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看出来了,登龙坎的法事结束了,可一时间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干什么,到底是凑过去对着素未谋面的病人假哭一同还是随着大部队出屋。

拉巴次仁拉了我一把,又指着还在病人身边默默站着的青年说,“宁天佑,这人就是黎征,咱们先去外面等他。”

我点点头,走前也特意多瞧了黎征一眼。

我俩等了五分钟,黎征背着手踱步走了出来。他现在的表情跟刚才又大有不同,多了一分轻松,少了一丝悲伤。

可对我来说,我压根就没怎么在乎他的表情,就说他这白腻腻的样子,让我到现在还觉得,这青年真是个“美人坯子”。而且往深了说,他这种白腻的肤色跟其他门巴族人也不太像。

就说拉巴次仁,这爷们的肤色比我的还深,浅黑中带着深红,我觉得既然都是门巴人,就算黎征肤色浅一些,但也不能浅的这么严重吧?

不过这事也没法深究,尤其拉巴次仁说过,这村子里来过一个姓黎的汉人,而黎征也姓黎,他俩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黎征有可能是汉人,又或者他打小服过特殊的药物,致使他肤色变白也说不定。

第13节

拉巴次仁跟黎征关系很不错,等黎征来到我俩面前时,他就笑哈哈的对黎征肩膀打了一拳,又指着我说,“我在林芝逛了半个多月,总算把宁天佑给逮到了,他人也给带来了,我这边的承诺实现了,你答应的铁弓,可不要反悔。”

黎征笑了笑,只是他笑的样子看着很冷,而且话也不多,点点头说,“晚些托人给你送去。”

拉巴次仁一脸满足样,拍了拍我肩膀,一转身走了。

他俩这一说一聊绝对是忽略了我的感受,尤其拉巴次仁竟说我是被他逮住的,这让我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像个逃窜犯,而且他也真放得下,见到黎征也不给我俩介绍一下,丢下我就走了。

我看着拉巴次仁的背影,一时间觉得有些尴尬,不知道接下来说些什么。黎征却主动一些,跟我握手又自我介绍般的报了姓名。

我俩初步认识后,黎征显得不见外,跟我又说,“天佑,到我家去坐吧。”

我当然没意见,毕竟自己在这人生地不熟,拉巴次仁不管我,我心说自己再不去你家难不成要睡大街?

黎征家在整个村子的最里面,而这么一走我才发现,这村子不大,也就百十来户人家,这期间黎征也说起门前放木杵的事,尤其他还特意强调一嘴,门巴族之所以有生殖崇拜的说法,主要还是因为族内人口稀缺。

等到了黎征家我发现,他家摆设要多一些,只要比做登龙坎那家多了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

只是这椅子一看就是自己做的而不是买的,做工很粗糙,我坐上去还发现,这椅子很高,我一米八的个头两腿竟然离了地。

我刚才在村口跪了好一阵子,到现在膝盖还隐隐发疼,这么隔空坐在椅子上,弄得自己浑身都难受,我也不客气,心说怎么舒服怎么来,索性一调整,整个人蹲了上去。

这期间黎征沏了两杯茶,分给我一杯,我不知道这茶叶叫什么名,但与我平时喝的茶大不一样,既甜丝丝又有种苦涩感。

黎征先不紧不慢的喝了半杯,这才说起找我来的缘由,“我阿爸与宁村长是朋友,在一次偶然机会下,我也认识了他,只是没想到两位老人都先后死去,阿爸在几年前为了对付饿魇王死在天山(详见《78年我的捉妖经历》第十卷),而宁村长前一阵也得了不治的重病,只是他最放心不下你,尤其是你的左眼,这才让我留下灵蛊,让你被灵蛊通灵后来门巴找我。”

按说我听到这解释该有种恍然大悟的反应才对,可我心里却沉甸异常,尤其灵蛊这个词无疑勾起了我的恐惧感。

我也顾不上说别的,指着自己脑门问,“小哥,你行行好,把灵蛊给我弄出来吧,我人都来了。”

黎征没正面回答行与不行,却反问道,“你最近梦里还出现影子么?”

我一愣,回想后摇摇头,“自打进了西藏,影子就没出来过。”

黎征又说,“那就对了,灵蛊不是寄生物种,它钻进你体内也只能靠自身营养来维持它的生命,之所以你进了西藏后再没在梦里出现影子,一定是灵蛊死掉了。”

我觉得腿软,还差点从椅子上侧歪下去,心说那么恐怖的蛊竟然死在我体内?先不说它的虫尸对人体有没有副作用,就要哪天碰不顺当了,虫尸游到我大脑里,那我不神经错乱才怪。

黎征摆手打消了我顾虑,他说灵蛊在死后不久就会消解,还会被人体完全的吸收,之后他又踱步到我面前,“天佑,让我看看你的左眼。”

我把头发撩开,让自己“半瞎”的左眼完全展现在他面前。

本来我以为他看看就得了,没想到他还动手起来,使劲扒着我的眼皮,让我左眼凸着以便他细瞧。

我被弄得难受,甚至都怀疑他再这么扒下自己眼珠会不会掉下来。

黎征看完再次陷入沉默中,板正的坐在椅子上闷起来。

他家一没电视二没报纸刊物,再加上他也不说话,我一时间变得极其无聊,只好东看看西瞧瞧,最后还抠起手指。

这样足足过了半个小时,黎征开口了,他一指楼上跟我说,“天佑,你累了,先去睡会吧。”

我急忙应下来,一来是真困了,二来我觉得跟他这木头疙瘩待在一起久了,正常人都会被憋出病来。

我迈大步上了楼梯,可没想到他家二楼的摆设竟这么简单,除了地上铺了一条粗毛毯再无他物。

我一合计,心说这粗毛毯就是所谓的床了,而自己本来就没什么洁癖,更不在乎睡地上的做法,索性整个人往粗毛毯上一趟,没多久就呼呼睡了起来。

较真的说,这种睡法比睡木板床还难受,要是遇到一般人,尤其是睡软床睡惯得,保准一时间失眠,但我在义荣县当相师时,生活条件就很艰苦,根本不怕也不惧现在这种更加艰苦的环境。

我睡了好久,直到被楼下的吵杂声弄醒。

给我感觉楼下来了不少人,其中包括拉巴次仁,那小子爽朗的笑声很有特色,而且时不时还有一股饭香味飘了上来。

我从昨晚到现在就没吃过东西,被这香味一刺激,睡意瞬间跑的一干二净,我使劲揉着干瘪的肚子,一起身向楼下走去。

黎征和拉巴次仁正坐在椅子上闲聊,其实准确的说,黎征几乎在听,都是拉巴次仁在说,而且那小子一边说还一边比划,甚至还不时抖眉毛挤眼睛,他俩说的都是土话我听不懂,但我很好奇是什么事能让拉巴次仁这么兴奋。

拉巴次仁看到我后对我一挥手,还立马换了汉语喊道,“宁天佑,你太腼腆了,躲楼上这么久才下来,就当这里是自己家,别外道,过来随便坐吧。”

我心里一阵郁闷,心说到底是自己腼腆还是拉巴次仁太“开放”?怎么听他的意思,这里就是他家呢,而且他让我随便坐还真是随便了,屋里就两把椅子,他和黎征各坐一个,我要坐也只能坐地上。

拉巴次仁看我干站着,也知道自己失言,笑了一通站起身说,“你们聊,我去外面看看我家婆娘把饭做得如何了。”

我顺他话往外一看,发现有三个门巴女子在忙活着,我挺好奇,问黎征,“小哥,谁是拉巴次仁的老婆?”

倒不能说我这人八卦,只是我觉得拉巴次仁这爷们太有意思了,哪个女人能看上他也算是个奇葩。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黎征依次指着三个女子说,“她们都是拉巴次仁的老婆。”

我正拿着拉巴次仁用过的茶杯喝茶,听他这么一说,噗的一声把嘴里的茶水吐了回去。

我再次盯着门外细瞧,心里止不住的感叹,心说这三个女子要身材有身材,要长相有长相,个个都那么漂亮,没想到那小子这么有手段,竟将三位美人都收入怀中。

而与此同时我的疑问也来了,“小哥,门巴族可以一夫多妻么?”

黎征嗯了一声解释道,“在门巴族,男女是绝对平等的,婚姻方面,主要是一夫一妻制,但也有一夫多妻,一妻多夫以及招赘婚,服役婚的出现。”

第十二章 冰川天童

我只想好好喝口茶,可我发现自己这茶水是喝不成了。

第14节

黎征刚把门巴族婚娶的习俗说完,我就忍不住张大了嘴巴,嘴里含的那口茶水再次缓缓留回杯里。

在他一开始强调门巴男女平等时,我还没认为有什么,毕竟这说法现在很普及,尤其时常都能听到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

可门巴族一妻多夫的观念却让我难以接受,而且他还说了招赘婚,服役婚,虽然我没过多细问,但很明显,这两种婚姻一定很另类。

黎征又跟我解释拉巴次仁的婚姻,他说拉巴次仁本来只有一个老婆,可他是门巴族最出色的猎手,有个女子就动了芳心,跟他和大老婆一商量,在征得两人同意后又做了他的二老婆,至于拉巴次仁的第三位夫人,原先是他兄长的妻子,只是他兄长在一次狩猎中意外身亡,他就按习俗把长嫂给娶了过来。

我默默的听着没表态,其实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但打心里却理解了,心说这一定又跟门巴族人口稀缺有关。

没多久拉巴次仁的三位老婆就把饭菜做好,我们三个爷们也不好意思干在一旁闲聊,都动起手帮起忙来,我不知道拉巴次仁怎么会突然渴了,他没多问直接把我“用”过的那杯茶给喝了。

我们以地为桌,围在一起吃饭,但我没急着吃,反倒瞧着黎征,自打到了村里,我算感受到了这里习俗之多,生怕自己不懂事坏了规矩。

果然,黎征先用手对着酒杯轻沾了下,又把沾出的酒水对着身旁一弹,与此同时,其他人都拍拍手,低头嘀咕起来。

我猜这是在祷告什么,我也似模似样的学着,只是我也不懂该念什么,索性含含糊糊的哼呀。

祷告完毕,拉巴次仁又活跃起来,一边吃一边嘻嘻哈哈的聊着,可黎征却截然相反,他闷闷吃着,除非有人问他话,不然他不多说一句。

我跟拉巴次仁接触时间虽短,但却一起经历了很多事,现在混得熟了,我也不再回避,逮到机会就跟他斗嘴。

这样一顿饭在既热闹又沉闷的气氛中吃完,黎征说起正事来,“天佑,你左眼的事我考虑一下午,又查阅了村里的羊皮古卷,按古卷记载,黎村百年前也出现一位双眼半瞎的巫师,他又在机缘巧合下治好了眼睛,我想咱们可以效仿此法,带你去寻找一下机缘。”

我心里为之一振,还特意往他身边凑了凑,“机缘怎么讲?”

黎征稍一沉默又说,“在林芝周围有个山峰,叫南迦巴瓦,那里有种妖物,能给你看眼睛。”

我兴奋劲一下全无,甚至失神下还念叨一嘴,“妖物给我看眼睛?”

拉巴次仁哈哈笑了,指着我,“宁天佑,看你那怂样吧,就跟我以前似的,把妖物跟妖精弄混了,妖精是传说中的鬼狐精怪,而妖物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说白了就是变异,听懂没?”

我回过神回答道,“这么说人妖也是妖了,对不对?”

拉巴次仁一愣,看样没料到我会举出这么奇葩的例子来,而黎征又接话,“记载上写的很含糊,只知道那妖物叫冰川天童,有什么怪异、属于什么动物都无从得知,这次我们要寻找机缘,就得准备充分,尤其是武器、药品方面,一定要考虑全。”

拉巴次仁双眼放光,啪啪拍着自己胸脯说,“黎征,你瞧好吧,你给我那铁弓可是好家伙,要是冰川天童不给宁天佑治眼睛,我就拿铁弓射穿它屁股。”

我倒没拉巴次仁这么乐观,尤其光听冰川天童的名号就能感觉到它的恐怖,但话说回来,黎征身手如何我不知道,可拉巴次仁绝对是个好帮手,有他承诺跟着去,我不安的心里多少有些欣慰。

黎征又说了一些细节问题,之后我们分头准备。

其实我也没什么可准备的,身手一般,除了当了病人,其实方面也只能是个随从,但黎征和拉巴次仁却忙活的不得了。

三天后的早晨,我们启程了,而且分摊后我们每人都背了一个大包,腰间揣了一把折叠刀。

途中黎征又说了南迦巴瓦峰的资料,它是西藏林芝地区的最高山,海拔竟有七千七百多米,攀登难度极大,尤其传说中山顶上还有神宫及通天之路,要有勇士能登上去就能见到神仙,而它主要有三条山脊,西北山脊,东北山脊和南山脊,我们这次要走的,就是从雅鲁藏布江岸出发,进入它的东北山脊中。

期间我又问,我们的目的地具体是哪,这也是我从自身角度考虑到的,毕竟那山太高,我还是从平原赶来的,在高海拔地区,怕身子骨不一定能抗住。

黎征让我宽心,说我年轻,在海拔三千米以下的地方都不会有危险,只要注意调整呼吸就可以,而我们最终目的地是在海拔两千八百多米的一个山谷中,这山谷也有个很美的名字——冰川谷地。

拉巴次仁也安慰我,还举个例子说西藏的大藏寺就在海拔三千米以上的深山中,那里百余间建筑,住着好几百的僧人,他们天天活蹦乱跳的,让我不要怕。

我把悬着的心放下,尤其有他俩人的陪伴,我把注意力更多的都放在沿途风景上。

我们一共走了小一周的时间才赶到山谷入口,这期间我也体验了一把从夏到冬的感觉,尤其拉巴次仁还配合着当起了解说。

我先看到了热带雨林才有的植被,像龙脑香、娑罗双、千果榄仁等,又瞧到了山地亚热带常绿阔叶林群,刺栲、薄片稠、墨脱青冈这些,最后我们披上厚厚的外袍,来到亚寒带针叶林区,这里都是冷杉这类的树种,踢开积雪偶尔还能瞧到地表上附着的厚厚苔藓。

本来我以为身上这外袍会一直披着,不料进了冰川谷地后,竟慢慢变得暖和起来。

我对这情景很纳闷,但黎征告诉我,冰川谷地就是世间很另类的存在,它的地表还是分区分片的,有些地方很热,有些地方很冷,尤其还会有频繁的地震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