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是指?”

“中尾好像也没有告诉她。”

“中尾不打算让‘中尾功辅’死去。”

听到哲朗这么一说,理沙子和美月露出一脸意外的表情。他来回看着她们,继续说道:“那家伙大概是打算以杀害户仓的某个人的身份死去。如此一来,警方就查不出杀人犯的真正身份。命案会就此终结,但是不会出现中尾功辅的名字。同时,户仓泰子和佳枝她们只好死心,认为神崎充死了。”

“功辅打算让自己成为无名尸吗?”美月问道,她的声音在颤抖。

“我想是如此。当警方发现这类尸体时,会仰赖失踪人口名单查出尸体身份。可是中尾不会出现在名单上,因为没有人会报警找他。”

“这样啊,因为律子小姐没有理由报警协寻。”理沙子边点头边说。

“因为他没有必要担心离婚的前夫去了哪里。反过来说,如果他们没离婚的话,明明丈夫下落不明,她却没有报警协寻,这反而奇怪。而且她也无法向女儿解释,她们的父亲为什么会消失。”

“原来离婚的真正目的是这个啊。”美月说,“功辅或许会想到这些事……”

哲朗将烟灰变长的香烟在烟灰缸里捻熄。理沙子像是接棒般伸手去拿香烟盒。三人陷入各自的沉思许久。

过一会儿之后,理沙子开口说道:“这就是律子小姐告诉我的全部内容。她好像认为,如果说出内情,你就会罢手。”

“可是你却没有告诉我。不但如此,你甚至还留下字条,要我去找中尾。”

“因为我觉得这样太悲惨了。听完律子小姐的话,我知道中尾打算寻死,我想她大概也知道。明明朋友想要寻短,能够置之不理吗?反正你也不会放弃找他,而且我也认为你不该放弃。我想既然如此,不告诉你反而比较好。我没有办法告诉你那么令人难过的事。”

你就是因为这样从家里搬出去的吗?哲朗想问,但是忍了下来。因为她搬出去的理由不止一个。

“我们去找功辅吧。”美月突然嘟囔了一句。“就像理沙子说的,我们不能明知朋友想要寻短,还置之不理。就算本人不希望我们去找他也是一样。然后,我们应该思考别的方法。”

“我当然打算去找他。再说,按照目前的状况,那家伙也不可能按照计划行事。我们必须告诉他这一点。”

“什么意思?”理沙子问道。

“中尾以为就算自己死了,警方也查不出他的身份。可是实际上并非如此。”

理沙子稍微想了一下后说:“因为早田吧。”

“他大概马上就会想到无名尸是中尾吧。当然,我想他应该不会告知警方。如果他那么做的话,警方也会怀疑他的情报来源。而且早田应该也想隐瞒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可是他知道了户仓佳枝她们的企图,这个部分他应该会告诉警方吧。不过他在告诉警方之前,应该会先写成报导。”

“这么一来,警方就会调查户仓佳枝她们。她们虽然不知道神崎充的真实姓名,却知道他的电话号码。而警方会从号码查到尸体的身份……”

“没想到边锋会变成我们的敌人。”美月说道。

“我们不能责怪早田,他只是贯彻自己的生存之道罢了。”

总决赛结束至今都已经过了几年?——早田说的最后一句话仍言犹在耳。

“我有一件事情不懂。”理沙子说到。

“什么事?”

“我知道中尾打算以无名尸的身份被警方发现。但是,怎么样才能让警方认为他是杀害户仓的凶手呢?”

“他大概是打算留下遗书吧。”美月回答,“这是最省事的方法。”

“不,我想他不会使用遗书这一招。警方办案要的是证据,他们需要只有犯案者才有的东西。”

“有那种东西吗?”美月陷入沉思。

“只有一样。”哲朗说,“车子。”

“户仓的箱型车吗?”美月轻轻拍了桌子一下。

“警方应该也知道门松铁工厂的箱型车,从户仓遇害的那天晚上就下落不明了。如果他是死在那辆车上的话,警方当然会认为那辆车和命案有关吧。”

“这么说来,功辅说过那辆箱型车是关键,绝对不能被警方找到……”

“命案之后,箱型车停在哪里?”

“我不知道。功辅只告诉我,车子放在安全的地方。”

“不可能是付费停车场。如果长期放置的话,会令人起疑。”

“也不会是路边停车,因为不知道谁会报警。如果轮流停在各个停车场的话,某种程度上或许是安全的,但是……”哲朗说到这里,发现了一个重要的关键。“等等,命案发生在深夜对吧?中尾必须火速将车藏起来,但是那种时间,停车的地方有限。”

三人都沉默了,他们在动脑思考。

“最可能的是,”理沙子沉吟后说出,“自家的停车场。”

“这有可能。那一天夜里我开着VOLVO,停在出租公寓旁。这么一来,他家的停车场就空了出来。”

“不,他应该不可能这么做。如果停车场里听着一辆陌生的箱型车,说不定邻居会起疑。不过如果车库有铁卷门的话,就另当别论了。等等,说到铁卷门……”哲朗眼前浮现一张照片。“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理沙子问道。

“只有一个可能。中尾能够自由使用,而且有铁卷门的车库。”

“在哪里?”

“高城家的别墅,他之前给我看过照片。我记得他说是在三浦海岸。”

“可是中尾应该不想给高城家添麻烦吧。将车藏在那种地方,很危险不是吗?”理沙子反驳道。

“当然,他打算在寻死的时候将车开走。可是说不定在那之前,他会先将车藏在那里。”哲朗看了手表一眼。

3

时间接近深夜,三人只好暂且先回各自的住处,也就是哲朗回自己家,理沙子回暂住的朋友家。

问题是美月,哲朗实在不愿让她回那栋位在池袋的大楼。

理沙子似乎和他有相同的想法,于是说:“你来我住的地方,反正我朋友因为工作的关系,今天晚上不会回来。”

“可是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如果你四处乱晃失踪,那才是给我添麻烦。我朋友要我当作自己的家使用,所以你不用担心。”

“既然这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美月轻轻点头。

哲朗和她们在咖啡店前告别,独自搭上了计程车。回家的路上,他用行动电话打给须贝。须贝好像正在洗澡,他等了一会儿。

“发生了什么事吗?”须贝压低音量问道,他大概知道是命案的事吧。当然,他不知道户籍交换和中尾牵涉其中的事。哲朗也不想在电话中告诉他。

“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来。我有一点事情想要问你,是有关中尾的别墅。”

“中尾的别墅?”

“嗯。之前我租公寓时,你不是帮我办了火灾险的手续吗?我想你会不会也一样替中尾的别墅保了险。”

“中尾的别墅……”须贝脑筋似乎没有马上转过来,过了许久才大声说:“噢,神奈川的别墅啊。中尾的,或者该说是高城家的房子。”

“就是那个,你是不是帮忙保了险呢?”

“你很清楚嘛。没错,我听说他买了一栋别墅,马上打电话跟他联络,结果签了一笔高额的保险。”

“告诉我地方。”哲朗不等须贝说完就说,“别墅的地址。可以的话,连电话号码也告诉我。”

“你这样没头没脑的,发生了什么事?”

“我事后再向你解释。总之,我想要马上知道那栋别墅在哪里。”

“你要我告诉你地址,可是中尾都已经离婚了,和那栋别墅无关了吧。”

须贝悠哉的语调令哲朗焦躁不已。他在计程车上不断跺脚。

“我不是说了,事后再告诉你详情吗?不好意思,我没有时间了。告诉我别墅的地址。”

“你急也没用,我没办法现在告诉你啊。资料在公司,等我去到公司才查得到。”

哲朗低吟。他实在说不出口,要须贝现在去公司一趟。

“那,你明天一大早去查,知道之后告诉我。”

“你听起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个大概无妨吧?”

“电话里没办法说。拜托你了须贝,我这辈子就求你这一次。”

“真稀奇耶,你居然会说这种话。”

须贝似乎在电话的那一头陷入了沉思,他说不定是害怕火屑飞到自己身上。

“我知道了。我明天本来打算晚点进公司的,既然你这么说,我只好早点去了。我查到之后,会马上跟你联络。”

“抱歉。我会报答你的。”

须贝好像想问什么,哲朗察觉后挂上了电话。就算须贝告诉哲朗别墅在哪里,他也不想把内情告诉须贝。但是如果完全不解释的话,他大概不会善罢甘休吧。哲朗稍微思考了一下该如何打发这个烂好人朋友。

哲朗一回到家,马上躺在床上试着整理脑中的思绪。他对于自己在理沙子和美月面前说出的推理有自信。换句话说,他确定中尾想要自杀。

他无法眼睁睁地看朋友寻短见,不过,说他内心完全没有动摇是骗人的。若是考虑到错综复杂的现况,的确没有其他的解决方法。

自己是不是应该抽手呢?这种想法在他脑中盘旋不去。不,从一开始就应该置身事外。如果将一切交给中尾和美月去处理,或许一切都会进行得很顺利。但是这么一来,就无法避免牺牲中尾了。

自责、犹豫、后悔等情绪,折磨了哲朗一整晚。他苦恼不已,无法入睡,辗转反侧。

即使如此,他还是打了个盹。直到远方响起的电话声吵醒了他。他看了一眼枕边的闹钟,还不到早上七点。

“是我,理沙子。”

“怎么了吗?”哲朗边问边感到一抹不安,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寻常的紧张感。

“对不起,被她跑掉了。”

“被她跑掉了?”哲朗在问是谁之前,就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日浦不见了吗?”

“对。我们昨天睡不着,一直在聊天。她好像是趁我快睡着脑袋模模糊糊的时候跑出去的。”

“这样吗……”哲朗认为不能责怪理沙子。没有昨天的摸样完全不像会跑掉。

“她会不会是回那栋位在池袋的大楼了呢?”理沙子不安地问道。

“不,不可能。那么做没有意义。”

“如果不是回那栋大楼的话,她会去哪……?”

哲朗思索,他想起了昨晚的对话。“她可能去了三浦海岸。”

“三浦海岸?那你的意思是,美月去了中尾的别墅?可是看她昨晚的模样,好像不太清楚别墅的事。”

“她知道。她明明知道,却在我们面前佯装不知。她打算自己一个人去见中尾。”

“这么这样……,她一个人去见中尾,想做什么?”

哲朗没有回答理沙子,但他并非全无头绪。他已经猜到了,但是害怕将答案说出口。于是理沙子似乎也从他的语气中,得到了提示。

“她该不会是想要一起死吧?”她的声音嘶哑。

“理沙子,马上准备出门!我们也去三浦海岸,去追日浦。”

“去是可以,问题是你知道地方吗?”

“我已经布下了一步棋。虽然时间还有点早,但我们不能拖拖拉拉。”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你那里。”

“不,这样是浪费时间。你去新宿,去须贝的公司。”

“须贝的公司?什么意思?”

“我待会儿再向你解释。至于碰面地点我会再告诉你,总之先准备出门。”

“好。”理沙子说道。哲朗没有回应她,就挂上了电话,接着打给须贝。昨天是半夜打;今天是清晨打,须贝的妻子大概会臭着一张脸吧,但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新宿,上午八点四十分。斜前方是东京都厅。哲朗将车停在马路上,两旁是高耸的大楼。他敲着方向盘,感觉仪表板上的数位时钟今天跑得特别快。

“我觉得美月就算一起死,对事情也没有任何帮助。”理沙子坐在副驾驶座上低喃道,她的语调像在呻吟。

“那家伙大概认为不能让中尾一个人死吧。”

美月不是想要阻止中尾自杀。如果是的话,她就不会不告诉理沙子,偷偷溜出去。

“可是如果美月一起死的话,就会打乱中尾的计划了。”

“她说不定没有想到那么多。再说,中尾的计划先在也已经被打乱了。”

哲朗看见须贝从一旁的大楼门口出来。寒天里,他身穿西装。虽然没有告诉他详情,但是他应该也猜到哲朗遇上了紧急状况吧。他的西装下摆随风飘荡。

哲朗下车。须贝边跑过来,边递出一张字条。

“我设法查到了。可是,我不知道别墅的电话号码。联络电话写的是他家。”

“只有地址也行。不好意思,特地麻烦你。”

“喂,西胁,中尾发生了什么事吗?”

“抱歉,改天我会全部告诉你。”哲朗无法正视他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无法告诉这位朋友全部的事实,最后还是得欺骗他。哲朗因为这份罪恶感而感到心痛。

“我们还得赶路,先走了。”哲朗打开车门。

“西胁,”须贝用手扳住车门。“见到中尾的话,告诉他改天再到串烤店喝一杯。”

哲朗抬头看他,他露出至今从未见过的真挚眼神。即使他不知道内幕,肯定也感觉到了什么。

哲朗轻轻点头,关上车门。车子发动后过了好一阵子,哲朗还能从照后镜中看见须贝目送他们的身影。理沙子在副驾驶座上轻轻吸了一下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