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我们都不知道的事,其它同学也不会知道的。”

  “对呀!”沙都子无力地点点头说,“不过,南泽老师那边怎么样?”

  “跟我料想的一样,大哭了一场。”

  “你向她说,祥子自杀了,是吗?”

  “除此之外,还能说什么?老师听了,一直哭着说‘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沙都子想象着南泽雅子用白色手帕按住眼睛的情景。南泽雅子曾经当过女老师,也曾经是县立R高中茶道社的顾问。沙都子、波香、祥子、加贺、藤堂等人,都曾让她教过茶道和古文。若生勇和伊泽华江虽然没有参加茶道社,但南泽雅子是他们高三时的导师。总之,大家都会受过她的照顾。所以,如今她虽然已经不再当老师了,但大家还是常去她家聚会,向她诉说近况。高中毕业以后,大家每年都要去好几次。

  波香喝光咖啡,点了一根烟,说道:“对了,学校方面怎么样?祥子的事很轰动吧?”

  “好像有些传闻……我也不太清楚。”沙都子轻轻摇着头说。她不想说出在国文研究室里听到的那些下流的谣言。

  “除了我们几个之外,以后不会有人记得祥子了吧?”波香叹了一口气,说道。

  沙都子无言以对。波香吐出一口烟,自己却被那烟熏得皱起眉头。她又说:“啊,对了!刚才我问过管理员。她说,那天晚上十点多有人打电话给祥子。”

  “打给祥子?谁呀?”

  “那还用说!”

  “是藤堂吗?”

  “管理员说,是那个常打电话来的男子。她当时想叫祥子来接电话,但到处都找不到。祥子的房门锁着,敲门也没人回答。厕所里也找不到。于是她向对方说,祥子大概已经睡了,就挂断了电话。”

  “这么说来,祥子那时已经……”沙都子讲到一半就讲不下去了。

  “可能已经死了。”

  “藤堂没有听到祥子临终前的声音吧?”

  “你可别在他面前讲这种话!”波香以严厉的眼神瞪着沙都子,说道。

  祥子的尸体被发现以后,过了两天,牧村家就举行了丧礼。沙都子等六位祥子生前的好友前去参加,正在等待上香。

  “大家很久没有共聚一堂了。”华江说。

  “有一个人没有到。”沙都子说。

  每个人都明白她的意思,一时全都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身穿学生服的若生向女生们问:“自杀的动机还是查不出来吗?”

  沙都子低头不语,其它女生也没人回答。

  加贺插嘴说:“昨天报纸上写,她可能是因就业之事无法如意而自杀的。”

  “岂有此理!她已经决定去旅行社上班了呀!那是她的第一志愿呢,对不对?沙都子!”华江似乎很生气地说。沙都子没有表示意见。

  藤堂站在离他们五人稍远的地方,一直望着那些身穿丧服轮流上香的人。在沙都子看来,他在这两天之中好像瘦得很厉害,变得沉默寡言,表情也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昨天也是一样——沙都子想起了自己在祥子死后,第一次碰见藤堂时的情景。她昨天早晨上学途中,在电车上遇见了藤堂。她尚未开口,藤堂就以痛苦的语调说:“不要问我!问了我也答不出来!”

  “祥子好像在四、五天前就有烦恼了,你都不知道吗?”

  “她没有烦恼。有的话,她会告诉我的。”藤堂说。

  如今沙都子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祥子为何没有将烦恼告诉任何人呢?是不肯讲呢?还是不敢讲?

  他们六人刚烧完香,南泽雅子便出现了。她已经上了年纪,身材矮小,穿着丧服,银色头发与金边眼镜很相配,但外表看来十分悲伤。她用眼神向沙都子等人打过招呼后,就立刻走进屋里去了。

  沙都子呆望着这位老妇人的背影,突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原来是加贺。他身穿学生服,拿着一本红皮簿子。

  “这就是祥子的日记。”加贺将簿子交给沙都子,说,“你看一下,也许可以找出她的苦恼所在。”

  “你怎么有她的日记?”沙都子问。她看到日记簿的血红色封面上,印着一个玫瑰花形的图案。

  “向祥子的妈妈借来的。”

  “她怎么肯借你?”

  “我向她说,是你托我去借的。”

  “哦,谢谢你了!”

  沙都子昨天曾向加贺他们提起祥子日记的事,认为有必要看一看。

  南泽雅子烧完香出来,六人就齐聚在她面前。雅子看着手里的一串红褐色念珠,以温和的语气说:“刚才我要出门时,念珠的线断了。我从地上将珠子一个一个捡起来,所以才迟到。在电车上,我曾经数过珠子的数目,结果少了两个。如果只少一个还没关系,少掉两个,表示我已经老了。”

  “老师……”

  华江将脸靠在雅子肩上,好像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沙都子见此情景,不禁胸中一热,眼泪夺眶而出。

  雅子见状即说:“还好有男生在,可以扶女生……我们刚才已经向祥子道别过了,现在,大家应该静下心来,到我家去喝杯茶再说吧!”

  6

  众人搭电车前往老教师南泽雅子的家。沙都子在电车上看祥子的日记。第一页的日期是今年的一月一日。最前面写着:

  “写日记绝对不可半途而废,这是第一目标。因为这本簿子很贵。”

  沙都子想起了祥子恶作剧时的表情。接着,她随便翻了一下,发觉每一页至少都出现一次“藤堂”的字眼,例如:

  “五月五日。今天下雨,想去兜风却不能去,混蛋!结果跑了好几家咖啡店,去吃喝一番。在‘L’咖啡店时,藤堂说他要读研究所。好棒呀!可是,听说那些教授很严,日子会很不好过的。加油呀,藤堂!我向他说,我毕业后要去旅行社上班。他就说:‘在我研究所毕业以前,你只要在家里学习如何做新娘就行了。’我听了好高兴。可是,我的目标仍然是当一个职业妇女。”

  沙都子看了,觉得很想哭。接着她翻到后面看,祥子死前最后一则日记上写着:

  “这几天都好累。报告积了很多没写,波香的鼾声太吵了,睡不着。又长了湿疹,好痒,真讨厌!”

  波香指着上面的“鼾声”两字,说道:“我在打鼾的时候,实在不晓得祥子会很痛苦。”

  “刑警说,祥子写完这篇日记的第二天,一定遭遇了什么事。究竟是什么事呢……”

  “让我看看!”波香说着,把日记簿拿过去。看了一会儿。

  “有什么眉目吗?”加贺问道。

  他坐在波香和沙都子对面,双手叉在胸前,半闭着眼睛。若生、华江、藤堂,以及南泽雅子则坐在离他们稍远处的座位上谈话。

  “没有。”波香说。

  加贺轻轻点头,然后闭上眼睛。

  “奇怪。”波香突然低声说。

  “哪里奇怪?”

  沙都子说着,探头一看,波香手中的日记簿刚好翻到八月八日那一页。

  “祥子每天都写日记,考试的日子也不例外。可是八月八日写完后却跳到八月十五日才再写,中间有六天是空白的,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其它日子并没有这种情形呀!”

  “没写原因吗?”

  “没有。”波香摇着头说。

  沙都子再看一遍日记,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八月八日那天,英文系学生有什么活动?”

  “活动?那时候正放暑假呀……”波香说到一半,突然从皮包中拿出一本破旧的蓝皮记事簿,一边看一边点头说道,“对了!那天她们系上有讲座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