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怒视着其他人,眼神里充满了威胁。她挥舞着血淋淋的刀,直到三个男子落荒而逃。

老太太没有说话,只是帮着西恩娜拿起衣服,穿好。

“Salamat,”西恩娜眼泪汪汪地低声说,“谢谢你。”

老太太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耳朵,表示她听不见。

西恩娜双手合十,闭上双眼,毕恭毕敬地向她鞠了一躬。等她睁开眼睛时,老太太已经不见了。

西恩娜立刻离开了菲律宾,甚至都没有与小组其他成员告别。对自己的这段遭遇她一直守口如瓶,希望不再触碰就能渐渐淡忘,可是这样一来情况反而变得更糟。数月后,噩梦仍然在夜晚折磨着她,她无论在哪里都没有安全感。她开始练武术,不久便掌握了致命的点穴术,可她仍然去哪里都觉得危险。

她的抑郁症复发了,而且比以前严重了十倍,并最终导致她彻夜难眠。她每次梳头时都看到头发在大把大把地掉落,而且一天比一天多。她惊恐地发现,数周后,她的头发就掉了一半。她给自己做了诊断,得出的结果是她患上了休止期脱发——一种由压力引起的脱发症,唯一的治疗方法就是缓解压力。然而,她每次照镜子看到自己头发越来越少的脑袋时,都感到心跳加速。

我看上去就像个老太太!

最终,她别无他法,只好剃光了头发。至少这样看上去显得不老,只是呈现出一副病态。她不想显得像个癌症病人,便买了一顶假发,做成马尾辫形状戴在头上。这至少让她又像她自己了。

可是西恩娜·布鲁克斯的内心已经发生了变化。

我是残损品。

她一心想抛弃原来的生活,便去了美国攻读医学学位。她与医学一直有着不解之缘,希望成为医生后能够感到自己对社会有用…至少能够为减轻这个苦难世界里的痛苦做点事。

尽管课程很紧,学业对于她来说却不是件难事。当同学们忙着学习时,她找了一份兼职演员工作,额外挣些钱。表演的内容虽然不是莎士比亚,但凭借出色的语言功底和记忆力,她不仅没有感觉到那是工作,反而觉得表演就像一个庇护所,可以让她忘记她是谁…可以让她变成另一个人。

随便什么人。

自从开口说话那一刻起,西恩娜就一直试图摆脱自己的身份。孩提时,她就尽量避免使用自己的名字菲丽丝蒂,而更愿意使用她的中间名——西恩娜。菲丽丝蒂的意思是“幸运”,而她知道自己一点也不幸运。

不要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问题上,她反复提醒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全球问题上。

她在人满为患的马尼拉街头遇袭,这一事件引发了她对人口过多以及世界人口问题的关注。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贝特朗·佐布里斯特的著作。这位遗传学工程师对世界人口提出了一些非常先进的理论。

他是个天才,她读他的作品时意识到。西恩娜还从未对另一个人产生过这样的感觉。佐布里斯特的著述读得越多,她越觉得自己是在窥视一位心灵伴侣的内心世界。他的文章《你无法拯救世界》让西恩娜想起了小时候大家对她说的话…只是佐布里斯特的信念恰好相反。

你可以拯救世界,佐布里斯特写道。你不出手,谁会出手?此时不为,更待何时?西恩娜非常认真地阅读佐布里斯特的数学方程式,了解他对马尔萨斯式人口灾难的预测,以及人类即将面临的崩溃。她有着过人的领悟力,喜欢这种高层次的推测,但她感到自己的压力指数在不断攀升,尤其是当她看到整个未来展现在她面前时…有数学保证…那么明显…无法避免。

为什么没有别人看到这一切即将到来?

虽然被他的观点吓到,西恩娜还是对佐布里斯特着了迷,观看他的讲座视频,阅读他的所有文章。当西恩娜听说佐布里斯特要在美国举行演讲时,她知道自己必须去见他。就在那天晚上,她的整个世界都被改变了。

当她再次回想起那个神奇的夜晚时,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那是一个难得的幸福时刻…就几个小时前与兰登和费里斯一起坐在火车上时,她还清晰地回忆起了那一幕。

芝加哥。暴风雪。

六年前的一月…但仍然感觉像是昨天。我踏着狂风肆虐的华丽一英里上的积雪,竖起衣领,以抵挡让人什么都看不见的雪盲。尽管天气寒冷,我仍然叮嘱自己,任何事都无法阻止我前往目的地。今晚机会难得,我可以聆听伟大的贝特朗·佐布里斯特的演说…就在现场。

贝特朗走上讲台时,报告厅里几乎空无一人。他个子很高…非常高…炯炯有神的绿眼睛深处似乎盛载着世上的所有奥秘。

“让这空荡荡的报告厅见鬼去吧,”他大声说,“让我们一起去酒吧!”

于是我们几个人坐在一个安静的隔间里,听他说着遗传学、人口以及他刚刚感兴趣的…超人类主义。

大家喝着酒,我感到自己仿佛是在和一位摇滚巨星单独相聚。佐布里斯特每次看向我时,他那双绿眼睛都会激发出我身上从未有过的情感…是那种强烈的性吸引。

那对我来说是一种全新的感觉。

再后来,我独自和贝特朗·佐布里斯特坐在那里。

“谢谢你让我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我对他说,因为喝了太多酒而有一点醉意。“你是一位了不起的老师。”

“奉承?”佐布里斯特微笑着向我这边靠了靠,我们的大腿碰到了一起。“它会让你心想事成。”

这种调情显然并不恰当,可这天晚上大雪弥漫,我们又是在芝加哥一家人去楼空的宾馆中,那种感觉就像整个世界都停止了。

“你怎么打算?”佐布里斯特说,“在我房间里睡一晚?”

我惊呆了,知道自己看起来就像是被汽车大灯照着的一头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佐布里斯特的眼睛在热烈地闪烁。“让我猜猜看,”他小声说,“你从来没有和一个著名的男人在一起过。”

我脸一红,竭力克制内心的各种情感——尴尬、激动、害怕。“说实在的,”我对他说,“我还从来没有和任何男人在一起过。”

佐布里斯特微笑着又凑近了一点。“我不知道你一直在等什么,但是请让我成为你的第一个吧。”

在那一刻,我童年时所有尴尬的性恐惧和挫败感通通都烟消云散…消弭在了雪花纷飞的夜晚。

再后来,我一丝不挂,他拥抱着我。

“放松,西恩娜。”他低声说,然后不慌不忙,双手耐心地在我那毫无经验的胴体上激发出我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佐布里斯特的双臂紧紧拥抱着我,我感到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恰如其分,我知道自己的生命有了目的。

我找到了爱。

我将跟随它去天涯海角。

82

“门达西乌姆号”甲板上,兰登紧紧抓住光滑的柚木栏杆,努力站稳左右摇晃的双腿,试图喘上一口气。海风越来越凉,低飞的喷气式商务飞机发出的轰鸣告诉他,他们快到威尼斯机场了。

我必须把布鲁克斯女士的一些事告诉你。

教务长和辛斯基博士默默地站在他身旁,关注着他的反应,同时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回过神来。他们刚才在甲板下告诉兰登的那些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让他感到心烦意乱。于是,辛斯基带他到甲板上来透透气。

海风凉爽,但兰登的脑子里仍然一片混乱。他只能失神地低头凝视“门达西乌姆号”掀起的尾浪,为刚才听到的那番话寻找一丝逻辑。

教务长说,西恩娜·布鲁克斯和贝特朗·佐布里斯特一直是情人。他俩都是某个超人类主义地下运动的活跃分子。她的全名叫菲丽丝蒂·西恩娜·布鲁克斯,但她的代号确实是FS-2080…这个名字与她姓名的缩写和她年满一百岁的年份相关。

这一切根本说不通!

“我是通过另一个渠道认识西恩娜·布鲁克斯的,”教务长告诉兰登,“而且我信任她。因此,当她去年来找我,请我去见一位富有的潜在客户时,我同意了。这位客户其实就是贝特朗·佐布里斯特。他请我给他提供一个安全场所,让他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完成他的‘杰作’。我以为他是在开发一种新技术,不希望被人剽窃…或者在进行某种最尖端的遗传研究,与世界卫生组织的伦理规定相冲突…我没有提出任何问题,但是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想过他是在制造…一种瘟疫。”

兰登只是神情茫然地点点头…完全不知所措。

“佐布里斯特是个但丁迷,”教务长继续说下去,“因此他选中佛罗伦萨为他的藏身地。于是,我的机构给他安排好了他所需要的一切——一套不引人注目的实验室,外加居住设施,各种假身份,安全的通讯渠道,以及一名私人随从。这个人不仅负责他的安全,而且负责为他购买食品和物资。佐布里斯特从不使用他本人的信用卡,也不在公共场合露面,因此别人根本无法跟踪他。我们甚至还给他提供了伪造身份、假名字以及其他文件,让他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旅行。”他停顿了一下。“他在放置索鲁布隆塑料袋时显然出门旅行过。”

辛斯基长舒了一口气,没怎么掩饰自己的挫败感。“世界卫生组织从去年开始,一直试图发现他的蛛丝马迹,可他就像是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

“甚至都不让西恩娜知道他的行踪。”教务长说。

“你说什么?”兰登猛地抬起头,清了清嗓子。“你刚才不是说他们是情人吗?”

“他们曾经是,可他开始躲藏后就突然切断了与她的联系。尽管当初是西恩娜将他介绍给了我们,但我的协议是与佐布里斯特本人签订的,而协议的一部分就是当他消失时,他将从整个世界消失,包括在西恩娜的视野里遁形。他隐藏起来后显然给她写了一封告别信,说他已病入膏肓,大约一年后将离开人世,不希望她看到他病情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