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会把你治好的,”他说,“他整个下午都在努力。”然后他朝我姐姐伸出双手。“抱抱我,克莱尔,抱抱我,亲爱的,我要亲亲你!”她从阿康怀里接过莫里,笑了起来。
雅各布斯牧师在库房里,穿着褪色的牛仔裤和一件毛衣。角落里有台电热器,电阻丝烧得发红,但工作室里却仍然很冷。我猜他是忙于鼓捣他的各种项目而没有精力给库房做防寒遮罩。那台暂时没有屏幕的电视现在已经蒙上了搬家用的罩子。
雅各布斯拥抱了克莱尔,亲吻了她的脸颊,然后跟康拉德握了握手,康拉德还拿着他的记事本,在新的一页上写着“又要祷告是吧”。
我觉得这有点儿无礼,从克莱尔皱着的眉头我看得出她也这么认为,不过雅各布斯只是微笑了一下。“后面可能有,不过我们先试点儿别的。”他转过脸对着我,“天助何人,杰米?”
“自助者天助之。”我回答说。
“文法不对,意思没错。”
他回到工作台,拿回来一样东西,看上去既像是条肥大的布腰带,又像是世上最薄的电热毯。上面悬着一条电线,上面连着一个白色塑料盒子,盒子上面有个滑动开关。雅各布斯手里拿着布腰带,凝重地看着康拉德。“这是我去年一年断断续续在鼓捣的项目。我称之为电神经刺激器。”
“这又是你的发明吧。”我说道。
“不完全是。使用电来限制痛感和刺激神经是一个非常古老的想法。耶稣基督诞生前60年,一个名叫斯克瑞博尼·拉戈斯(Scribonius Largus)的罗马大夫发现如果病人牢牢地踩在一条电鳗上,腿脚的疼痛可以得到缓解。”
“你瞎编的吧!”克莱尔边说边笑。康拉德没有笑,他充满惊奇地看着那条布腰带。
“绝对没有,”雅各布斯说道,“不过使用小型电池作为电源,这倒是我的发明。在缅因州中部要找电鳗很难,要把它绕到男生的脖子上就更难了。这正是我希望使用刺激器达到的效果。雷诺医生说你的声带并未撕裂,这点他说得可能没错,康拉德,不过需要给你的声带加把力。我愿意做这个实验,不过关键看你。你觉得呢?”
康拉德点点头。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一种消失已久的神情:希望。
“你怎么没在卫理公会青少年团契给我们展示过?”克莱尔问道。她听上去就像在发难。
雅各布斯看上去很吃惊,而且有些许不安。“大概是因为我想不出怎样把它跟基督教课堂结合到一起吧。我一直想着在阿尔·诺尔斯身上测试这个装置,直到杰米今天来找我。知道他的那次不幸事故吧?”
我们都点点头。他在土豆筛选器里丢了几根手指。
“他还能感觉到已经不存在的手指,说感觉手指痛。而且由于神经伤害,他那只手的移动能力也受到了限制。正如我所说,我很多年前就知道电可以在这些地方帮上忙。看来你要成为我的小白鼠了,阿康。”
“这么说来刚好有这台装置,纯粹是撞大运喽?”克莱尔问道。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关系,不过似乎是有的。至少对她而言是这样。
雅各布斯用责备的眼神看着她,说道:“偶然和撞大运这些词语是那些没有信仰的人才会用来描述上帝意志的,克莱尔。”
听到这话她脸红了,低头看着她的运动鞋。同时,康拉德在他的记事本上写起来。他把记事本举起。“会痛吗?”
“我不这么认为,”雅各布斯说道,“电流非常低。其实是极其微弱。我用自己的胳膊试过——就像是用来量血压的袖套一样——感觉到的麻刺感不超过你的手脚从睡眠状态刚要醒来时的感觉。如果真的痛,就举起手,我会立刻断电。我现在要把它放上去了,会很贴身,但不会很紧,你可以正常呼吸。扣子是尼龙的,这东西上不能用金属。”
他把那条带子绕到阿康的脖子上,看上去像条笨拙的冬季围巾。阿康睁大的双眼中带有恐惧,不过雅各布斯问他是否准备就绪时,他点了点头。我感到克莱尔的手指紧抓着我的手指,十分冰冷。我以为雅各布斯会在这时候祷告,祈求成功。其实我暗暗希望他祷告。他弯下腰来,直视阿康的双眼,然后说:“期待奇迹的发生吧。”
康拉德点点头。我看到阿康用力吞咽时他喉上那条布带上下起伏。
“好。我们开始。”
雅各布斯牧师滑动控制盒子上的开关后,我听到一阵细微的嗡鸣。阿康的头猛烈抽搐。他先是一边嘴角痉挛,然后是另一边。手指开始快速跳动,然后是胳膊抽搐。
“痛吗?”雅各布斯问道。他的食指就搁在开关上,随时准备关掉设备。“如果痛,就把手举起来。”
阿康摇了摇头,然后传来一个声音,就像有人含着满嘴沙子在说话:“不……痛。好热。”
克莱尔和我交换了一个惊诧的眼神,一个像心电感应一样的强烈念头在我们之间沟通:我是幻听吗?她现在紧握着我的手,把我握疼了,但我不在乎。我们看着雅各布斯,他正微笑着。
“不要试图说话,现在先别说。我要看手表让这条带子再走两分钟,除非你觉得痛。如果痛,就举起手,我会立刻关掉。”
阿康没有举手,不过他的手指就像在弹一架看不见的钢琴一样在继续上下跳动。他的上唇好几次不由自主地抽动,眼睛也一阵狂眨。其间,他用那粗糙沙哑的声音说:“我……又能……说话了!”
“嘘!”雅各布斯严厉地说。他的食指悬在开关上方,随时准备断电,眼睛一直盯着手表上移动的秒针。过了让人感觉长得没边的一段时间后,他按下开关,嗡鸣声停了下来。他松开扣子,从阿康头上把带子拉下来。阿康立刻用手摸他的脖子。皮肤有点儿红,但我不认为那是电流造成的,应该是带子的压迫导致的。
“好,阿康,跟我说:‘我家小公鸡,身穿大红衣。’如果喉咙开始痛,就立刻停下来。”
“我家小公鸡,”阿康用那奇怪粗糙的嗓子说道,“身穿大红衣。”然后说:“我要吐东西。”
“喉咙痛吗?”
“不痛,就是要吐东西。”
克莱尔打开库房的门。阿康探身出去,清了清嗓子(发出像生锈铰链般刺耳的金属声),然后吐出一口浓痰,简直有门把手那么大。他转身面朝我们,一手还在按摩着自己的喉咙。
“我家小公鸡。”声音听上去还是不像我所记得的阿康,不过词语更清晰也更像人话了。泪水从他眼中流下来,淌到他的脸颊。“身穿大红衣。”
“先到这儿吧,”雅各布斯说道,“我们进屋里去,你喝杯水,喝一大杯。你必须喝大量的水,今晚和明天都要,直到声音恢复正常。能做到吗?”
“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