颊。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走到厢型车旁,正准备开门上车时,突然感觉有人正拉扯他的衣袖。

  “先生!喂,先生!”

  他转过身,是那个金发兔脸的大男孩,他弓着身子瑟缩在漫天飞砂走石中,身上仅穿着一件T 恤和褪了色的牛仔裤。在男孩身后,史考特太太正拖着一只长了疥癣的动

物往商店后门走去。这只似狼似明尼苏达狗的动物,长得倒有点像快饿死的德国牧羊犬,而且还是最瘦弱的那一种。

  “什么事?”哈根叫道。他是明知故问。

  “可以搭便车吗?”这个小鬼在狂风中吼道。

  哈根平常是不肯让人搭便车的,因为他五年前曾吃过搭便车者的亏。那次是在托诺帕市郊区,他停车搭载一个女孩子。这个女孩站在路边,红着眼眶,好像刚有至亲好

友去世,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样子,于是哈根才把车子停下,她一进到车里,哈根才发现她的皮肤上满是毒品针孔,红眼眶是因为吸毒过量的缘故。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她

掏出一把手枪抵住哈根的脸,命令他交出皮夹。哈根注意到这把手枪又烂又旧,握把上还用胶带捆了好几圈,很可能根本不能发射……不过他有老婆,有孩子,就算他是单

身,也不值得为皮夹里的一百四十元博命。虽然他努力好几天也赚不到一百四十元,但是还是不值得和性命开玩笑。于是,他把皮夹交给女孩。此时,女孩的男友开了一辆

脏兮兮的蓝色雪佛兰来接应女孩。哈根恳求女孩留下他的证件和家人相片。“去你的!”女孩骂道,用他的皮夹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然后跳下车钻进那辆蓝色雪佛兰,张

扬而去。

  让人搭便车是自找麻烦。

  但是现在风暴正剧,而这个小鬼身上连一件夹克都没有。哈根该怎么说呢?去你的!自己去找个蜥蜴洞躲起来,等暴风过了再爬出来?

  “好吧。”哈根说。

  “谢谢,我真是太感激你了。”

  这个小鬼跑向前座,伸手开门,但是发现门锁上了,便站在那里。他缩着脖子,等哈根开门让他进去。狂风从他身后不断袭来,把他的T 恤吹得像一面鼓涨的船帆,在

宽松的衣服中,显露出他纤细的身形。

  哈根走向驾驶座,回头望了那家杂货店一眼。史考特正站在窗前,一直看着哈根这里,发现哈根回首看他,便严肃地举起手,挥手道别。哈根也对他挥挥手,然后便拿

钥匙把车门打开。他钻进车内,打开右前座车门电动窗按钮旁的门锁,示意要那个小鬼进来。

  小鬼开门上了车,但是在强风中,他得用两手才能把车门关上。狂风怒吼着,猛烈地摇撼着这辆厢型车。

  “哇!”这个小鬼微喘着气,活泼地拨着头发。他原本用来绑头发的鞋带被狂风吹跑了,现在满头长发全披在肩上。“好大的风,真够壮观!”

  “是啊。”哈根说。他把纸袋放在驾驶座右侧平台的杯架上,然后转动钥匙发动车子。引擎发出隆隆声响,运转得相当平顺。

  小鬼转身向后看,以赞叹的眼光欣赏车内的一切。车厢内有一张沙发床(现在已折叠起来),一个小瓦斯炉,几个放哈根贩卖商品的贮藏箱,最靠近车后的地方还有一

个马桶。

  “还不赖嘛!”老兄。”小鬼说:“你倒蛮会享受的。”他转回来对哈根说:“你要去那里?”

  “洛杉矶。”

  小鬼微笑着。“太好了!我也要去那里!”他拿出刚买的香烟,打了一根出来。

  哈根原本已把车灯打开,排档也已打入“行驶档”的位置。但是现在他又打回“停车档”,转身面对那个小鬼。“在出发前,我们得先约法三章。”

  小鬼又睁大眼睛,做出无辜表情。“当然,都市佬。”

  “第一,我通常不让人搭便车,因为几年前我让人搭便车而吃了亏。也许你会说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不过,我会载你到桑塔卡拉山脚。就到那里为止。那里

有一个卡车休息站,离高速公路很近,我们就到那里分手,行吗?”

  “没问题,一言为定。”小鬼仍是无辜的表情。

  “第二,如果你真的不能不抽烟,就请你改搭别人的车。这点你同意吗?”

  在短短一瞬间,哈根看到这小鬼脸上闪过一丝卑鄙、紧张的表情(这表情先前也出现过,哈根几乎敢说这小鬼就只有这两种表情),旋即又回复无辜的脸,就像是从维

尼熊世界流浪出来的难民。他把香烟夹在耳后,两手摊平给哈根看。当他做这个动作时,哈根看到他的左手臂上有一块刺青,上面刺了几个模糊的字。

  “不抽烟,”小鬼说:“我收起来了。”

  “很好。我叫比利·哈根。”他伸出手。

  “我叫布莱恩·亚当。”小鬼说,也伸出手随便和哈根握了一下。

  哈根把排档打回行驶档,慢慢把车子开上四十六号公路,在排档时,他无意间瞄到自己放在仪表板上的摇滚乐录首带,上面歌手的名字正是布莱恩·亚当。

  “是啊,”他心想:“你是布莱恩·亚当,那我就是麦克·杰克森。刚才我们会停在史考特商店,是为了搜寻材料,好准备我们的下一张唱片,对不对?”

  当他把车开上公路,睁大眼睛看着被漫天风砂遮蔽的公路时,他又想起了那个女孩,那个在托塔帕市郊区抢了他皮夹、还甩了他一耳光的女孩。他的情绪顿时低落下来

  旋即,一阵强风吹来,几乎把整辆车吹至对面车道。他急忙打回方向盘,开始一心一意专注地驾驶下去。

  他们沉默了好一会儿。当哈根瞄向邻座时,发现这个小鬼往后仰,闭上了眼睛——也许睡着了,也许是不想讲话而装睡。没关系,反正哈根也不想多话。第一,他不知

道该和这位不在唱片行里被贴上“环球货物雷射标签”(哈根就是卖这个东西)的“布莱恩·亚当”先生说些什么才好。第二,现在光想控制住车子,就是很大的挑战了,

根本无法分神说话。

  正如史考特先生警告过的,暴风果然巨大无比。车窗外是一片朦胧,路面上错落着一堆堆黄褐色的沙丘。这些沙丘就像住宅区里的减速路障,迫使哈根不得不以低于四

十公里的时速前进。这种速度哈根还可以忍受。但是到了某些路段,沙子已把整个路面淹没,他只能靠路旁的反光板来判断车道位置,时速更降到了二十五公里以下。

  路上不时会有轿车或卡车出现,像史前魔兽般,睁着浑圆发亮的巨眼,迎面飞驰过来。其中有一辆林肯轿车,竟开在公路正中央,笔直朝向哈根而来。哈根猛按喇叭,

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急急将车子向右闪,车子轮胎已驶在沙地之上。迎面而来的林肯轿车差点把哈根逼进路旁的水沟,才又偏回自己的车道,空出的位置恰好让哈根穿越而

过。哈根似乎听见后保险杆撞上那辆轿车尾部的声音,但是风实在太大了,这也有可能全是他的想象。他瞪了那辆车的驾驶一眼,看见一个秃头老人,坐得笔挺挺地,一脸

专注地看着前方。哈根举手向他比了个愤怒的手势,但是那老头根本无暇旁顾。也许这个老头根本不知道旁边有辆车经过,更别提差点撞上的事了。哈根的车子几乎快驶出

车道外,他感觉到轮胎已陷进路旁的沙地,整辆车也开始倾斜。他本能地将方向盘往左打,猛踏油门让车子脱离沙地。车子好不容易才回到公路上,但他已吓出了一身冷汗

  待车子稳下后,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