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家父曾与另一位社员追求同一名女子,请问是真的吗?”

“嗯,可能有过这回事吧,为了追求女生而加入健行社团的轻浮家伙其实不在少数,那个时候健行类的社团有好几个,彼此之间也会争夺愿意参加活动的女孩子,一个女孩子同时参加好几个健行类社团的情况也是时有所闻,说起来和现代的男女关系也没什么两样啦,不过当时的我不知道是迟钝还是慢半拍,我只喜欢和哥儿们一起喝酒胡闹。”畑村先生说着豪迈地笑了,看他这个举动便不难想象他学生时代的模样。

“请问您手边是否留有当时的照片?”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但畑村先生的回答却浇了我一桶冷水。

“一两张照片应该有吧,但我这个人不大整理东西,当初拿到照片就不晓得塞哪里去了。”

简单说就是弄丢了吧。

“您现在还有没有和当初山步会的朋友联络?”

“很可惜,都没联络了。刚毕业的时候还偶尔会见面,后来渐渐都疏远了,大家各自在社会上努力打滚,根本没时间回首往事。现在想想实在很可怜,难得有缘当朋友,拥有那么多共同回忆,却从此断了音讯。”畑村先生感慨万千地说道。他脸上的神情不再是办公室机器制造商的高阶主管,而是当年的健行社社员。

“看来,”与畑村先生道别走出公司,下条小姐开口了,“三十年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我只能默默点头。

我们搭地下铁到涩谷转电车,只坐了一站,下条小姐说她想去学校办点事情,我当然点头了。

“话说回来,现在所有线索都断了呢。”她苦笑着说。

“是啊。”我想回以一笑,却挤不出笑容。

“要不要去那个高成家碰碰运气?”

“可是他人都过世了……”

“也对……”下条小姐也是一脸沮丧。

我心想,还是只能直接询问父亲了,而在那之前我必须和小林双叶小姐见上一面,就如下条小姐所说,我得和她一起出现在父亲面前。

但小林双叶小姐现在的行踪已然成谜,昨晚望月丰先生打电话来告诉我,小林双叶小姐住在札幌某间旅馆,可是我打电话过去,旅馆却说她已经退房了,我又打去问丰先生,他说之后小林双叶小姐也没联络他,他也是一头雾水。

小林双叶小姐在北海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否和我或父亲有关?由于完全得不到任何消息,我的内心愈来愈不安。

已经暑假了,但帝都大学校园里还是有不少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下条小姐说这些人有些是来参加研讨会,有些是来参与社团活动的。我在札幌就读的那所大学也是这样吗?今年是我进大学的第一年,完全无法想象大学生是如何度过夏天。

经过网球场旁边,我看到了上次来东京时下条小姐介绍给我的那位老师,他今天也在球场上,记得他是经济学院的教授。

“笠原老师追着球跑的时间比站在讲台上的时间还多呢。”下条小姐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开口说道,这时我才记起这位老师的姓氏。

笠原老师一看见我们便暂停练球走过来,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

“嗨,你们今天又一起出现了。”

“老师,您也练得太凶了吧?”

“你也该多多练习呀,免得哪一天无法招架我的发球上网(* 发球上网是网球技巧之一,指发球之后立刻冲到网边,制造拦截的机会。)喔。”

“短时间内还不必担心。”下条小姐笑着说,接着她一脸认真地问道:“老师,您在学生时代不是参加过健行同好会吗?”

“嗯,可是应该不是你们想调查的那个社团。”

“你们的成员真的都是男生?”

“当然啦,当时校内根本没有女学生。”

“可是你们应该会邀请别校的女生参加活动吧?”

笠原老师听到这句话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又恢复笑容。

“你还真清楚,是听谁说的?没错,我们常常四处招募女生,还曾经溜进其他大学高举看板打广告呢,当时真是青春啊。”

果然和畑村先生的描述一样。

“您还记得当年找了哪些女生吗?”

“咦?这我就不记得了,毕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号称花花公子的笠原老师应该都还记得吧?”

“我想你误会了喔,我可是很正派的。话说回来,你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我们正在做一些调查。”下条小姐瞄了我一眼,“我们想找出当年曾经参加帝都健行社团活动的女生。”

“喔。”笠原老师似乎仍是半信半疑,却没继续追问,“那么或许相簿能提供一些线索。”

“有相簿吗?”

下条小姐这么一问,笠原老师微微挺起胸膛说道:

“你以为我这个人除了打网球什么也不会吗?别看我这样,我从前的兴趣可是摄影呢,当年参加健行社也是为了拍下大自然的美景喔。”

“那您应该也拍了一起参加活动的女生吧?”

“只要女生和我走在一起,没有道理不拍吧。”

“什么嘛,果然是花花公子,拍完照一定会顺便问电话号码吧?”

“呃,这我就记不得了。”笠原老师搔了搔长满胡渣的脸颊,“相簿上应该有留名字,但电话号码我就不敢说了。你们在找的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阿部晶子。”

“阿部晶子吗……”笠原老师重复念了一遍,忽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望向我,但旋即恢复轻松的表情,“好,我今天回去查一查。”

“麻烦您了。”我鞠躬说道。

我们与老师道别后朝医学院走去,“虽然希望不大,试试看总是不吃亏。”下条小姐说。

“谢谢你。”

我等下条小姐办完事情,和她一起离开学校,两人在上次那间餐厅吃了晚餐。我们一边喝着餐后咖啡,一遍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做,却没什么结论,而且我已经给下条小姐添了那么多麻烦,又不好意思积极提意见,但下条小姐似乎察觉了,叮咛了一句:“你可别跟我客气喔。”为什么她会对我这么好呢?真不可思议。

一回到公寓,发现电话答录机上的指示灯闪烁,按下播放键便传出望月丰先生的留言,他说希望我们尽快和他联络,于是下条小姐拨了电话。

“喂,你好,我是下条。……咦……啊,原来如此,太好了。后来呢?……嗯……嗯”

下条小姐交谈几句之后捣着话筒对我说:“小林小姐有消息了,她现在人在函馆。”

“函馆?”

“详细情况还不清楚,她好像遇上了一些麻烦,现在连饭店也不敢住,只能一直待在车里。还有,她好像也想见你一面,所以想知道你何时会回北海道。”

我吞了口口水,“小林双叶小姐……想见我?”

“如何?你要不要先回去一趟?”

我低头沉吟了片刻,但并不是因为有所犹豫,我只是在说服自己勇敢面对自己的分身。

“我回北海道。”我抬头望着下条小姐,“我想回去和小林双叶小姐见个面。”

下条小姐点了点头仿佛赞成我的决定,她放开捣着话筒的手。

“喂,鞠子说她会回去……。对,没错。不过这个时期不晓得订不订得到机位……,嗯,我知道了,确定班机后会通知你。”

挂上电话,她转头望着我再次深深点头,“明天我们打电话去所有航空公司问问看,不过现在是暑假期间,很难订到机位哟。”

“真是非常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不用介意,不过我有一个请求。”下条小姐欲言又止,在矮沙发坐了下来,我难得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什么请求?”我问。

“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北海道?”

我吃了一惊猛眨眼,“下条小姐要和我一起回去?”

“我都蹚了这么久的浑水,实在很想见另一个你。如何,不方便吗?”她一脸真挚地望着我。

我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怎么会不方便,有下条小姐陪着我心里也踏实得多,倒是你真的没关系吗?学校那边怎么办?”

“我会安排的,别担心。”

“好。”我用力地点头。老实说,我很害怕与小林双叶小姐单独见面,而且独自一人回北海道的路上肯定相当难熬。

“和双叶小姐见面当然是重点,但我也想安排一些自由时间,这可是我第一次去北海道呢。”下条小姐开着玩笑说。

此时电话铃声响起,下条小姐立刻接了起来,只见她开心地说:“啊,老师,刚刚多谢您的帮忙。”是笠原老师打来的。

“咦?啊……原来如此。什么?喔……是没什么关系,……现在吗?我知道了,那就约车站前的咖啡店吧。”她的语气逐渐变得沉重,挂上电话后她纳闷地看着我,“笠原老师说他找到相簿了,他想马上拿给我们看。”

“找到阿部晶子的照片了?”

“或许吧,他没讲清楚,总之我们去见见他吧。”

下条小姐说着站了起来,我也跟着起身。

走进车站前的咖啡店,我们挑了靠里面的座位,并肩坐着等了几分钟,笠原老师出现了。他穿着朴素的马球衫,比一身网球装扮时的他看起来老了将近十岁。

“等很久了吗?”

“不会,我们也刚到。”下条小姐说。

点完饮料,老师看服务生走远后,把原本夹在腋下的相簿放到桌上。

“打开这本相簿之前,我想先问一个问题。”

“什么事?”

“你在寻找的那位女性,应该和她有关吧?”老师望着我对下条小姐说道。

“为什么这么问?”

“现在是我在发问喔。”老师笑着说。他一笑表情就变得好温柔,像极了一只玩偶熊,“先回答我的问题。”

“目前还不清楚和她有没有关系。”下条小姐也瞄了我一眼,“这正是我们想调查的事。”

“原来如此,这表示我猜的没错了。至于我为什么会这么问,你们看了这个就知道。”笠原老师翻开相簿,将正面转朝我们,“这位女子就是阿部晶子小姐。”他指着一张照片。

一看见那张照片,我顿时感到一阵恶寒窜过全身。

照片里是四名年轻人,两名男子分别站在两名女子的两侧,地点像是在某座平缓的山上,四人都穿着轻便的长裤与防风外套。

牢牢吸住我目光的是右边的女子,我相信不只是我,下条小姐应该也正紧盯着她。

女子大约二十岁上下,留着及肩的卷发。

而她的脸……

那张对着镜头露出笑靥的面庞根本就是我的脸,三十多年前的照片里头竟然出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