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一问,加贺从鼻孔轻吐一口气:“最好我们统统被埋在那些文字里。”他自嘲说着,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随后立刻又认真地问,“今晚有空吗?沙都子说大家聚一下,算是忘年会兼耶诞舞会。”

  “怎么突然想办舞会了呢?”藤堂看着贴在他侧面墙上的月历说,“几点呢?”

  “七点。”加贺说。

  “我知道了,无论如何会抽空去一趟的,需要带什么礼物吗?”

  “你人来就够了!”

  “场地在那里?”

  “小丑。”

  “怎么又是那个地方!”

  “不在那里是不行的!”说完之后,加贺就告辞走出房间。

  2

  咕咕钟的门坏了,一直紧闭着,指针也老是指着五点钟。老板在柜台内不停地擦着酒杯,隔壁那一桌的四人组正在讨论溜冰计划。虽然是耶诞夜,但是这家店顾客出入的状况还是和往常一样,商店内的装潢也完全相同,并没有为耶诞夜而准备特别餐。

  若生将喝完了的咖啡杯拿在手掌中玩弄,刚才这只咖啡杯仍然留有浓郁的热摩卡香气,如今却早已冷却了。

  “华江,你认为该怎么办才好呢?”若生好像是对着杯底说着话似的。

  “该怎么办……”华江将拿着淡紫色手帕的手放在桌子上。从开始她就一直维持着相同的姿势,“不知道!你认为应该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嘛……”若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个答案我不是早已经回答过了!”

  “那你认为该怎么办呢?”

  “还不是那句老话!”

  若生没有拿杯子的右手紧紧握拳,轻敲桌子。经过数秒钟之后他才吐出话来:“我认为你应该将事情全部都讲明了。”

  “不行的!”华江仍然维持着手握手帕的姿势,用极强调的口气说,“这种事情……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

  “但是,始终维持现状的话,叫我怎么能安心呢?”

  “如果全部讲明了,难道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

  “难道你想就这么一直欺瞒着,伪装一切若无其事地步入社会吗?”

  “毕了业之后大家就会忘记,这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而已……若生,你要把它看成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否则我们就无法结婚了。”

  当听到自己说出“结婚”这两个字时,华江的胸口也像突然猛受一阵拳击似的。若生双肘支撑在桌子上,双掌交握,拇指按住眼窝。

  这时候,从狭窄的入口处钻进一个戴着黑边眼镜,脸色不好的男子。他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衣服,大概是理工学部的学生吧!

  披着白衣的男子坐在距离若生最近的柜台位子上,以稍微有些口吃的声音点了一杯蓝山。或许是这副模样和他所点的内容有着极大的差异,所以商谈一起去溜冰等事的一群人发出窃笑声。

  但是老板仍然面无表情地说:“和以前的一样!”

  “今天还有事请要忙吗?”老板一边用咖啡器磨咖啡豆,一边问着。

  “那当然!”学生皱着眉说,“我们的教授大概认为四年级快毕业了,非得好好压榨一番不可。”

  老板听了也哈哈大笑。

  “我没有开玩笑,这是真的!所以,即使是感冒请假,教授都会非常不高兴,请假的第二天还得亲自去见教授,他会对你的病情询问得一清二楚,如果迟到的话,还得说出一个很合适的理由。”

  “太过分了!”

  “真的太过分了,不过他是理工学部的老板,所以只好任他摆布了。”

  “他喜欢你吗?”

  披着白衣的学生用力地摇头,好像是在说一点也不!

  “他一点也不把我看在眼里,和我同一个研究室里有一位他的得意门生,那家伙真是厉害极了,工作非得做得尽善尽美不可,几乎完全是住在大学里。”

  蓝山咖啡端到他面前时,他用鼻子凑近杯子先闻一闻咖啡的香味,很高兴地喝了一口黑咖啡。

  “啊!对了,我差点儿忘了!”他伸手进白衣的口袋里,抓出一个金属制成的东西,“这是送给你的耶诞节礼物,老板!”他将礼物放在柜台上,那是一个穿上简单衣服的金属制娃娃。

  老板将它放在手心上,高兴地说:“啊!就是这个小丑!”

  “你说这是小丑时,就表示我的制作成功了!”

  “这当然是小丑。你实在做得太好了,怎么会想到要做这个的呢?”

  “嗯!”学生喝了一口咖啡后,小声嘟囔地说,“如果评语好的话,或许会大量生产也说不定。”

  “摆在哪里好呢?”老板拿着玩偶,环视店内的陈设,没有一个适合摆放的棚架。

  “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将它摆在这里。”最后,老板将玩偶放在柜台上的煮咖啡器旁,“它正好和我这家店名吻合。”将玩偶放置的角度再三调整之后,老板满足的眯起眼睛。

  “这样就更吻合了!”

  “为什么?”

  “你以后自然会明白。”

  学生微微地抽动着鼻子。

  3

  沙都子在车站前的书店翻阅有关茶器的书籍,然后到隔壁的牛仔屋瞧瞧之后,就前往“摇头小丑”。时间是六点五十分。缓缓地走在T大路上,沙都子努力地让自己的思绪静止下来。从接到加贺打来电话的那一夜起,她的情绪就一直持续着兴奋状态,不论是在上课中,或是在深夜里,她脑海里所想的事情都不离开今天这件事。

  沙都子一一地回想着同伴们的脸孔,每一个人的脸孔、以及每一个人和她相遇时的情景,都一一重现在她的脑海里。每一个相遇在脑海里都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但是她今天却无心去享受这些回忆。

  “难道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吗?”当加贺的提议说完时,沙都子问,语气里还带着恳求的意味。

  “不论用什么方法,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这就是他的回答,或许真的有点儿道理。

  小丑的看板带着阴森的表情,和往常一样斜斜地挂在门前。沙都子在开门之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并不认为这是最好的方法,而事实上,最好的方法并不存在。

  加贺和藤堂分手后,就回到社会学部的研究室,继续为那篇自己也不太满意的毕业论文做最后收尾的工作。但是,拿起笔来时,他却不知该从何下手,除了待会儿即将要发生的事之外,他无法将精神集中在其他任何一件事情上。

  推理一定没有错。

  经过数次的尝试错误,也小心谨慎地检查而完成的推理,找不到任何可以否定的地方,虽然这是加贺自己也不愿相信的事,不过事实显示他非得相信不可。

  追求真实到底具有什么意义呢?——这一点加贺自己也不明白。如同恩师南泽雅子所说的,真实或许并不是有价值的事情,或许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许多有价值的谎言。但是,加贺至今仍然无法叫自己不为朋友报仇,这种心情如果用正义感来形容,是最不合适的。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组合起来的积木,可能只需要极短促的时间就可以将它推倒,这和真实的消灭意义相同。

  加贺死心地放下笔,收拾好之后就离开房间,此时手表指着六点半。他移动脚步,转往剑道场的方向,社团的练习活动从今天开始就停止了。

  站在没有半个人影的道场上,他开始用力地舞动着木剑,好像要将它心中不断隆起的一股欲望在空中挥砍得碎尸万段。

  加贺不是会主动提让举行耶诞舞会的人,这一点藤堂在好几年前就非常了解。藤堂认为他会叫所有的人都集合起来,一定是想要做些什么事情——或许是和最近一连串所发生的事件有关。

  对于祥子的事件,他到底做了什么样的推理呢?

  关于自杀或他杀,加贺老早就坚持主张他杀的说法,如果客观地来想的话,这或许是一种妥当的推理,但是,不论任何人在杀人之前,一定要有一个可以获得认同的动机。

  没有任何人有杀害祥子的动机——藤堂紧握拳头,但是,加贺仍然肯定地说一定有一个凶手,身为情人的他,却不知道这个动机到底在那里……

  雪月花之式所发生的事情也一样。藤堂心里想着。

  目的是要杀害一个毫不认识的人,方法是让他喝下毒药,这个推论或许可以成立。但是,这个方法一定需要有好几位共犯,否则无法实现。到底谁和谁是共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