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什么是幻觉,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以,你才会如此怕我?我真的会吃了你吗?”

“我不知道,但我现在相信你了。除了清晨我吓得不轻,其余时候你还不错。看得出你很爱你的女朋友,如果能有这么痴情不变的人爱我就好了。”

这话说得有些诡异,我下意识地摸摸胸口,玉指环冰凉地贴着心脏。

天黑了。

“对不起,我不该留在你的房间里。”

我低头退出玉儿的房门。

“你要走了吗?”

“不,我必须留下来寻找我的环,她一定在荒村公寓。但我不敢在这过夜,这几栋楼太奇怪了,还有这里古怪的人们。我想回到车上睡一夜,明天早上再回来。”

“好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再见。”

辞别蓝玉儿,我匆匆跑下楼梯,冲出阴暗的门洞。

夜空,依然被浓浓的乌云覆盖,看不到月亮与星光。只有五栋大楼的轮廓,如噩梦的剪影铺在空中。所有大楼一片黑暗,见不到任何亮灯的窗户,包括三楼玉儿的房间。

她不是说这里的人晚上活动吗?怎么又不开灯?

这种疑惑加快了我的脚步,冲出荒村公寓,回到黑夜的荒野。

四周秋风呼啸,野草摩擦着裤脚,仿佛荒凉的墓地,只剩下我一个活人。

手机屏幕当作手电,一路摸索到藏车之处,却发现野草堆里空空如也,我的车不见了!

不会找错的,虽然晚上看不清,但我已转遍了周围一圈,车子不会超过那么远的距离,上午肯定就停在此地。

但我的奔驰SLK确实不见了,掏出车钥匙按了几下,却听不到任何反应。

有人偷走了我的车?

还是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我绝望地仰起头,一枚流星划破乌云。

心爱的奔驰SLK消失了。

大脑瞬间空白。

条件反射地拿起手机,想要拨打110报警,却发现没有信号。

一定是那些混蛋偷了我的车!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们不是遁世者吗?要车有什么用?他们不是希望把我赶走吗?偷车岂不是适得其反?

我已无路可去,踏过黑夜荒凉的野草,沮丧地回到荒村公寓,摸进黑暗门洞。

地下超市。

这里总该有电话吧?没想到是坟墓般的黑暗,颤抖着打开电灯开关,却一个人影都没有,商品还摆放在货架上,可以任人自由取走?在收银台附近仔细寻找,居然一部电话都没有。

也许,荒村公寓从来没通过电话?

不,蓝玉儿有笔记本电脑,应该是可以用网络的吧。

惨白的灯光照在脸上,面对空无一人的超市,如同死寂的太平间,心惊胆战地逃出来。打开走廊所有的灯,不要让黑暗将我覆盖,快步跑上楼梯,希望能遇到一两个活人,哪怕一个充满敌意的人,而不是一群融化在空气中的幽灵。

走到五楼的走廊,忽然听到喧闹之音,似乎有很多人?我知道这有个餐厅,立刻飞奔而去,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耳边恢复可怕的沉默。几十副餐具,整齐地放在每张椅子前,仿佛即将举行宴会,可是用餐的人呢?

不,刚才那种声音绝对是真实的!

突然,里面的房间再度人声鼎沸,肯定有许多人在吃饭喝酒,难道今夜是什么特殊节日,遁世者们在聚餐?

飞快地打开里面的门,依然是个空房间——这回连桌子上的餐具都没了,只剩下满地灰尘与蛛网。

彻底傻了。耳边什么都听不到,似乎已变成聋子,就在几秒钟前这扇门里还如此喧闹。

像一堆玩闹的孩子,一旦有大人闯进房间,就立刻躲猫猫起来。

古怪的遁世者。

后背心全是冷汗,十分之一秒内,我转身冲出房间。

慌不择路地跑过走廊,连着跑了几层楼梯,似乎身后追赶着一群人,发誓要将我消灭。

突然,眼前撞到一个人影,没来得及颤抖地躲避,便与他的脸紧紧贴在一起。

不是他,而是她。

她?

我问到了她的气味,她身上独有的迷人香味,自头发与体内散发出来,强烈刺激着我的鼻息。

这是环的气味。

“环!”

再也不能放你走了!不顾一切将她搂住,不管身后有没有幽灵,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此刻的拥抱。

她也浑身剧烈颤抖,更刺激了我的肾上腺素。她已离开整整一年,我日日夜夜幻想着这个时刻,幻想重新吻她的嘴唇。

我吻了她。

她还我一记耳光。

脸颊火辣辣地疼,这才清醒几分,松开手后退两步,看清她的脸。

蓝玉儿。

她不是我的环,让我追悔莫及,尴尬地低头:“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而她躲到阴暗的角落,抱着肩膀忧伤地说:“刚才,我听到楼梯的脚步声,就想来看看怎么回事,你又把我当作你的女朋友了?”

“是,你和她有着相同的气味,这种气味非常独特迷人,只有我才能分辨出来,原以为不会搞错的。”

玉儿皱起眉头退到阴暗的走廊深处,响起她幽幽的嗓音:“希望你早些找到她。”

夜,深了。

我还停留在荒村公寓,找不到与外界联系的电话,索性走出这栋大楼,来到旁边另一栋楼。

打开走廊的灯,我摸出胸口的玉指环——曾经以为,找到它就能找到环,真是这样吗?

记得三年前,环对我说起过她的家族,传说中的欧阳家族,而这栋荒村公寓,不正是当年欧阳家的产业吗?环躲藏在此地合情合理,也许她不是遁世者,而是为了某个家族秘密,或者就是因为这玉指环?

再低头看这青绿色的古玉,良渚时期的出土文物?她究竟有多大能量,可以让环离我而去,隐居到这荒凉可怕的所在?

突然,心头升起一个邪恶的念头——不,是玉指环自己的念头,古老的玉器自有生命,它指挥我的双手,将要戴进左手无名指。

我深爱着的环,她是戴着这枚玉指环失踪的,而只要我也戴上这枚指环,她就一定会出现在眼前。

没想到玉指环那样紧,冰凉地压迫手指,感觉关节几乎要碎了,也难怪这本就是女人戴的!

终于,玉指环来到左手无名指的第三节。

那块猩红的印记,却在指环里分外醒目。

这才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戴上这东西?这是从一个死去女人的手指上脱下来的。

我想把玉指环拔下来,却无论如何拔不动,手指像被铁钳牢牢卡住,只要用力往外拉出来,指环就会自动收紧,大概没等到指环出来,手指就得残废了!

煎熬了几十分钟,终于彻底放弃,戴着玉指环夜游荒村公寓。

二楼,走廊里闪过几个人影,灯光下照出惨白的脸——男女老少都有,穿着居家的衣服,就像通常的居民小区。大家露出警觉的目光,纷纷让开一条路,不敢靠近两米以内,仿佛我是外来的甲型流感携带者。我大胆地注意他们的表情,既有淡定也有恐惧,更隐藏着一丝绝望。有的房门打开露出灯光,屋里布置得很是温馨,与大楼的阴森环境极不协调,但人家马上关门防备偷窥。

来到三楼人更多了,玉儿说得没错,这里都是晚上活动,大概她那栋楼很少住人,遁世者们集中住在此地。迎面走来一个中年女子,她对我并不害怕,只是好奇地打量着我。

我拿出环的照片,鼓起勇气说话:“请问,你见过这个女孩吗?”

对方并没有吓得逃走,而是礼貌地看了看照片说对不起,我记不清了,这里的人有很多——她也失踪了吗?

“是的,一年以前,我相信她就藏在荒村公寓。”

中年女人叹息了一声:“我也是。”

“你也是失踪——不,遁世者?”

“不,我和你一样,也是来这里寻找失踪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