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时间紧,回头说。你中午吃什么?”

“打电话叫比萨饼。等西部民谣小妞儿走之后,有个从朗蒙特过来的家伙,纸上说他用男中音来诠释通俗音乐……”

休一脸空白,待了一会儿,突然用手掌下缘打了一下前额:“我的天,是乔治·达蒙吗?”

“对,是这么个名字。”

“上帝,我以为那货已经死了呢。这都多少年了——都不是你这辈的事儿了。他跟我们录的第一张唱片叫《达蒙演唱格什温》。那会儿CD还远没有出现呢,不过可能有8轨磁带了。每首歌,真是他妈的每首歌,听起来都像凯特·史密斯在唱《天佑美国》。让莫奇来接手他吧,他俩以前有交情。如果莫奇搞砸了,你到混片的时候再修。”

“你确定?”

“确定。既然我们要去看老牧师的扯淡秀,我想先听听看你都知道他什么事儿。其实我们很多年前就该聊这个了。”

我考虑了一下:“行……不过有来有往。公平交换信息,毫无保留。”

他把双手手指交扣,搭在他西式衬衫下隆起的肚子上,椅子往后摇了摇。“倒不是有什么羞于启齿的,如果你是这个意思的话。只是比较让人……难以置信。”

“我信你。”我说道。

“或许吧。走之前,你先跟我说说《马太福音》那节说的是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我没法儿逐字引述,大概是‘闪电从东边直照到西边,人子降临也要如此’。说的不是治病,而是世界毁灭前的大灾难。我之所以记得,是因为这是雅各布斯牧师最喜欢的几句之一。”

我看了一下时钟。那长腿乡下姑娘——叫曼迪什么的——每次都早到,估计这会儿已经背着吉他坐在1号录音棚外的台阶上了,但有件事我必须立刻问清楚:“你说怀疑那两枚不是结婚戒指是什么意思?”

“看来他没对你用戒指,是吧?他给你戒毒的时候?”

我想到了那个被遗弃的修车厂:“没。用的是耳机。”

“什么时候的事儿?1992年?”

“对。”

“我与老牧师的遭遇是在1983年。他肯定是后来更新了他的手法。大概又换回戒指了,因为这比耳机看上去更有宗教味道。不过我敢打赌,我那次之后……还有你之后,他又继续研究了。老牧师就是这种人,你说是不?总想更进一步。”

“你管他叫老牧师,你碰到他的时候,他跟你传道吗?”

“是,也不是,比较复杂。去吧,快走吧,那小妞儿还等着你呢。没准儿她会穿超短裙,这样你脑子里就不会去想丹尼牧师了。”

其实她还真穿了件超短裙,那两条美腿是相当销魂。不过我却全然没有注意,如果不查日志,我压根儿不知道她那天唱了什么。我满脑子都是查尔斯·丹尼尔·雅各布斯,就是“老牧师”,现在人称丹尼牧师。

莫奇·麦克唐纳默默听着我因为调音台的事儿骂他一顿,垂着头,偶尔点一点,最后保证下次改正。他也确实会。不过只是改正几次。然后再过个一两周,我又会发现1号录音棚、2号录音棚或两间录音棚的调音台都没关。我觉得因为吸烟就把人关进监狱,这是荒唐的,但多年以来每天吸烟绝对是导致健忘的原因。

我跟他说让他给乔治·达蒙录音时,他两眼发光。“我一直喜欢这家伙!”莫奇叫道,“他唱什么歌都像——”

“都像凯特·史密斯在唱《天佑美国》,我知道。祝你玩得开心。”

大房子后面的桤木林里有一小块野餐区域。乔治娅和两个办公室里的女孩儿在吃午饭。休领我到一个离她们很远的桌子,从他的大包里取出两个包好的三明治和两罐汽水:“从塔比家的店里买了鸡肉沙拉和金枪鱼沙拉。你选一个。”

我选了金枪鱼。我们默默吃了一会儿,坐在大山的阴影下,休突然开口:“我也玩节奏吉他,我弹得还比你好不少。”

“比我好的大有人在。”

“在我的职业生涯的尾声,我在密歇根州一个叫‘约翰逊老猫’的乐队里。”

“20世纪70年代?穿军队衬衣,听起来像老鹰乐队的那帮家伙?”

“我们其实是80年代初散伙的,不过没错,说的就是我们。有过四首上榜歌曲,全是第一张专辑里的。你知道是什么让大家注意到那张专辑的吗?标题和封套,全是我想出来的。叫《你的杰克大叔弹热门曲子》,封面印的是我叔叔杰克·耶茨,坐在客厅弹着他的夏威夷四弦琴。里面有大量重金属和怪异的模糊音,难怪没有赢得格莱美最佳专辑奖。当时还是托托合唱团的时代。去他妈的《非洲》,什么破歌。”

他忧闷地沉思起来。

“话说回来,我当时在那个乐队已经两年了,那张唱片里面就有我。巡演演了头两天,然后我就被遣走了。”

“为什么?”我心想,肯定是吸毒,那时候都是因为吸毒。不过他的话让我吃了一惊。

“我聋了。”

“约翰逊老猫”巡演从布卢明顿开始,然后到一号马戏团,然后到橡树公园的国会剧院。小场地,都是些热身性质的走穴,跟当地吉他手一起做开场表演。然后到了底特律,要闹出些大动静了:30个城市,“约翰逊老猫”来为鲍勃·西格和银弹乐队做开场表演。竞技场摇滚,真家伙。你梦寐以求的那种。

休的耳鸣是在布卢明顿开始的。起初,他没去管,他想着出卖灵魂给摇滚总要付出代价的——哪个认真玩音乐的不会时不时闹一下耳鸣?看看皮特·汤森、埃里克·克莱普顿,还有尼尔·杨。然后,在橡树公园,他开始感到眩晕和恶心了。演到半路,他跌跌撞撞从后台离开,冲到一个装满沙子的桶前。

“我还记得柱子上的标志,”他告诉我,“仅用于扑灭小火。”

他还是勉强完成了演出,鞠躬,然后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