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叹了一口气:“要不是出了那件事,可能我们一毕业就结婚了。鬼叔,你知道我最恨他什么吗?”
我耸耸肩膀:“不知道。”
小希仰望着天上的星星:“我最恨的是,他为什么不带我去开房呢?”
在我的印象中,小希有很多标签,高冷、美貌、、抽烟喝酒、爱玩、女流氓,但我从来没想到,她会像现在这样伤感,这样惹人怜爱。看来,许多人都有自己背后的故事,不像你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见我没有说话,她自嘲道:”不好意思,我突然变成文艺女青年了。那什么,记得你答应过我的,只要你做到了,就可以带我去开房哦。“
说实话,愿意跟叔滚床单的妹子不少,甚至主动献身的也有,叔只是本来比较喜欢小希,她又一直不让上手,所以才念念不忘。
到了现在,小希对我肉体上的诱惑已经退居其次,我更想要的是,找到这个长得像任青平的人。虽然叔是忠实的老一辈无产阶级唯物主义无神论者,但现在却打心眼里希望,那个人不光是长得像任青平,而是如小希所说,直接就是任青平。
如果有这样诡异的事情发生,背后肯定隐藏着一些更可怕、更好玩的东西,这比跟妹子滚床单,更能刺激我的肾上腺素分泌。再加上水哥讲的1991年中日联合登山队遇难的故事,还有我跟小希亲眼所见的雪山变成血山的诡异景象,我隐约觉得,这些事情不是孤立的,而是有着莫名的联系。
我抬头看了一眼,卡瓦格博正在星光的照耀下,沉默地矗立着。或许,一切谜题的答案,就在那个从来没有人登上去过的雪山顶上。
我没打算挑战卡瓦格博,不过,我想要揭开事情的真相,这就需要掌握更多的信息。我还想跟小希套话,但是这个时候,我们已经走到了那家新加坡人开的馆子,招牌上写的名字很洋气:梅里CAFé,顿时有些高端大气国际化。
走进馆子里,虽然仍然是木头建筑,但布置得确实像高端的西餐厅。在餐厅中央是开放式的厨房,里面几个年轻人正在热火朝天地忙活着。厨房旁边有一道门,通往一个大阳台,上面也摆着几张桌椅。可以想象在阳光充沛的下午,坐在阳台上喝茶看雪上,会有多惬意,不过现在晚上气温低,可没有人愿意在外面吃风。室内的餐桌也摆放得错落有致,水哥跟小明正在靠窗的一张桌子旁,朝我们招手。
光从这馆子的布置,就可以看出新加坡人老板,应该是由从事餐饮业的经验。
不仅是招牌跟布局,店里的顾客一样国际化,各色人种都有,几张餐桌旁坐着的人,都说着不同的语言。不过,我留神听了一下,确实没有人在说日语。看来如同水哥所说,太子雪山脚下的村民们不欢迎日本人,估计日本游客也会受到警告,所以也不来这里旅行。
我跟小希刚坐下不久,水哥就告诉我一个关于这个馆子,不太国际化的消息。他说,因为顾客太多,厨房的效率有限,所以我们这一桌估计得等一小时才能上菜,这还是乐观估计。如果是在外面,我们马上摔门而去,换另一家馆子,有钱还怕没饭吃?但现在我们却毫无办法,因为在这样的鬼地方,确实有钱也怕没饭吃。
我们一边喝着店里自酿的青梅酒,边耐心等上菜。喝了二十分钟不到,发生了更不国际化的事情:停电了。
视野里先是一片黑暗,过了没几秒,我们就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借着窗口洒进来的星光,大致可以看出室内的情况。
我朝窗外看去,隔壁的几栋房子,灯光也同样熄灭了。看来不是这个餐馆的问题,而是整个雨崩村都停电了。
餐厅里一片吵闹,不过我看见也有几桌人没什么反应,像是早就习惯了。隔壁的一桌牛高马大的应该是德国人,熟练地打开手机的闪光灯,把手机背面朝上放在桌子上,再在闪光灯上罩一个倒过来的纸杯。这样,就成了一盏简陋的小灯。
看起来,他们早习惯了雨崩村里的停电。
我依样画葫芦,用手机做了盏小灯,但是有多一盏的话会更好。水哥跟小明都表示他们的手机快没电了,小希很自觉地拿出手机,却找不到怎么样才能长开背后的闪光灯。
我心里一动,借着机会把她的手机拿了过来,举起用手机背对着小希,确保她看不见我在屏幕上的操作。我装作在找开闪光灯的设置,其实偷偷打开微信,快速把那张秃头照片,还有旁边的那张聊天记录,发送给我自己的账号。
村里的网络信号很差,图片传送得奇慢无比,幸好在小希起疑心之前,顺利传了过来。我偷偷吁了口气,赶紧选中这两条聊天记录删除掉,然后打开手机的闪光灯,放到桌上做成了另一盏小灯。
小明这时候抱怨道:“什么破地方嘛,村里停电也就算了,这餐厅也不发电,真小气”
水哥笑道:“不是小气,是他们没有汽油啊。我们今天是走路进来的,你们看见的所有商品,也是从山外用人力跟骡子背进来的,所以特别宝贵。你看他们做饭用的煤气罐,背进来可费了大力气。“
小明若有所悟:”哦,原来是这样。水哥你说得没错,你们还记得吗?我们进山时看见一个小伙子,背着个生日蛋糕,肯定是给女朋友庆祝生日的。”
小明话音刚落,像是为了羞辱她的判断一样,馆子的新加坡女老板,突然拍着手说:“各位,停电了,我趁机说一下,今天是我们厨师小龙的生日,他的好朋友小光特意从外面背了个蛋糕进来,给他庆祝生日。麻烦大家一起给小龙唱个生日歌好吗?”
用蹩脚的普通话说完之后,老板娘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小明撅着嘴:”什么嘛,原来是送给基友的,现在搞基的怎么这么多。”
小希在旁边补刀:“他们不是说吗,同性才是真爱,异性只是繁殖后代。“
我嘿嘿一笑:“挺好啊,让他们真爱去,小希,我们什么时候来繁殖下?”
水哥在旁边撮合:“小希,你就从了老鬼吧,给他生个小鬼鬼。”
小希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那要看你表现咯。”
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嘿嘿一笑,没有接话。按照小希的个性,遇到这种调戏,她应该会表现得很不屑。现在为了找到任青平,她愿意委屈自己,更说明这个人对她来讲有多重要。
新加坡老板娘端出了蛋糕,在场的顾客们都很给面子,一起唱了生日歌。寿星公小龙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感动得都快哭出来了,说了一堆感谢雨崩,感谢老板娘,感谢大家的话,就差没感谢CCTV了。
这一场庆祝生日的活动,让我们的上菜时间又推迟了15分钟。
我们肚子饿得咕咕叫,只好找些话题来转移注意力。
我问水哥:“水导游,明天我们的行程怎么安排?”
水哥介绍说:“明天我们从上雨崩出发,去卡瓦格博,先到海拔……”
小明插嘴道:“卡瓦格博?不是说不让爬了吗?”
水哥解释道:“你听我讲,我们先到海拔3500的大本营,再到3800米的冰湖,这两个地方都可以去,但再高点就不让爬了,而且没有路,像我们这样的经验跟装备,就算想爬都不行。”
我点了点头,问:“明晚在哪里扎营?我准备跟小希混帐,生个小鬼鬼。”
水哥嘿嘿一笑:“明天不过夜,当天来回。去冰湖是雨崩旅行的必玩景点,路线很成熟,走得快的话来回5个小时就够了,所以你们也不用带帐篷跟睡袋。”
我皱眉道:“不过夜?那我们带帐篷什么的进来干嘛?”
水哥继续解释:“明天大家回来之后,看看体力能不能支持,如果没有太大问题,后天我们再从下雨崩那边出发,去卡瓦博格南侧的另一个湖,神湖,那里海拔高一些,有4650米。去神湖的路比较难走,不是每个来雨崩的人都会挑战,我们在那边住一晚,大后天回雨崩。这样的行程安排会很辛苦,因为第三天我们还得徒步出雨崩,不过把能去的地方都去一遍,也就不会留下遗憾了。”
小明跟小希纷纷点头,这时候,隔壁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们要去神湖?”
这人的普通话说得很普通,带着浓郁的粤语口音。
在改革开放之初,有句话叫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广东人讲普通话。其实到了现在,随着国家大力推行普通话,大部分广东人的国语都不错——比如叔,不过还是有些老广,保持着良好的革命传统,听他说普通话会让你想哭。
比如我们遇到的这一个。
我们转过头看过去,说话的年轻男子大概25岁,头戴一顶深色棉帽,脖子上挂着大大的红色魔音监听式耳机,穿着黑色或者深蓝的始祖鸟冲锋衣。
他那张桌一共四个人,三男一女,都很年轻,这会儿纷纷跟我们打招呼。
我见他们说普通话实在吃力,很想用粤语跟他沟通,但是又怕水哥跟小希他们听不懂,所以还是忍住了,用叔电台播音员标准的普通话回答:“对,我们准备后天去神湖。”
棉毛男非常惋惜:“后天?哎呀,我们明天一早就去,可惜了。”
跟他同伴的那个女的,在那么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脸,但头发上却支着一副墨镜。她的声音嗲得很有辨识度,妄图对我施展美人计:“哥哥,明天一起去嘛,人多更好玩。”
对于他们的盛情邀请,叔表示很感动,然后就拒绝了他们的请求。我还要帮小希完成心愿,然后把她推倒的,岂容这些路人来坏我好事。
那群人又对水哥、小希、小明软磨硬泡了一通,小明看上去颇有些心动,毕竟对面三个小伙子都长得不错的样子,可是我态度坚决,她也只好作罢。毕竟,这一路的开销都是叔负责,她还不至于这么不懂事。
棉毛男看没办法拉拢我们,最后也只好作罢。在他准备转过身去的时候,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是哪里人?”
他有点尴尬地说:“南方人。”
我看他的态度奇怪,揭穿道:“是广东人吧?广东哪里?”
他跟墨镜女对视了一眼,支支吾吾地不肯说清楚。我心里大概清楚了,这群人肯定是来自香港,因为最近正有人闹港独,新闻播得很厉害,朋友圈也相关消息刷屏,他们为了避免尴尬,也就不愿意说自己是香港人。
难怪他们的普通话,说得那么普通。
其实,这时候我犯了一个先入为主的错误,判断出棉帽男是香港同胞,所以就把他的同伴也当成香港人。我忽略了一个问题,他们一桌人在讲话的时候,用的是英语而不是粤语。
除了棉帽男之外,另外三个人的普通话也带着口音,但是后来想起来,那是另一种语言的口音。
那种口音背后的语言,小明肯定是听出来了。但是由于水哥之前的劝告,她没有用那种语言,去跟那另外三个人沟通。
跟这群香港人聊完,过没多久,村里的电力就恢复了。馆子里一阵欢呼,我却突然有些头晕,不知道是因为高原反应,还是因为空腹喝了太多梅子酒。
好在十来分钟后,我们这一桌终于开始上菜了。由于是新加坡人在藏区开的店,那个生日的厨师小伙子,估计又是西北人,所以这桌菜的风味非常混搭。不过因为大家肚子都饿了,又是在这样条件艰苦的地区,所以都吃得特别香,连一盆稍微有点夹生的米饭,都被我们吃得底朝天。
埋单之后,我们跟隔壁桌礼节性地打了招呼,然后就往回走。
因为都喝了些酒,大家兴致跟这里的海拔一样,都有点高。如果是在深圳的话,下半场肯定去唱K,这里的下半场只能是睡觉。
回去的泥路上,小明抱着水哥的大粗膀子,唱起了可能是90后之间流行的,我压根就没听过的歌。水哥一再告诫她要压低声量,说是藏民不喜欢喧闹,尤其是明天爬山的时候,更要特别注意。卡瓦格博是藏民们心目中的雪山圣域,如果违反了规矩,伤害了他们的民族感情——到头来可能就是伤害自己。
听水哥这么说,小明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我都听你的。”
我跟小希走在他们后面,我扭头对她感概:“啧啧,你什么时候才能对我这么温柔?”
小希轻轻一笑,压低音量说:“等你帮我找……”
我抢过话头往下说:“帮你找到任青平,对吧,好啦好啦,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