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其他人也都不说话,但他们的眼睛都看着齐君元,都在等齐君元做出决定。
“也许我真的是时候离开了。”齐君元像是叹出一口长气。
“齐大哥!”秦笙笙听到齐君元说这话,于是远远地呼唤一声,这一声中满含的全是难舍和凄切。
“齐兄弟果然是我谷中俊杰,知进知退。”楼凤山在旁边赞一句,真实意图却是在打圆场,给齐君元一些安慰。
“可是……”齐君元突然间将声音大幅度提高,“可是你们谁给我一个准话?我瀖州刺活失败,是需要再杀,还是回谷中衡行庐领罪?我将秦姑娘一路艰险送到此处,下一步该何去何从?所接露芒笺上未拓必杀印,黄快嘴传讯中也未后缀结语,这两项活儿到底有没有了结?这都应该由谷里或代主给我一个交代,这个交代你们能给我吗?”
没人说话,于是齐君元继续说话:“你王炎霸只是一路主事而非代主,所以无权决定我的去留。虽然我在此会搅了你们的活儿,但我未了的露芒笺要没问清后续你就逼迫我走,那你也是在搅我的刺局。”
长久的沉默,因为没人能解决齐君元的问题。他也是完全遵照离恨谷的规则在行事,所说理由滴水不漏。
终于,王炎霸说话了,又一次显示出他的阴险、狡诈:“既然齐大哥不愿走,定要在我这里等谷里执掌或代主的交代。那么为了齐大哥的安全,也为了我们行事顺利,只能委屈齐大哥偏安一隅,我们给你定个圈儿休息。”
这话说完,立刻就有人动作了,而且还不止一个。
第一个动的是王炎霸。他快步纵身往前,是要堵住阴鱼这边四卦的入口。
第二个动的是楼凤山,他动得没有王炎霸突然,速度、幅度的变化也没有那么大,只是利索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卜算用的签子,然后弯腰在阴鱼这边的平坦地上有条不紊地布设起来。
这两个人的做法不同但想法一致,是要利用现有阵形将齐君元锁定在一个不能自由活动的位置上。而一旦齐君元被定位,他们就可以将秦笙笙带到任何地方。这样当离恨谷中衡行庐问罪之时,齐君元便再无法进行干涉和佐证了。
第三个动的是卖玩器的,他动的幅度最小,只是往前迈了半步,将垂下的双手微微抬起些。他的目的很简单,是要加大对秦笙笙的逼迫力度,防止秦笙笙借这机会突然反击或寻隙逃脱。
齐君元是第四个动的。早动是为了抢住先机,但如果还没弄清别人的意图,又如何知道什么是先机?所以齐君元是最后才采取行动的。
其实早在齐君元走进“太极蕴八卦”时就已经看清并记下了几个点。这几个点有三角水池与圆形水池相交的窄弧形,有折转水池与斜条水池搭接的两个角。齐君元隐号叫“随意”,所以类似这些位置都可以被齐君元随着自己心意加以利用。
每个点上最多七只子牙钩,最少三只子牙钩。再将钩子间连上扣刃网的灰银扁弦,配合几个点位的怪异形状,哪怕你明明看得清清楚楚,但真的要是踩下去,不是碰弦就是碰钩。而不管碰到的是哪一个,一旦子牙钩触发,连钩带弦就会沿着根本无法预测的方向飞出。钩触人,肯定是穿身而过;弦触人,肯定是立断其身。
轻功好的人可能会想着凭自己的纵跃功夫直接越过布设的钩弦,但一旦跃起到空中后,则会发现脚下点位的怪异形状和钩弦的巧妙布设已经将所有可落脚的位置都逼到池水之中。而池水是兜子的死位,踏入其中后果可能更惨。
齐君元布下钩子之后,王炎霸、秦笙笙的心中非常清楚,阴鱼四卦走不过去了。但这情形反是让王炎霸变得很放心,他原来的目的就是要将齐君元困住,布设下这些钩弦只会堵住齐君元的退路,对自己有利而无害。但王炎霸却不知道,此时的齐君元则更加放心。王炎霸进不了阴鱼四卦,就无法形成夹击之势,这样他便可以先专心对付楼凤山一个人。
就在齐君元择位布钩的短暂时间中,楼凤山手若拈花,信手间将一支支签子稳稳地插在地上。当齐君元再次回到四卦出口时,那口子周围已经被一百多根笔直竖立的签子围住。
这些签子显然不是一般的竹签子,否则不可能如此牢固地插入硬土。从签头部位看,其形状是闪着寒光的“三峰刃”。从签子的光泽颜色上辨别,是发暗光的红黑色,所以应该是铁签子,而且是掺了铜料炼造打制的铁签子,这样的合成材料才能兼具足够的硬度和韧度。
但是齐君元现在所处的困境和签子的材质似乎关系不大,重要的还是那些签子布设的兜形。此兜名叫“惊雉立羽”,是从奇门遁甲其中一式“乱枝穿空”演变而来。
这兜子的名字中用个“雉”字,一个含义是暗喻布设完毕之后,在闯兜者的眼中,这些签子都如同受惊的雉鸟那样将羽毛竖起、不停抖动,这就会扰乱闯兜者的视觉和判断。而之所以能够达成这样的目的,除了兜形的奇妙,还因为签子的材质。掺了铜料的铁签子,只要有微风吹过,就会微微颤动。再一个这“雉”字还是个很特定的长度单位,在古代一雉代表着一段三丈宽、一丈宽的城墙。所以兜名中用雉字,其意还暗喻是将对手围困在重重城墙中。《百战奇略》之八“车战”中提到以鹿角车为方阵,后人经研究,发现此法应该就与“惊雉立羽”的兜理相近。
“惊雉立羽”布下之后,打眼看去那些签子间的距离并不算小,只要不是瞎子都应该可以从这些间隙中走过去。但真是到了近前抬脚要走时,那些签子便仿佛都是会移动的。明明看着是个空当儿,踏下去却正好踩在了签子上。技击功底好的在鞋底刚触到时也许还能及时发现而强行收势退回来,功底差的则顿时就是刺穿脚面、跌倒签林,被插成刺猬一样。也有人避免踏步踩签,耍小聪明拖步而行,这样只需沿空隙行走就是了。但那样做的结果肯定是会被插着的签子绊倒,整个摔倒在兜子之中。
“惊雉立羽”的玄妙之处,是利用一百零八支外形完全一样的签子,按天罡地煞倒天位排布,造成闯兜者的视觉误差和动作失误。所以布设“惊雉立羽”的材料不一定是签子,但必须是外形完全一样的材料。当然,对于楼凤山来说,签子是最好的,特别是他专门设计打制的这种铜铁料的“三峰刃”。用此布设,不仅是让人寸步难行的困兜,而且在别人强行冲闯时,还可以变成杀兜。
瓦盖签
齐君元现在的处境真的很艰难,因为他所面临的还不仅仅是“惊雉立羽”的点点玄机、处处凶险。在签林的另一边,还有手握一大把签子的楼凤山坦然站在那里。他这样做可以很明显地看出两个用意来,还算厚道的一个用意是当齐君元窥破兜子路数闯兜而行时,可以继续插签来加设和变化兜形,用后续手段和辅助手段将其困在其中不能脱出。而歹毒些的用意则更加直接,可在齐君元小心缓慢地闯至兜形中央时,用“三峰刃”飞射齐君元。此时齐君元身在兜中,无法腾转挪移进行躲避。如不是被其飞签射中便是为了躲避踏陷在兜子之中。
齐君元久经江湖风险,当然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所以知道他即便窥破兜子也无法脱出,除非能用一招将整个兜子尽数毁了,但这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不过楼凤山布下这个兜子的同时也给齐君元提供了一条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刚才他面前这一块阴鱼鱼身的平坦地面原来并没有任何兜子设置。楼凤山之所以没有在四卦之内再叠加设置,应该是出于对“太极蕴八卦”的自信,因为他在其中融合了多种高深的技艺。另外,他有随时随手便能布设兜子的本事在,所以也真的不需要预先布下多个兜子,那样反会影响自家行动的方便。
所有事情往往都是有两面性的。一个对自己的技艺过于自信的人,一个在严密布设中寻求自家方便的人,往往会留下些连他本人都会疏忽的漏洞。在这个打不破的定律面前,即便是心机缜密、筹算如仙的楼凤山也不例外。虽然有些漏洞并不是一般人能看出的,更不是一般人能利用的,但他今天偏偏遇到的是不一般的齐君元。
阴鱼鱼身的空旷、平坦的地面上没有兜子设置,这是齐君元抓住的关键。因为没有兜子,也就没有死位,所以在这个位置上他完全有信心与楼凤山针锋相对地斗一把。
楼凤山布设的兜子“惊雉立羽”固然精妙,但并非没有破法。它在设置上是利用了闯兜人的视觉误差和动作失误,那么只要在其中设置参照物和遮掩物,就可以轻易从空隙处快速走出。而且也只有这样,齐君元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抢到楼凤山面前,阻止他再飞射“三峰刃”的签子,转换兜形或采取直接攻击。
但问题也是有的,“惊雉立羽”中共有一百零八支签子,在其中设置参照物还算容易,选择合适的遮掩物却是个极大的难题。如果选择大的遮掩物将它们全数遮住,那样就连自己都不知道每支签子的所在位置了,危险依旧存在。所以最好的遮掩物应该是逐个的,就算不能将一百零八个都遮住,至少也要能遮住三分之一以上。而且这三分之一的签子,必须是贯穿兜面的一整片区域。另外,这个遮掩物不仅要能乱了兜相,可以让兜中人快速通过,最好还要能起到盖住“三峰刃”的作用,或者能起到垫脚的作用。这样在快速通过时,即便出现兜中套子(1)或后手爪(2),也都能做到有惊无险。
齐君元隐号叫“随意”,除了他所行刺局都能随他心意而成外,还有他能随心所欲利用周围环境中的所有器物来达到自己各种目的的意思。所以就算是在别人的地盘里,就算是一处器物贫寡的地方,他依旧很快就能找到合适的东西。
双手在袖中摸索了下,看到的人都知道这是在做一些有所企图的事情。但到底是什么企图却没人知道,包括技艺超人的楼凤山。
当齐君元袖中的一对钓鲲钩飞出时,楼凤山依旧不知道齐君元的企图是什么。因为这对钩子不是攻向自己的,也不是针对“惊雉立羽”中签子的。
直到钓鲲钩飞到楼凤山身后很远的地方,落在了三间房的屋顶上时,楼凤山才隐隐觉出不对。他虽没见过钓鲲钩这种武器,但他却可以根据各种武器的外形知道它们设计制作的目的和使用规律。一般来说,一件能攻能收的武器是绝不会设置非常长的攻击距离的,而且一般长距离攻出的武器出手时会更加快捷,因为它攻击的距离和时间都要远远超过短小的武器。所以刚才齐君元在袖中慢慢吞吞地摸索,很有可能是在接这件武器后面的索儿。
钓鲲钩盘旋着收回,就像刮起的一小溜儿龙卷风。随钓鲲钩一起盘旋收回的还有两片黑粗的大瓦。两片大瓦在钓鲲钩旋力的带动下,轻巧地落在“惊雉立羽”中,恰到好处地罩住了两支签子。
竟然是用长索钩子钓来大瓦破解“惊雉立羽”。楼凤山此时终于明白齐君元的意图了,而明白了意图接下来当然是出手阻止意图的实现。所以在齐君元第二次抛出钓鲲钩时,他射出了“三峰刃”签,这是要以飞签阻挡钓鲲钩。但是签子飞射出手后,便再无法改变方向。而钓鲲钩则不一样,在无色犀筋编捻的索儿的带动下,可以轻巧地躲开签子,继续往前,落在屋面,带回大瓦。
楼凤山的飞签只阻挡了一次便放弃了,因为只需要这一次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无法阻挡。楼凤山又不能退,虽然退到三间房里会有更妙、更凶的兜子来对付齐君元,齐君元却根本不会追到三间房去。因为只要自己退开十步左右,就已经是将封堵的道路让了出来,齐君元便可以直接绕到另一侧的阳鱼位从那边的四卦出去。所以这个时候他能做的只有凝神聚气,准备和齐君元来一次实打实的搏杀。
齐君元只用了二十四片大瓦,便已经将“惊雉立羽”的兜子完全豁开。然后他牙齿一合,咬破内唇边,朝“惊雉立羽”中间吐出一口血痰。白土夯实的地面上,血痰的痕迹作为参照标志是很明显的,也是对方很难快速清除的。
两件事完成后,钓鲲钩再次出手。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取瓦,而是越过水池,钩带回来两大束竹枝,劈头盖脸地朝楼凤山砸下。
楼凤山吃亏在手中的武器太短,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对付齐君元会需要长武器。所以当大片竹枝盖下时,不知道其中会暗藏怎样杀招的楼凤山只能避让。
竹枝中没有后续的杀招,齐君元的目的就是要楼凤山避让,这样他才能借助这个空隙踏瓦而行、冲过兜子。否则楼凤山占住位趁自己踏瓦而行时迎面阻击,大力的对攻之下,脚下的大瓦万一承受不住,自己便会直接落在兜子中间被爪子所伤。
楼凤山一避让,齐君元想都没想便踏瓦而行,径直朝着楼凤山猛冲过去。
一切还算顺利,当楼凤山重新调整好身形时,齐君元已经冲过了“惊雉立羽”,而且离开最后一片瓦有三步之远,已经是置身于可以辗转周旋的平坦之地。
但是就在此时,楼凤山第一对飞签也到了。齐君元的冲势未消,只能撒出钓鲲钩与之对击。
“仓啷啷”一阵响,钓鲲钩被击回,飞签从齐君元身旁飞过。飞签飞过时带起的尖利风声让齐君元心中感到惊恐。一股深深的寒意,如此小小的签子上所含力道之强劲竟然是他从未遇到过的,应该不输于东贤山庄大丽菊的大力绝镖。但那是一种经过特殊加工制作的重镖,有辅助的借力装置,而这只是大半根筷子长的普通铁签。看来楼凤山不止是卜算风水、设局设兜的技艺绝妙高深,他的技击功底更是难有匹敌。
楼凤山没有让齐君元有喘息的机会,又是一对签子飞射而出。齐君元的钓鲲钩再次对击,这一次他少了之前的冲势,所以力道上更逊一筹,被迫退回了一步。
飞签再至,力道一势高过一势。齐君元再接两招,然后又退两步。如此下去,再要有一击,他便要重新被逼退到“惊雉立羽”中去了。
就在齐君元已经踩到最后那片大瓦时他站住了,没有再后退,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退了。所以也就在刚刚踩住最后那片大瓦边缘的刹那,他主动出招了,抢先出招了。
抢攻是为了争取时间,反攻是为了夺取空间,但无论抢攻还是反攻,前提是要有实力,要有一下子就压制住对方的攻势。齐君元发了狠,这一次他不仅抛出了钓鲲钩,还有四只子牙钩。
楼凤山依旧是飞射出一对铁签击飞了钓鲲钩,但他之前却没有做好应付剩下四只子牙钩的准备。急切间只能以手中握着的签子直接去格挡。子牙钩弦括动作,二次发力,让楼凤山连退两步,手中的铁签差点被震落。
从齐君元冲兜到楼凤山被逼退,整个过程的描述虽然繁琐,但其实就是刹那之间。而就在这个刹那之间中,双方重新认识到对方的实力。两人谁都不敢再轻易出手,只能凝神聚气严加戒备,呈对峙状态。
王炎霸看到了整个对决过程,最终的结果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完全依赖于楼凤山的实力。所以立刻转而决定采用其他办法来要挟、控制齐君元。这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和卖玩器的两边夹击,先将秦笙笙拿下。
王炎霸此时表现出的果断与之前的他判若两人,刚想到对秦笙笙下手,立刻便快速闪步朝那方向移动了。移动的同时一手将手中阎王簿展开到一幅“无边落木”的册页上,而另一只手则从身边的囊中掏出一把粉末。粉末不是迷粉也不是毒粉,而是闪粉,一种可反射出星星点点闪动光亮的粉末。这种粉末一般是用金银箔碎末制成,也有用琉璃石、晶石做成的。其作用就是要在挥洒间制造出一种迷茫的范围,然后再配合上其他映射的景象构成一种幻境。这次王炎霸选择的是“无边落木”的幻境,因为配合竹林的背景,这种幻境可以更加有真实感。
幻境可以让秦笙笙不知对手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在何处,更不知道自己应该采用什么办法来应对对手的突袭。所以王炎霸很自信,用“无边落木”的幻境加上两边的夹击,须臾之间便可以将秦笙笙拿下。
攻击确实也是按照王炎霸的想法进行着。王炎霸才一动,那边卖玩器的也就动了,弓腰抬臂,斜步突进。
秦笙笙却一动未动,看样子似乎是对自己所面对的状况还未曾完全反应过来。而到了这程度还未能有所反应和动作,也就意味着再也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和动作了。因为王炎霸握着闪粉的手已经挥出,“无边落木”的册页映像也对准了光向和位置。
须臾之间,所有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秦笙笙没有被拿下,她依旧站立原处没有任何反应。但是王炎霸和卖玩器的却是猛然间强自定住了身形,就仿佛他们的行动突然撞上一个无形的障碍。
驿多异
事实上没有障碍,只有威胁。
王炎霸发现的威胁是在他自己刚刚过来的生门处,这威胁虽然距离较远,但王炎霸却能感觉出此威胁蕴含的力量足以赶在自己出手之前制止自己。
卖玩器的也发现了威胁。和王炎霸不同的是,这威胁离他很近,就在身后几步的样子。那感觉柔柔暖暖的很舒服,就像一块擦拭自己敏感处的暖巾。但他知道这感觉是绝不能以享受的态度去对待的,否则柔柔暖暖的就会是离开自己身体的最后气息。
当两处的威胁露面后,王炎霸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及时停止了行动。生门那边出现的是裴盛,虽然他离得较远,但是凭他手中“石破天惊”无可阻挡的狂暴劲道和疾飞速度,要阻挡住王炎霸的出手的确没有问题。而卖玩器的背后出现的是唐三娘,她手中真的提着一块柔柔暖暖的布巾,而且是一块可以让人舒服得再不会醒来的布巾。
疑问在好几个人心中一同涌起。裴盛和唐三娘他们两个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出现的目的是什么?他们真的会出手救助秦笙笙吗?没人回答这些疑问,这些问题的答案他们两个肯定知道,或许还有其他人知道,但这人是谁或许就连裴盛和唐三娘自己都不清楚。
齐君元和楼凤山全神戒备地对峙着,但他们两个还是凭借经验和功底发现了裴盛和唐三娘。
两人的出现让楼凤山主动退了三步,这样可以离得他身后的三间房更近些。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楼凤山不认识裴盛和唐三娘,不管那两人的目的是什么,至少可以肯定他们不是一伙的。
王炎霸也退后了些,但是在退后的过程中他将手中的阎王簿另翻了一个册页,这一页“百洞暗贯”的图案更适合躲藏和避让。卖玩器的虽然没有退回,却是顺势将自己缩入转弯处另一侧的凹形中,这个位置是他眼下应对两边同时攻击的最好位置。
秦笙笙的困境解除了,齐君元面对的敌手退却了,但这一切并没有让齐君元心中的压力减轻:裴盛和唐三娘为何会在此时出现于此地?他们不是走另一路追踪唐德寻找倪大丫去了吗?他们两个是要杀人还是要救人,或者只是为了解局打圆场?而且这两人如此突兀的出现于困局之中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太多的偶然往往隐藏着必然。
江湖人常道: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暗算。从最初瀖州刺杀失手,直到眼下王炎霸露真相同门相逼,所有发生的一切将齐君元卷入了一个漩涡之中,让他根本分不清哪件事是人算、哪件事是天算、哪件事是暗算。就在此刻,他的心中暗下决心: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能再与这些人混在一起,哪怕是暗中跟随、旁观,自己都不能置身在他们中间。
两处胶着之势,仿佛时间、空间在这一刻凝固了。始终没有人说话,但是他们都在心中打着各自的主意,想着各自的方法和对策,并暗中调整着各自的状态和位置。所以危险并没有因此消彼长的势头而消除,反是在更加微妙、细致地酝酿和增长,而且一旦到了某个阶段,肯定会以更加狂飙的方式爆发。
好像起风了,竹林发出一阵“簌簌”的声响,让人心中涌上一阵难以疏解的寒意。因为这声响仿佛是一种信号,一种预示,一个催促危险爆发的咒语。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簌簌”声的停止,他们不约而同地将静止下来的那个时刻作为自己出手攻击的起始。
“簌簌”声越来越轻,即将消失。所有人都蓄势待发,一场风云莫测的凶斗已经酝酿到了极限。就在竹林的声响即将完全消失时,又一阵单调的“簌簌”由远而近、由弱变强。那不是竹林被风吹动的声响,而是鸟雀拍打翅膀的声响。
一只灰鹞紧贴着竹林顶梢飞过,然后划一条弧线从王炎霸的头顶落下。王炎霸终于喘出口气,虽然他在身体和武器上的所有准备都做好了,但他心中清楚这一场搏杀他并不占上风。不占上风的坚持是愚蠢的行为,所以他早就希望有什么意外情况出现,可以将此时此地的僵局化解。
灰鹞来得正是时候,在场所有人都能认出这是离恨谷专门发飞信的鹞子。于是这只灰鹞成了大家关注的中心,因为他们这些人都是职责在身却活儿未能做成,一个个都急需离恨谷下一步的指示。哪怕那指示是让他们回衡行庐领罪受罚,都比将他们在这儿干耗的好。而且只要是离恨谷的指令下出,他们之间也完全没有必要再为了推卸自己的罪责而发生争斗,孰是孰非、孰重孰轻谷中自有定论。
王炎霸是带些惊喜地架住那只灰鹞,又是带些忐忑地捻开“顺风飞云”。轻巧地将素帛展开,王炎霸定睛看素帛上的内容。而其他人都在看着王炎霸,想从他的表情提前获知这份指令上的内容是吉是凶。
王炎霸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但是语气却有所波动:“是露芒笺,令随意主事,带算盘、妙音、阎王、锐凿、氤氲、六指急赴烟重津截杀南唐特使萧俨、顾子敬。”飞信上根本没有提及他们之前活儿未能做成的罪责,依旧是以正常格式和口吻布置了一件刺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