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上哪儿去呢?感觉好像是惠比寿或者目黑啊……”司机嘟囔着。

  他驾驶得十分巧妙,适当地让别的车隔在自己和祐也那辆出租车中间,一路追踪下去。还好路上不怎么堵。

  “客人,等到了他的外遇现场,你打算怎么做啊?”司机兴致盎然地问,“闯进去吗?”

  “……我不知道。”

  “怎么做是你的自由,不过首先要保持头脑冷静啊。一旦动起手来,那可是两败俱伤哦。”

  “谢谢。”真绪说着,心里却想,我为什么要向他道谢啊?

  找到那个地方之后,要怎么办?她还完全没有想过。该怎么做才好呢?

  真绪的心跳越来越快,手心里也在冒汗。我究竟想做什么?翻出他的秘密之后,要怎么做呢?

  “哎呀,是不是快到终点了?”司机说着,放慢了车速。

  真绪回过神来,发现车子开进了住宅区。路不宽,司机把车速慢下来,大概是觉得要是离得太近了,万一被发现不好吧。路牌上写着“广尾”的字样。

  “果然。好像要停下了。”

  前面那辆出租车的车尾灯开始闪烁。

  “总之,咱们先超过去吧。在这里停车太奇怪了。”

  “好的。”真绪把身子深深地缩进座位里。要是被祐也发现就糟了。

  出租车开了一段路,停下了。真绪回头一看,见祐也下了车,站在一栋房子跟前,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边。

  终于,他走了进去。

  “就是那栋房子了吧。”司机说,“虽然只瞟了一眼,不过是一栋很气派的豪宅啊。他的外遇对象会不会就在里面啊?”

  “不知道呢。”真绪拿出钱包,看看计价器,数出几张千元钞票。

  “要谨慎哦。不管你要说什么,都得先冷静下来。”司机一边找钱一边说。这是位很热心的老大爷。

  真绪下了车,提心吊胆地向大宅走去,担心着万一祐也出来该怎么办。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可没办法解释。

  好容易走到门口。就像司机说的,这是一栋豪宅。雕花铁门后面,是一条长长的步道。

  真绪的目光移到门牌上,屏住了呼吸。上面写着“播磨”。她知道,这是播磨器械的社长的姓氏。那么,祐也果真是因为工作来这儿的吗?社长亲自交代的工作,要在社长家做吗?抑或是仅仅今晚要商量什么,才到这里来见社长呢?

  步道尽头的西式建筑适度地环绕在花木丛中,带着梦幻似的氛围。真绪发觉,这是因为几乎所有的窗户都没有亮灯。离全家就寝的时间还早得很。何况还有祐也这位客人。这家人究竟在做什么啊?

  忽然,她注意到一楼的某个窗户漏出一线微光。应该是靠近玄关的一个房间。

  真绪凝视着那扇窗户。她觉得,窗户后面,就是祐也想要守护的世界。

  2

  在玄关大厅脱鞋之前,星野又向夫人行了一礼。“我来迟了,对不起。”

  夫人苦笑着摆摆手。

  “没什么,倒是星野先生,您没关系吧?不是公司聚餐吗?完全可以晚点来的呀。或者把训练推迟到明天。”

  “不,要是今天休息的话,空白期就变成三天了。我身上没有酒味吧?我一直注意着不让自己喝多来着。”

  “没事,我给您端杯水来吧?”

  “不用,不麻烦您了。”

  星野说了声“失礼”,脱了鞋,把脚伸进夫人摆在地上的拖鞋里。

  “今晚外婆在吗?”

  夫人微笑着指指楼上。

  “把我儿子哄睡之后,她也睡了。今天幼稚园组织远足,她也跟着去了,应该是累了。”

  “这样啊。那可真够累的。”

  “是呀,照顾瑞穗要愉快多了。”夫人说着,皱起鼻子。

  就像往常一样,夫人马上打开了旁边的门。“请进。”

  星野点点头,走进房间。一股淡淡的精油香味飘来。这是从今年夏天开始的。夫人说,这样她可以睡得好一点儿。这里也是她的卧室。

  瑞穗横躺在床上。她穿着白色体操服,深蓝色运动外套,白色袜子。五月的时候,夫人对他说,训练时还是想这么穿。星野猜测,大概是受到瑞穗的小学开学的影响吧。

  “就算这么穿,体温也不怎么下降。连医院的医生都很惊讶呢。”

  难怪夫人开心。如果已经脑死亡,也就是脑干功能停止了,一般是不会这样的。虽然医生没有明说,但夫人大概认定,瑞穗的一部分脑干仍然在发挥着功能吧。

  星野在作业台前坐定,打开各个仪器的电源。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电脑,连上控制器,重新输入几组程序。这几组程序编写得格外困难,所以没能在傍晚就来这里。完成的时候已经六点多,快到和真绪见面的时间了。

  一连串工作结束后,他回头对夫人说:“线圈装好了吧。”

  “嗯,装好了。”

  星野点点头,望着瑞穗的身体。

  这就是一年前被宣告近乎脑死亡的少女吗?她脸色红润,呼吸很有规律,强而有力。皮肤光洁,即便穿着衣服,也能看出胳膊和腿上的肌肉。简直就像随时会睁开眼睛,一边打哈欠,一边伸懒腰似的。

  一问才知道,如今瑞穗已经几乎不必服用药物了。令人吃惊的是,最近半年来,她的身体居然没什么大的变化。

  星野把几个连着电线的电极贴在她的胳膊上。

  “那么,就从肘部运动开始吧。首先是自由活动。”星野敲打着控制器的键盘。

  在两人的注视下,瑞穗放在体侧的肘部缓缓弯曲起来。拳头到达胸部的时候,胳膊便直直向外伸出,呈握拳向前的姿势。接着,肘部再次弯曲,回到最初的位置。就这样反复五次。

  星野点点头,看着夫人:“很完美。”

  “动作很到位吧?”

  “简直令人刮目相看。接下来,让我们增加一点负荷吧。能请您帮忙吗?”

  “好的。”夫人答应着,站到瑞穗身旁,“准备好了。”

  “开始。”星野敲着键盘。瑞穗的胳膊动了起来。首先弯曲肘部,接着像刚才一样,握拳向身体前方推出。

  这时,夫人把手放在瑞穗的两个拳头上,是阻碍瑞穗伸胳膊的意思。星野看向肌电监测仪,了解到瑞穗上臂的三头肌正承受着巨大负荷。

  同样的运动进行了八次才停下来。瑞穗没有喊累,不过从肌电监测仪上得知,如果不停止会有负荷过度,肌肉酸痛的危险。

  “让她休息一会儿吧。这就相当于普通人的抬臂运动。”

  “那我去泡茶。”夫人离开床边,向门口走去,但中途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

  “您怎么了?”星野问道。

  夫人抬起头,她的眼里全是血丝。

  “她的劲儿太大了。我要是把手轻轻放在上面,很容易就会被她推开。没想到瑞穗还有这一天……”她的声音哽咽了,胸脯上下起伏,似乎是在调整呼吸,“对不起,我去泡茶。”说完,便走出了房间。

  星野的视线回到瑞穗身上。她的脸比刚才要红一些。看来运动让她的血液得到了很好的循环。如果大脑功能停止了,这件事也是不可想象的。

  瑞穗的大脑果然在一点一滴地恢复吗?抑或是原本大脑功能就残留着一部分,现在只是在逐渐觉醒呢?还有一种设想:ANC的刺激使得脊髓活性化。关于身体的统合性方面,还有很多事情是人们不清楚的。有说法称,如果脊髓是正常的,就还有统合性。

  但对祐也而言,那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凭借自己的技术,瑞穗的身体——至少是表面上看——健康起来,让夫人开心得流下了眼泪。

  现在,在这栋房子里度过的时间成了星野生活的中心。他得到了社长播磨的亲笔许可,把这作为自己的正式业务。仅凭对脊髓的磁力刺激,身体能在多大程度上自由活动呢?星野感受到了实验的无穷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