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然后说:“休说你要度假。”

“是的。”

“你要去找那个牧师?”

我一直沉默。这等于是默认了,她明白。

“小心点儿。”她把手伸过桌子来跟我十指紧扣,她女儿也喜欢这样。“我不知道你跟布里在调查什么,不过她为此忧心忡忡。”

10月初的一天,我飞到纽堡的斯图尔特机场。树木开始变色,往铁栓镇一路的风光很美。等我到达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我入住了一家当地的6号汽车旅店。那里面拨号网络都没有,更别说Wi-Fi了,导致我的笔记本电脑无法跟屋外的世界互联了。但我不需要Wi-Fi也能找到铁扉公寓,因为布里已经帮我找好了。就在铁栓镇中心以东4英里,27号公路上,一度归祖上显赫的范德·赞登家族所有。到了20世纪初,显然是祖上余荫用尽了,因为铁扉公寓被卖掉,转型成了高价疗养院,专养醉酒的绅士和超重的贵妇,一直持续到21世纪初。然后又开始待价租售。

我以为我会失眠,没想到一闭眼就睡着了,心里还在盘算着见到雅各布斯时该说什么,如果能见到的话。醒来时是另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我决定到时候看情况,见机行事。我想,如果我不设定轨道,就不可能脱轨(这逻辑可能站不住脚)。

我9点的时候取了我租的车,驱车四英里,什么也没发现。又开了一英里左右,我在一个卖时令农产品的摊位停了下来。他家的土豆在我这种乡下人看来真是小得可怜,不过南瓜却令人咋舌。摊位由一对青少年来看管。从他们相似的长相看来,应该是姐弟。他们的表情看似又笨又无趣。我问他们铁扉公寓怎么走。

“你已经过了。”姑娘说。她年纪较大。

“我猜也是。我只是不知道我是怎么错过的。我也是按照指引来走的,而且那地方也应该不小。”

“那里以前有个牌子,”男孩儿说,“不过新租客把牌子给摘了。我爹说,他大概不愿意被人打扰。我娘说他八成自负得很。”

“闭嘴,威利。先生,你要买东西吗?我爹说我们今天要卖掉30美元的东西才能收摊儿。”

“我买一个南瓜吧,如果你能给我指指路的话。”

她夸张地叹了口气:“一个南瓜,才1.5美元。真了不起……”

“那一个南瓜卖5美元怎么样?”

威利和他姐姐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她笑了。“这还差不多。”

我那昂贵的南瓜坐在后座上,像一个橙色的小月亮,我按原路开了回去。女孩儿让我留意一块喷着“金属乐队万岁”的大石板。我看到了石板,减速到每小时10英里。大石板过了一点儿,我来到先前错过的岔路。路是铺好的,但入口处杂草丛生,堆满了掉落的树叶。看上去仿佛有意掩护。我问了摆摊儿的那两个孩子知不知道新住户是做什么的,他们只是耸耸肩。

“我爹说他可能在股市赚了钱,”女孩儿说,“住那地方肯定很有钱。我娘说那里至少有50间房。”

“你去找他干吗?”男孩儿问。

姐姐给了他一肘子:“真没礼貌,威利。”

我说:“如果他真是我想找的那个人,那我们认识已经很久了。而且多亏了你们,我还能给他带份礼物。”我掂了掂南瓜。

“这么大个儿的南瓜可以做很多个南瓜派了。”男孩儿说道。

做南瓜灯笼也行,我边想边转进了去铁扉公寓的小道上。树枝擦过我的车的两侧。灯笼里不搁蜡烛,要放电灯,就放在雕刻出的两个眼睛后面。

这条路——过了高速公路的交叉口之后,宽敞而且铺设得很好——往上爬坡,有好几个S形转弯。还有两次我得停车,因为有鹿从我车前跳过。它们看着我的车却毫不在意。我猜这片树林里已经很久没有人狩猎了。

前行四英里,我来到了一扇关闭的锻铁大门前,侧面贴着告示,左侧写着“私人住宅”,右侧写着“请勿擅闯”。一个粗石柱子上有一个对讲机,上面有个摄像头朝下拍着访客。我按下了对讲机上的通话键。我心跳得厉害,汗流浃背:“你好?有人在吗?”

一开始没回应。终于有个声音说:“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清晰度远胜于大多数对讲系统,其实效果相当好,不过鉴于雅各布斯爱好这些,我并不感到吃惊。这不是他的声音,但听着耳熟。

“我来找丹尼尔·查尔斯。”

“查尔斯先生不会见没有预约的访客。”对讲机跟我说。

我考虑一下,然后再次按下通话键。“那丹·雅各布斯呢?那是他在塔尔萨用的名字,他那时候经营一个嘉年华秀,叫‘闪电画像’。”

对讲机中的声音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确信查尔斯先生也不知道。”

谜底揭开,我知道这饱满的男高音是谁了:“斯坦珀先生,告诉他,杰米·莫顿来访。跟他说,他第一次施展医疗奇迹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接下来是一阵长长的停顿。我以为对话已经结束,而我则像是被丢进了一条没有桨的船,在河上不知所措。除非我想拿租来的车去撞这铁门,不过这种对抗下,我估计赢的是铁门。

我正要转身离开,阿尔·斯坦珀说:“哪个奇迹?”

“我哥哥康拉德失声了。雅各布斯牧师让他重新开口说话。”

“抬头看摄像头。”

我照办了。过了几秒钟后,对讲机里传出另一个声音。“进来吧,杰米,”查尔斯·雅各布斯说道,“见到你真好。”

电动马达开始转起,铁门沿着一条隐藏的轨道打开。就像耶稣漂过太平湖,我一边开车一边想。前面又是50码左右的急转弯上坡,我还没转过去,就看到大门开始关上了。这让我联想到伊甸园的原住民吃了不该吃的苹果被赶了出去——有这种联想我并不惊讶,我毕竟是读着《圣经》长大的。

铁扉公寓里面很大,可能原本是维多利亚风格,扩建之后混进了其他实验性建筑元素。有四层楼,许多山墙,西侧有一个玻璃圆拱,俯瞰哈得孙河谷的山谷和池塘。27号公路就像是一个色彩斑斓的风景画上的一条黑线。主建筑表面贴板条,外围嵌饰白线,还有几幢附属建筑与之相配。我想知道哪一个是雅各布斯的实验室。肯定有一个是,这个我可以肯定。建筑后面,土坡更加陡峭,往后就是树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