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到的。短信里提到自己时以“新旬”称呼,看起来就不是普通同 学关系。
新旬摇摇头,“现在不谈这个。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把我其他猜测告诉你。现在看起来,未来的变化发生在你、我、你姐姐身上,那么 也许是最近某件事同时牵扯到了我们三个,你觉得是什么事? ”
“唔……学生组织选举? ”
“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以前我是文艺部副部长,姐姐是部长。”
“我呢? ”
“你……没有变。”
“那就不是这件事。”
“也对。你怎么卷进来的呢?啊!是不是因为你上次问我姐姐惯 用手? ”
“我不是没怀疑过,这确实是最近把我们三个人联系起来的事 件,但觉得可能性很低。怎么可能因为我多问了一句惯用手就造成这 么大变化?”
“是你心里产生了什么联想才问的吧? ”溪川用怀疑的目光睨着 他,“该不会你喜欢上了姐姐,所以特别关注她? ”
“我没有喜欢她,看见她用左手拿剪刀只是偶然,问过你之后觉得 更加可疑,如果不是你突然跑来找我破解未来突变之谜,我可能会再关 注她一点吧。”
“哪里可疑了? ”
“既然像你说的,两个双胞胎姐姐平时是用惯用手区分的,有没 有可能活下来的是柳溪川?如果她一直装作惯用右手,你们就发现不 了吧? ”
“开什么玩笑,我比任何人都肯定她是洛川姐姐。”
“凭什么那么肯定?”
溪川把目光瞥向一旁的地面,沉默片刻,才重新开口,“因为溪 川姐姐晕车,坐在副驾,而洛川姐姐坐在后排安全座椅上。我在后排睡 觉,是事故发生后唯一醒过来的人,是我把他们从车里拖出来,是我爬 上公路去求救。”她深呼吸,“我不想再想起这些。”
权保部部长推门进办公室,看见夏新旬感到有点意外,立刻热情地 打招呼。新旬却没有给他继续热情的机会,保持距离地挥挥手,礼貌而 冷淡地微笑,对视一秒后立即转开的目光,他擅长拿捏分寸,逼对方在 远处落座而不靠近来攀谈。
他的视线重新回到溪川身上,“对不起。是我多疑了。不过你姐姐 最近有点古怪你不觉得吗? ”
溪川抬起头,“古怪?”
“今天早上出操前看见她和陈谅在嘀嘀咕咕,刚才陈谅向我要了 两张出门条,没说是因为你姐,但我感觉是。果然午休时他们俩都不见 了。你姐最近经常请病假,可是人不在学校。”
“没听说啊,她也没有回家。”
“所以未必是你我的问题,或许是你姐姐做了什么导致未来改变 了呢? ”
“该死,上星期进校还不需要登记身份证。”柳洛川对着大学门口 川流不息的人群犯愁,回头看了看陈谅,“你有什么办法? ”
“没有。”男生摊摊手。
“你的烟呢?再去贿赂一下保安呀。”
“我的烟不是上次给掉了吗? ”
“你为什么要把整包都给掉?递烟一般不都是递一根吗? ”
“我留着干吗?我又不抽烟。”
“败家!”
“你还好意思说我败家? 一包烟才四十五块,你的破望远镜一百多 块派上什么用场了? ”
洛川无言以对。
眼下她处处受阻,心烦意乱,更想不出解决爸爸婚外情的办法,但 时间紧迫,拖延下去的结果只可能是爸爸提出离婚,而她觉得,妈妈一 定会同意。陈谅说得没错,凭一个未成年人的能力很难解决问题。
“陈谅,你妈妈是离婚律师,对吗? ”
“嗯。”
女生转过头郑重地看着男生,在对方眼睛里飞快地搜寻支撑自己的 东西,“你妈妈有多开明? ”
“挺开明的,准确来说是挺酷的。”
“酷到愿意帮你朋友的地步了吗? ”
“我朋友? ”男生愣了两秒,继而笑得露出牙齿,大大咧咧地揽过 她的肩,“你就直接说让我帮忙不就行了,圈子绕得够大的!”
“你愿意帮我,你妈可未必,这事儿你也办不成。”
“我愿意的我妈就愿意。哦……不会犯法吧? ”
女生没心思跟他开玩笑,“我想查一下通话记录和开房记录。”
“没问题,我回去跟我妈说说。”
有了这样的保证,洛川总算松了口气,露出些微笑容。两个人没有 再进大学的必要,往回校的地铁方向走去。
“我能问个问题吗? ”
“什么? ”
“家庭完整对你而言有多重要?”
“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洛川瞥了一眼身边的男生,觉得再解释下去他也未必能理解。只有 一个孩子的家庭就算父母离婚,孩子也依然能同时享有父母的爱,父母 甚至也还能因唯一的孩子而保持羁绊。可是一家有两个孩子就太好分配了,父母不再对监护权有执念,很快就会展开新生活,很可能老死不相 往来。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如今爸爸马上就要和别人有亲生孩子,离婚的代价即使是离开唯一 的亲生女儿,也不足为惧了。
所以,一定不能让那个孩子如期降生。
还有两周就到校园开放日,新旬忙着监督学生会干事协助各班、各 社团布置展台,几乎脚不沾地,也没再过多关心柳溪川。直到这天拉完 展板后坐在场边休息,远远看见操场中间草地上,开放日当天主会场的 开场舞在彩排,队员中有个熟悉的身影。
男生眯着眼睛看了几分钟,忘了放下手中的海报,下意识地走过去。
柳溪川在站位大部分时间在前排中间那三个,偶尔摆造型时被托举 起来,看上去应该是主力。
她脸上带着一种不仅限于表演的热情笑容,她的动作和同伴们相比 未必是最优美的,甚至有几分笨拙。其他女生动作比她更认真到位,节 奏一板一眼,思想更加集中。
她却正好相反,动作有些随意懒散,过于舒展,有时拖沓。可她的 表情始终明媚灿烂不以为意,莫名地具有表现力。好像那些动作是她的 即兴发挥,那音乐是为了配合她而响在周围,而周围那些认真专注的女 孩子倒像是伴舞。
新旬出神地看着她,感觉她发现了场边的自己,目光从此没有离开。
她的一颦一笑自然得像清风拂面,一点也不像在排练、彩排或者表 演,只是为了跳舞而跳舞。然而从某种程度而言,照在她身上的阳光都 比别的女生多。
一曲结束,女生们摆了个高难度造型。
场边围观的学生纷纷鼓掌。新旬回过神。溪川从高处跳下来径直跑 向他,到了面前还有些不均匀的喘息。
“怎么有空跑来看跳舞了? ”
“你不是我命中注定的女朋友吗?好歹要看一眼。”
溪川瞪了他一眼。
“我们跳得怎样? ”
“还行。”男生笑着撩了撩她一侧的发辫,“双马尾有点可爱。”
“别提了,朱老师的审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学生庆祝‘六一儿童节',就差眉心一点红了。”
“这个配乐的歌声是你的吧? ”
“嗯!我唱的,录好了。”
“为什么不边唱边跳? ”
“到时候是要假装边唱边跳的,不过话筒不开声音。”
“假唱啊? ”男生笑得更深一点。
“没办法啊,我们都会喘。体力不行,这一时半会儿怎么练出 来? ”女生拧上瓶盖,“哦对了,说到体力,我后来发短信问了。”
“嗯? ”
“你不是死于台风天救人吗?让你别去救人不太道德。你主要的问 题是体力不支没能坚持到上岸,那么就很好解决了。还有两年多时间, 你好好练长跑嘛。”
“那你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女生翻了个白眼,“长跑有那么难吗? ”
“不难你为什么翘体育课? ”
“实在不行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到时候我去救人。”
“那我也不可能站在岸边看着。”
“但两个人去救,总比一个人强。我可是没在怕的,毕竟我命中注 定至少活过了二十六岁,我肯定不会死。”
男生点点头,“说得也是。最近你姐姐怎么样? ”
“搞不清。我一直忙着排练开场舞,不同班不同寝室,平时在学校 没什么机会遇见她。”
“我这边差不多忙完了,要不要帮你留意她一下? ”
柳洛川闪进女厕所,靠在门边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男生转身离 开,她的不安感却并没有消失。
绝不是自己过于敏感,夏新旬这两天老跟着自己,恐怕是觉察了 什么。
请假次数太多引起了怀疑?
可能左撇子那次就已经引起了他的怀疑吧?
这么躲下去不是办法,他肯定不会放弃,自己也不方便再处理家里 的事。只有给他一个答案,才能让他信服。
真是讽刺,自己整天跟踪别人,这下反倒被别人跟踪了。
新旬没求得答案,倒也没特别放在心上,谁知这天午饭吃到一半, 倒有人把答案送上门来。陈谅在桌对面漫不经心地问道:“开放日晚上 体育馆能用吗? ”
“排球队好像要训练。”
“那舞蹈房呢? ”
“应该空着吧,”新旬这才觉得对方的执着有点令人在意,“怎么 了?你要用舞蹈房? ”
“唔……其实是柳洛川要用,问我能不能帮忙借到:她想给她妹妹 办个生日Party,已经准备很久了。”
新旬愣了几秒,微笑起来。
难怪昨天到今天柳洛川没什么动作了,原来已经发现自己在盯着 她,等在这儿呢,给妹妹偷偷筹备生日Party?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借 口。就给她个面子假装相信好了。也只有这样让她放松警惕,才能知道 她到底在忙些什么。
“柳溪川生日是校园开放日吗? ”
“嗯。你不要提前向她透露。主要是想给她个惊喜。”
“惊喜啊……你帮我问问柳洛川,我能参加吗? ”
即使夏新旬没有信以为真,也已经无所谓了。
只要最后这一次他不再跟来就行。
柳洛川躲在观礼台后的墙边,观察着移动摄像头的转动频率,等它 转到最大角度时,拉着围墙栏杆一跃而出,并以最快速度跑远。
在传达室观察到异常现象的保安刚想追出门去就被新旬喊住了。
“刚才翻墙出去的女生家里有急事。这是出门条。”男生递过去。
“有出门条干吗翻墙? ”保安大叔一脸狐疑接过出门单。
“所以说是急事啊,多一分钟也等不及。”
所以说,不擅长的事关键时刻就别冒险了吧。夏新旬内心对柳洛川翻了一万个白眼。
柳洛川完全没觉察身后这些意外,脑海中全是如何制服爸爸的小三。
从爸爸手机里删除“已发送”短信,避免被妈妈发现,同时记下了 小三姑娘的手机号。今天如果不能将军就会全盘皆输,这个小三一定会 把自己做的事全告诉爸爸。
难免有点紧张。
为了不让对方小瞧,她甚至特地挑了显得成熟的便装,化了淡妆。 但这其实是多此一举。
当她把手里的证据一口气摊在小三面前,对方的表情已经显示她大 获全胜了,穿什么、化什么妆并不重要。
“这是你孩子的B超单,怀上他的时候是1月5日前后,在这个时间 点上你可没跟我爸说实话。元旦假期时我们全家回了奶奶家,1月3日晚 上我爸给你发了短信,你说马上是考试周,忙于复习,没有见面。其实 你是和这张照片上的男生去了宁波。你们俩晚上住在同一间对吧。直到14日才回上海,其间我爸根本没见过你。这是你自己发给那个男生的短信,’你可要负责哦’。这孩子根本不是我爸的。”
“你想怎么样? ”
“不是我想怎么样,是你必须怎么样。我去过你家,可不是我爸给 你租的那个公寓,而是你父母家。条件不好,如果你还需要我爸支付将 来一年的学费生活费,甚至帮你找工作,你就必须把这个孩子拿掉。”
“只是把孩子拿掉? ”
“简单来说,也许我爸和你在一起很开心,我也阻止不了,赶走你 说不定还会有下一个。但前提是绝对不能破坏我的家庭。你不要再提’离婚’两个字,我就不会把这些东西给我爸看。我们各自相安无事。”
对方反倒有点不自在地摸着手臂,“我可以答应你不再逼他离婚。这孩子其实我自己本来也不想要。说实话我觉得你……蛮吓人的。我不会一直缠着你爸。等他帮我安排好工作,我就会想办法离开。”
洛川从书包侧袋拿出一个录音笔,关掉录音键,在对方面前扬了扬,“那就这么一言为定了。”
对面的女孩明显打了个寒战。
溪川还没来得及换回便装、卸下妆。表演刚结束就被李未季拉去舞 蹈房。
“什么事情呀? ” 一路还不忘追问。
“急事。”李未季懊恼为什么自己没提前想好把她拖走的借口。
一进门,舞蹈房的灯光就亮起来,彩带倾泻到身上。溪川愣在原地。
“Surprise! ”以姐姐为首的大家异口同声呼喊道,“生日快乐!” 溪川感动得捂着嘴,扑上去和姐姐拥抱转圈。
李未季看见人群中的夏新旬,感到十分意外。柳溪川的真实生日与学籍上的生日不同,能出现在这个Party的人想必与她们姐妹关系比较 密切。趁主角们去吹蜡烛分蛋糕时,她走到新旬身边。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
男生漫不经心地笑着,“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
“是为了柳洛川还是柳溪川? ”女生不把他的反问当回事,继续追问下去。
“来参加生日Party当然是为了过生日的人。”
“有意思吗? ”李未季面露愠色,“你还要追着我到什么时候?在 这个学校里我只有柳溪川这么一个朋友你也要从中作梗!”
“追着你?李未季你怎么还是这么中二?地球不是绕着你转的,你 没那么重要。”
溪川端着两块蛋糕朝这边走来,没等她开口,李未季就走开了,男生倒是很自然地接过去一块。
“她怎么了?好像不太开心。”靠着一旁的把杆问新旬。
“不知道。”男生淡淡地说。
这态度反而引起溪川怀疑,看过来,“肯定又是你毒舌惹她不开心 了吧? ”
新旬不想继续谈论李未季,找来两个椅子,转移话题道:“未来那 些烂摊子你处理得怎么样? ”
“别提了。”溪川把餐碟放在腿上挖着蛋糕,大口吃,“未来的我 有两个星期没回短信了,气得好想打自己一顿。”
新旬笑起来,“未来的你大概也很忙吧,是什么职业你问过吗? ”
“说是演员。其实我还是想唱歌。”
“嗯,唱歌很适合你。没问问为什么不往这个方向努力吗?”
“问了。”她挖了更大的一口蛋糕,“本来是成为歌手,因为一直 放不下你过世的事,虽然表面装作没事,但实际上却止步不前,晚上总 是一个人喝酒,逐渐影响了音色,再加上那时候歌唱行业全面萧条,发专辑都是亏钱,只有开演唱会才能回本,而我的身体支撑不了巡回演出那么高强度的工作,所以就转行了。”
“对不起。”
“算了,你也不是故意死的。”溪川刚想挖下一勺蛋糕,手机突然 在口袋里振动。
一条新短信,来自自己的号码。
“哦,失踪人口出现了。”溪川对身边的新旬说着,点开收件箱。
“溪川,能收到短信吗?我是新旬。”
溪川立刻转头看向身边的新旬,目光有点惊慌,没吃完的半块蛋糕 从腿上滑落下去,打翻在地。
“怎么了?……哎,你看你! ”男生俯身下去收拾残局。
太诡异了。收到自己的短信还没这么诡异。一个新旬坐在身边,另一个从不知何时的未来发来短信,不知怎的,一瞬间让人全身汗毛都立 了起来。
“收到了。这么说你活过来了? ”溪川指尖颤抖着回复道。
“不好意思,你让我帮忙看住新旬我没看住。不过他也就跟到传达 室为止。”陈谅和柳洛川站在他们正对面,主要是因为柳洛川的视线需 要始终停留在他们身上。陈谅还没搞清楚她是关注夏新旬还是柳溪川多 一点。
“没事,反正不需要再出校了。”
“已经解决了? ”他知道她总有办法,只是这速度太惊人了。
“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