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他还是个孩子。可要是喝起酒来,你从没见过那样子的。他把钱都花在酒上了,娶不起亲啦——反正都一样,就是这么回事。”

  “大多数人都失去了亲人。”

  “找个星期天到我们那儿去吃顿晚饭吧。”

  “谢谢,现在我星期日也工作。”

  哈里斯点点头。“什么时候都可以。”

  一名警探从门外探进头来,对哈里斯说:“我们可以开始收拾那些证据了吗?头儿?”

  哈里斯看着布劳格斯。

  “我的事情办完了。”布劳格斯说。

  “好吧,孩子,动手吧。”哈里斯告诉那警探。

  布劳格斯说:“假定在我跟丢了他之后,他接上了头,并安排那个潜伏间谍到这里来。那个潜伏间谍可能怀疑是个圈套——这可以解释他穿窗而进和撬锁的原因。”

  “这表明他是个凶残狡诈的坏蛋。”哈里斯评论说。

  “这可能正是我们始终抓不到他的原因。不过,既然他进了‘金发人’的房间,还把他叫醒了,那他就应该知道这不是圈套了,对吧?”

  “对。”

  “那么,他为什么要干掉‘金发人’呢?”

  “也许他们吵架了。”

  “这儿没有搏斗过的迹象。”

  哈里斯冲着他的空杯子皱着眉。“大概他观察到‘金发人’正受到监视,担心我们会抓住那小子,让他把真话吐出来。”

  布劳格斯说:“这表明他冷酷无情。”

  “这可能是我们从来没抓到他的原因。”

  “请进。坐下。我刚刚接到军情六处的电话。卡纳里斯被解职了。”

  布劳格斯走进来,坐下,说:“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呢?”

  “很坏的消息。”高德里曼悦,“发生在最不该发生的时刻。”

  “我可以听听为什么吗?”

  高德里曼眯起眼睛瞄着他,然后说:“我认为你有必要知道。此刻,我们有四十名双重间谍向汉馒发出有关盟军即将登陆法国的假情报。”

  布劳格斯吹了声口哨。“我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我猜这些双重间谍会对德方说,我们要在瑟堡登陆,实际却是在加来,或者反过来。”

  “差不多吧。显然,我不需要知道细节。反正他们没有告诉我。不过,整个事情处于危险之中。我们了解卡纳里斯;我们知道他一直被我们蒙在鼓里。但一个新上任的家伙可能不信任他前任的特工。

  “再说,去年我们犯了个大错误,把一个叫埃里克·卡尔的德国人遣返回德国。我们后来才知道,他原来是个德国情报机构的间谍——一个真正的间谍。当他被关押在马恩岛时,可能已听说了,两个双重间谍的事。

  “假如再有一个潜伏在英国的德国间谍得知了有关‘坚韧’——那是我们兵力伪装计划的代号——的情况,整个登陆计划就岌岌可危了。说句老实话,这有可能会让我们输掉这场鸟战争。”

  布劳格斯强忍着没笑:他记得有一段时间,高德里曼教授还不懂得这种粗话的意思呢。

  教授继续说:“双十委员会已经把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了:他们期待我能保证,在英国境内没有一个德国情报机构的干练间谍。”

  “上星期我们本来还挺自信,以为没有呢。”布劳格斯说。

  “现在我们知道至少有一个。”

  “而且我们让他从我们的指缝间溜掉了。”

  “因此,眼下我们非重新找到他不可。”

  “我可没把握。”布劳格斯愁着眉苦着脸说,“我们不知道他在国内的哪个地方活动,我们一点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他实在狡猾,发报时我们用三角测向法也抓不到他。我们连他的代号也不知道。所以,我们从何人手呢?”

  “从那些没破的案件。”高德里曼说,“你要晓得,一个间谍很难说不干些违法的勾当。他要伪造证件,要偷窃汽车和弹药,要逃避检查关卡,要私闯禁区,要偷拍照片,一旦被人发觉,他还要杀人灭口。警察局肯定有一些这类犯罪记录。只要我们查阅战争开始以来的这类未破的罪案,就会找到蛛丝马迹。”

  “你难道不知多数罪案都没破吗?”布劳格斯用怀疑的口吻说,“那些卷宗能装满阿尔伯特大教堂!”

  高德里曼耸了耸肩。“这样吧,我们把范围缩小到伦敦,而且先从谋杀案入手。”

  他们在查找的第一天,就发现了他们要找的线索。

  刚好是高德里曼看到的,起初他并没有意识到它的重要性。

  那是一九四〇年在海格的一位叫尤娜·加顿太太的谋杀案。她的喉咙被割破,并遭到猥亵,但没有被强奸。她是在一个房客的卧室被发现的,血液中含有大量的酒精。当时的情景很清楚:她和那房客幽会,他的进一步要求超出了她准备允许他的程度,他们争执起来,他就杀死了她,这下抵消了他的情欲。但警察从没有找到那个房客。

  高德里曼本来打算放过这宗案子了:间谍是不会卷入奸杀案件的。但他是个十分重视资料记录的人,所以还是仔细阅读了档案中的每一个字,结果却发现,倒霉的加顿太太除了喉头那致命重伤外,背部还有用锥形匕首捅的伤口。

  高德里曼和布劳格斯在老苏格兰场的档案室里,面对面地坐在一张木桌的两侧。高德里曼把卷宗推过桌子,说:“我看就是了。”

  布劳格斯从头看了一遍,说:“锥形匕首。”

  他们签字调走了那份卷宗,回到不远的陆军部。他们回到高德里曼的办公室时,桌上摆着一份破译的电报,他随便看了一眼,激动地一拍桌子:“就是他!”

  布劳格斯读道:“命令收悉。向威廉致意。”

  “还记得他吗?”高德里曼说。“‘针’?”

  “记得,”布劳格斯迟疑地说。“针。不过这里没什么信息。”

  “想一想嘛!一把锥形匕首像是一根针。是同一个人:加顿太太的遇害,一九四〇年那些我们追踪不到的无线电信号,同‘金发人’的接头……”

  “可能。”布劳格斯沉思着。

  “我能加以证明,”高德里曼说,“记得我到这儿来的第一天,你给我看的关于向芬兰派远征军的电报吗?就是发到一半中断的那一份?”

  “记得。”布劳格斯到档案堆里找到了那份资料。

  “如果我的记忆力还不错的话,那份电报的发报时间和这次谋杀的日期是一致的……而且我敢打赌,谋杀的时间与发报中断的时间也恰好相同。”

  布劳格斯看了一眼档案里的电文:“两者的时间相同。”

  “是啊!”

  “他在伦敦活动了至少有五年了,直到现在我们才逮住他的狐狸尾巴。”布劳格斯恍然说,“要抓他可不容易啊!”

  高德里曼的表情突然凶狠起来。“他可能很聪明,但聪明不过我,”他狠狠地说,“我他妈的要把他钉死在墙上。”

  布劳格斯放声大笑:“我的天,你变了,教授。”

  高德里曼说:“你意识到没有,这是你一年来第一次开怀大笑?”

  09

  供应船在蔚蓝的天空下绕过海角,嗒嗒响着驶进了风暴岛的海湾。船上有两位妇女:一位是水手的太太(她丈夫已应召入伍,掌船的任务由她来接替),另一位是露西的母亲。

  露西的母亲下了船,她穿着一套实用的服装——一件男式外套和一条不到膝盖的裙子。露西用力拥抱了她。

  “妈!真想不到!”

  “可是我写信告诉了你啊。”

  那封信和其他邮件还在船上——露西的母亲忘记了邮件每两周才会送来风暴岛一次。

  “这就是我的外孙吗?真是个小大个子呢!”

  小乔快三岁了,害羞地躲在露西的裙后。他满头乌发,很漂亮,对他的年龄来说,长得够高的。

  母亲说:“他真像他父亲!”

  “是啊,”露西说,她的附和中有一丝不同意的语气,“你大概冻坏了——快回家吧。你在哪儿弄了那么条裙子?”

  她们拿起各种食品,走上通往崖顶的斜坡。一路走,母亲聊个不停,“这是时新的样式呢,亲爱的。省材料,不过在那边没有这岛上冷。多大的风!珍和一个美国兵订婚了——谢天谢地,是个白人,而且不嚼口香糖。如今我只剩下四个女儿要出嫁了。你父亲在国民军里当了一名队长,我跟你提过了吗?他要在野外巡逻半夜,等着德国人跳伞。史蒂芬叔叔的仓库被炸了——我知道他要怎么办,这事有关战争法案什么的——”

  “别忙嘛,妈,你有十四天时间跟我讲这些新闻呢。”露西笑着说。

  她们到了屋舍前面。母亲说:“这不是挺可爱吗?”她们进了屋。“我看这里真可爱极了。”

  露西让母亲坐在厨房桌边,煮好茶。“汤姆会把你的箱子拿上来的。一会儿他就来这儿吃午饭。”

  “那个牧羊工吗?”

  “是的。”

  “那么说,是他给大卫找活儿干了?”

  露西笑了。“恰恰相反。我相信他会亲口跟你讲的。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到这儿来呢。”

  “亲爱的,是我该来看你的时候了。我知道我们不该做不必要的出游,但四年一次总不过分,是吧?”

  她们听到了门外的吉普车响,过了一会儿,大卫就摇着轮椅进来了。他吻了岳母并介绍了汤姆。

  大卫在炉子上烤着手。“天气真冷。”

  母亲说:“看来,你是真干上牧羊这一行了?”

  “羊的数量已经是三年前的两倍了,”大卫告诉她,“我父亲从来没认真地在这座岛上开垦过。我在崖顶上竖了六英里长的篱笆,改良了牧草,引进了现代饲养方法。我们不仅有了更多的羊,而且每只羊给我们提供了更多的肉和羊毛。”

  母亲试探着说:“我猜,重活由汤姆干,命令由你下?”

  大卫笑了:“我们是平等的伙伴,妈。”

  这顿午饭吃得很痛快,两个男人吃了一大堆马铃薯。母亲对乔的餐桌举止夸赞不止。饭后,大卫点燃了一支香烟,汤姆吸起他的烟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