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后传来一股凉意,心里的疑团也越来越大了。坦爷刚才跟我所说的经历,我当然是第一次听,但很多地方却又似曾相识。突如其来的礼物、预知未来的能力、平行空间……半年前,我曾经遇见过一个自称是高维生物的神秘“邻居”,那一段经历的开头,也是如此。

  我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一下。在那个故事里,伪装成高维生物的人,其实是个“时间囚徒”;在故事的结尾,她掉进了无限循环的时间囚笼里,跟我所处的这个平行世界,不可能再发生任何关系。

  所以,完全是不相关的两件事,没必要硬扯在一起。

  “鬼叔,你是不是觉得我在编故事?”

  坦爷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考,我愣了一下,意识到他是把我自嘲的笑,当成是不信任他的嘲笑,于是我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是这样的。你说的我全都信,真的,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坦爷认真地看着我的脸:“你说。”

  我皱着眉头说:“我不是有意冒犯啊,但如果那一份策划案,不,案例分析写得那么详细、那么具体的话,摘星录OL这个游戏,怎么还会遇上现在的困境?你知道,我说的是……”

  坦爷高举手中的玻璃杯,一仰头,才发现里面的酒早就喝光了。从这个动作看,他内心的紧张一览无遗。

  他放下杯子,却还在手里紧紧握着,然后低下头,像是对着空空如也的杯底在讲话:“鬼叔,你说的是玩家怀疑墨鳞星君背后,其实是TIT公司雇人来操纵的,并没有什么我们研发的超级AI,对吧?这种说法在万家丽不断发酵,就在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里,游戏的所有数据都开始下降……”

  坦爷把手中的杯子握得更紧:“坦白说,这个问题挺让我措手不及的,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情况,是因为moota给我的那一份分析报告,写到两个月前……就停止了。”

  我长大了嘴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Moota殿交给坦爷的那一份案例分析,只“更新”到了两个月前,那时候还没有玩家开始质疑墨鳞星君的事情,所以,坦爷自然也就没去预防。

  也就是说,在长达四五年的时间里,坦爷手上一直拿着一本天书,上面有关于摘星录OL的策划、运营所有详细内容,巨细无遗。如果拿着天书的不是坦爷,换了别的人,比如说我,只要照着这本天书做,就可以成为一个牛逼闪闪的金牌游戏制作人。

  或者说,那一份诡异的天书,才是真正的“金牌游戏制作人”;任何拿着这本天书的人,都不过是照本宣科的傀儡而已。

  这种情况,一直到了两个月前,天书不再“更新”了。对于坦爷来说,接下来的时间,摘星录OL才终于不是一个已经发生了的“案例”,而是一个充满未知、需要他自己去引导的游戏。

  至此,天书已经失去了指导意义,坦爷没有了只能依靠自己的能力,来管理摘星录OL这款游戏。

  像是为了考验他一般,两个月内,就出现了这样大的岔子——墨鳞星君被质疑其实是由TIT员工操纵,整个游戏的各种数据开始下跌——这样一来,坦爷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坦爷说完这一段经历,像是把攒了几年的心事,一次性都掏空了,所以现在整个人放空,一句话都不说。

  我又重新要了两杯酒,抿了一口,试图抓住问题的核心。

  想了一会之后,我开口问:“坦爷,你说案例分析是moota殿带给你的,但这个东西,不可能是她自己写的吧?”

  坦爷先是一愣,然后看了我一眼:“当然不是。”

  我皱着眉头道:“那这份案例分析,是谁给moota殿的?”

  坦爷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挠了挠头:“五年了,你没问过她?”

  坦爷叹了一口气:“当然问过,问过好几次,可是她都不说,还反问我要知道来干嘛。”

  他双手抱着头,手肘撑在桌面上:“等到摘星录OL上线,数据又那么好,我就没有再问过这个问题。我怕把这件事情搞得太清楚了,它就会像是阳光下的一个五颜六色的泡泡,砰一声炸掉,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坦爷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责:“都怪我,我为了自己的事业,就照着这个来路不明的案例分析,把摘星录OL做出来了。如果不是这样,vicky就不会死,还有你说的那几个玩家,他们也不会死。都是我,都是我害的……”

  坦爷的脸已经完全埋进了双手里,像一只逃避危险的鸵鸟。

  再回想起刚才离开vicky的生前住处时,坦爷回头看的眼神,要我猜,他们俩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简单。

  我举起杯子喝了一口,但是没有往喉咙里吞。酒液在口腔里盘旋,如同想法在脑子里盘旋。

  不,放开坦爷跟vicky的八卦,回到重点上来。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那一份神秘的案例分析。

  五年前,moota殿不知从哪里得到了这样一份案例分析,交给了当时还只是男朋友的坦爷。坦爷拿到案例分析后,应该是自己整理成了一份策划案,以这份策划案为基础,拉投资人,组团对,开始做摘星录OL。

  在短短五年时间里,摘星录OL获得了空前的巨大成功,坦爷也成为业内无人不知的金牌游戏制作人。与此同时,moota殿也成了坦爷背后的女人,不用再做吃青春饭的show girl,而是当起了富太太。

  而且,由于这一个秘密,五年里坦爷对moota殿是毕恭毕敬,以至于圈里圈外,都把坦爷当成了怕老婆的典范。

  事情到了这里,谁都能看出来,问题的关键在于——那一份案例分析。那一份moota殿带回来的,像是今天穿越回五年前,记载着摘星录OL所有细节的案例分析。

  一定要从moota殿那里,搞明白这份案例分析,是谁给她的。

  我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酒,拍了拍坦爷的肩膀。还没等我开口,他已经知道了我要说什么似的,一边掏手机,一边说:“我来问她,现在就问。”

  我松了一口气,趁着坦爷打电话的时候,我也拿出手机,发短信给梁sir,汇报目前的情况。

  只要moota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交代出给她那一份案例分析的人是谁,再让梁sir来接手,自然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出整件事情的幕后主使,说不定,还能把杀了四个无辜玩家的恶灵捉拿归案。

  这样一来,我的卧底工作,也就大功告成了。

  短信还没写完,却听到坦爷狐疑的一声:“咦,怎么没接电话?”

  我心里一惊。

  如果我们知道moota殿是解开所有问题的关键所在,恶灵肯定也知道。站在它的角度,只要杀死moota殿,就可以阻止我们知道真相。

  Moota殿有危险!

  更不祥的一点是,时间回到一星期之前,我们也是在同样的酒吧里,我打电话给vicky,她没有接,然后……

  我表情紧张地看着坦爷,他刚放下手机,也看了我一眼。

  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吓人,坦爷马上就领悟到了我心里想的,在一秒之后,同样的表情也爬上了他的脸。

  下一秒后,两人同时开了口。

  我说的是:“要糟。”

  他说的是:“老婆。”

  他噌的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走,我手忙脚乱地掏钱包,从里面随便抽了七八张粉红色的,压在酒杯下,也跟着坦爷往外冲。

  坦爷拼命地跑向停车场,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顾不上酒驾这回事,在我冲进副驾驶的下一秒,奔驰SLSAMG就咆哮着向前冲去。

  我右手紧紧抓住车顶的扶手,一边问:“坦爷,回你家要多久”

  坦爷一边扭着方向盘,从地下车库冲出地面,一边回答我说:“不,不是回家,moota不在家里。今天周六,她正在上瑜伽课。”

  我看着车窗前不断切换的景物,脑子不停地转:“瑜伽课,那比一个人在家好,安全一些。vicky死的时候是自己一个人在,还有猴子跟leslie也是……”

  我还没讲完,自己就住了嘴。从之前的受害者来分析,跟很多人在一起也然并卵,那个德国小伙子,就是在跟朋友们烧烤的时候,突然就把自己烧死了。

  这时候,坦爷开着车,冲过了一个红灯,拍违章的闪光灯在身后一亮。

  我脑海中也是一亮,突然想起另一个问题:“坦爷,moota殿有玩摘星录吗?”

  坦爷不假思索道:“当然啊,老公做的游戏,肯定要体验的。”

  我心里一凉:“她玩的是什么职业?”

  按照我跟梁sir之前的分析,已经受害的四个玩家,分别是金、水、火、木,五行里面还缺一个土。

  正好,摘星录OL里面也有金木水火土的划分,并且一个五人小队,如果集齐这五种元素,就会有一个特定的加成。如果恶灵是按照这个规律来杀人的,那么下一个受害者,就应该是一个土系的玩家。

  我还产生了另一个想法,没来得及跟梁sir说。那天晚上在用vicky的狐妖账号下龙渊地宫的时候,vicky特意交代我不要出声,然后跟团里请假,说是自己嗓子坏了,不能用语音聊天。我记得当时团长说了一句,大意是,今晚怎么那么多嗓子坏了的?

  现在回想起来,团里另几个没有出声的,很可能,就是之前已经遇害的猴子、Leslie、雅各布三人。

  因为他们的肉体都被毁灭了,自然,也就没办法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