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乐婷和狄农对视了足有半分钟。

“如果我们能有这种缘分的话…”狄农沉吟片刻。“你身上有笔和纸吗?”

“嗯…有,您要干什么?”

“拿给我。”

伍乐婷从皮包里摸出一支黑色签字笔。“您是要写什么吗?”

“对。纸呢?”

“我没有合适的纸。要不,您就写在这本书的后面吧。”伍乐婷把《全球通史》背过来,翻到最后一页,那是一篇白纸。“可以吗?”

“可以。把书和纸拿到我的右手边吧。”

伍乐婷照做了。狄农用签字笔在那页纸的背面写下了这样几个字符——

α、δ、?、τ、ν、α、λ、τ、α

伍乐婷将书拿到眼前,仔细端视,看不出个所以然。“狄老,这些字符是什么意思?”

“聪明的女孩,难道你想不到吗?”狄农一双睿智的眼睛望着伍乐婷。

“啊…天哪!难道…是蒙娜丽莎眼中(和画的背景中)隐藏着的那些字符!”伍乐婷捂着嘴惊叫道。

“这九个字符,就是《蒙娜丽莎》中隐含的所有秘密。”狄农盯着伍乐婷的眼睛说,“而且我要告诉你——你现在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准确地知道这九个字符的人——当然,除了我。”

伍乐婷凝神片刻,问道:“可是,它们代表什么意思呢?看起来…不是英文。”

“对。是古希腊文——达·芬奇不会留下英文字符的,也不会用意大利文来表示。”

“为什么?”

狄农微笑道:“我不能再告诉你更多了。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把这九个字符完整地写给一个人看。”

“您…为什么要写给我看?”伍乐婷问。

狄农凝视前方。“如果我们足够有缘的话,你以后可能会弄懂这些字符所代表的意义。那时,你就会明白达·芬奇想要传递的那个惊世秘密是什么了。”

又是一个星期一,凌迪医生照例来给狄农做常规体检,得出的结论仍是“一切正常”。伍乐婷不想纠缠这个问题,她有另外一些事情打算询问凌医生。

伍乐婷假借送凌迪出门。他们走到空旷走廊的最右端,低声交谈。

“凌医生,你每次来给狄老做体检,只包括身体方面吗?”

“你的意思是?”

“他的精神,需不需要再鉴定一下?”

“没有必要做进一步鉴定了。病历上写得非常清楚,他是精神病患者。况且我不是精神科医生,无法做精神病的鉴定——我跟你说过的,记得吗?”

“嗯…”伍乐婷低下眼帘,双眉深锁。

凌迪双手提着医疗箱,问道:“怎么了,你认为有必要对他的精神进行再次鉴定,是觉得他表现得太正常了,还是恰好相反?”

伍乐婷蹙眉道:“我也说不清楚。在我跟他接触的这么多天里,我觉得他多数时候都非常正常,完全跟普通人无异。但是,当我们聊到某些话题的时候,他说出的话,又确实显得精神有问题——这让我感觉很矛盾。”

“其实这并不奇怪。精神病往往都是间歇性的。当患者没发病的时候,就跟一般人一样;但是发起病来,精神就会错乱,自然就说出胡话来了。”

“可是…他说的不是胡话。他思路清晰,逻辑严密,表达顺畅——只是说出来的事让人难以置信罢了。”

“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事?”凌迪好奇地问

伍乐婷撇了下嘴。“就拿最近的一次来说吧。他告诉我…他是蒙娜丽莎。”

“什么?”凌迪没听明白。“他说他有《蒙娜丽莎》这张画?”

“不,他说他本人——他自己就是《蒙娜丽莎》这张画的原型。”

凌迪张着嘴愣了半晌,哑然失笑。“老天保佑…他没说自己是圣母玛利亚吧?”

伍乐婷不觉得可笑。“不仅如此,我怀疑他还暗示自己跟达尔文一起进行过环球航行。”

“这就不奇怪了。一个人声称自己是蒙娜丽莎,还有什么话说不出来呢?”凌迪歪着头,奇怪地望着伍乐婷。“我不明白。伍乐婷小姐,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他还有必要进行精神鉴定吗?难道这些还不能令你做出判断?”

伍乐婷叹了口气。“要是你亲自跟他接触,亲耳听到他说那些话,就会明白我的困惑不是毫无道理了。”

“我能理解。”凌迪认真地点了下头。“实际上,我虽然不是精神科医师,但对于精神疾病还是略微有些了解。以你说的这些情况来看,狄农显然是患有严重的癔病——一种常见的精神障碍。”

伍乐婷说:“不瞒你说,我也想到这一点了,并且通过查阅各种资料,了解癔病的特征和症状。但我发现,狄老的情况和癔病患者完全不同。”

凌迪看着伍乐婷,仔细听她说。

“首先,癔病患者往往都比较狂躁。他们在发病时可能会尽情地宣泄情绪——嚎啕痛哭,又吵又闹,或者以极其夸张的姿态向人诉说所受的委屈和不快——这是最常见的表现。另外一种情况是,他们发病时也可能意识朦胧、昏睡不醒,甚至突然昏倒。这个时候,别说是要他们完整地叙述一件事情,就连问他们一些最简单和基本的问题,患者也可能是表情幼稚、答非所问。

“这些症状和表现,我一次也没有在狄老身上看到过。恰好相反,他比普通人的思维和逻辑都更清晰,而且神色平静、表达流利——所以凌医生,我怎么看,都不觉得狄老像是癔病性精神病患者。”

凌迪听完伍乐婷说的这一大段话,略微有些吃惊。“你怎么对癔病了解得这么清楚?”

“我刚才说了呀,我查阅了相关的书和资料。”

“仅此而已?”

“我也打电话请教了医学院的教授,希望能了解得更为准确和全面。”

凌迪微微点头,露出欣赏和赞叹的表情。“你真是一个善于专研和探究的姑娘。严谨和执着是一种十分可贵的、很多科研者才会具有的品质。”

伍乐婷不明白凌迪医生为什么会忽然称赞自己。

“这么看来,狄老也许不是癔病性精神病患者,他的病可能不是我们想象中这么简单。”凌迪说。

“也许他整个人都不是我们想象那么简单。”伍乐婷富有意味地说。

凌迪若有所思。

伍乐婷说:“凌医生,我很信任你,所以把这些事情告诉你。请你不要让其他人知道——特别是…院长。他不希望我和别人谈起关于狄老的事。”

凌迪凝视着伍乐婷,轻轻颔首。“我明白。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尽管放心。”说得十分肯定。

他们对视了一刻。

凌迪医生没有问我为什么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些事,只是说他明白。伍乐婷暗忖。也许…真的如我之前猜测那样,他也签过同样一份合同。

“伍乐婷小姐,还有别的事吗?”凌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