量,果然并未减少。

  “这和你赖在我这儿不走有什么关系?”

  “因为啊,”女人磨蹭了一会儿才说,“昨天可是不折不扣的危险日呢。”

  “危险?啊……原来如此。”我用食指搔了搔脸颊,“那可真是不走运哪。不过嘛,这怎么说也和我没关系啊。”

  “我要是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这么走了,要是怀孕了怎么办?”

  “你问我,我去问谁?和某个男人共度良宵的可是你啊。”

  “但肯定是你的朋友吧?”

  “那倒是,我估计就是片冈那家伙干的。”

  “那你就去查查看嘛。我要是不知道真相可是不会走的哦。”女人坐在床上,裹紧了毛毯。

  我连肚子都疼了起来。

  “凭什么要我去查出你的约会对象?”

  “因为我没有其他人可以拜托了嘛。你要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帮我,我可要大叫了,就说是你把我拐到这里来的。”

  “开什么玩笑,你要是这么做,我可就要被房东撵走啦。”

  “所以你就要按我说的做嘛。”

  我双手叉腰,低头看着她,叹了口气。

  “说到底还是你自己不好,随随便便就跟素不相识的男人过夜。”

  “我有什么办法嘛。每次一喝醉酒,脑子里就一片空白。”女人傻笑起来。

  你清醒的时候不也是傻头傻脑的?我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真是拗不过你啊。好吧,我这就想法帮你找到昨晚那个男人。找到之后会马上联系你的,你回自己家里等吧。”

  “你这话一听就是在敷衍我呢。这可不行,我不走。”女人又把头埋进了毛毯。

  我呻吟了一声,虽然很想继续劝说,但再磨蹭下去,上班铁定是要迟到了。我只好气呼呼地收拾行头准备出门。衣服好几天都没换了,袜子臭不可闻,我随手往垃圾箱里一扔,从衣柜里另外翻出一双新的换上。这时,女人又从毛毯中探出头来。

  “你去上班?”

  “是啊。”

  “哪家公司?”

  我告诉了她。

  “没听说过嘛。”女人小声说。

  “那可对不住。”

  “这条领带一点也不适合你呢。”

  “你少啰嗦!”我吼了一声,“你一定要赖在这里我也没办法,不过等我找到那个男人以后一定要给我出去,还不能被邻居看到,听见没有?”

  “我可以吃冰箱里的东西吗?”

  “可以啊,请便。对了,你叫什么?”

  “宫泽理惠子。”

  “我怎么听着不像真名……你没骗我?”

  “没有没有。”女人像被上了发条似地左右摇晃着脑袋。

  “真是的,我怎么会遭这种罪呢?”我蹲在玄关穿鞋,嘴里发着牢骚。

  “你走好——”女人从毛毯中伸出手来挥了挥。

  我走出房间,粗暴地带上了门。

3

  到了公司以后,我趁便把片冈叫到开水房。

  “对了,这个还给你。”片冈从口袋里掏出我昨天借给他的钥匙。

  我一把夺了过来,向他怒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