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香在休息室准备上场。加贺以冷静的语调向她说:“对方必定想速战速决,一招定输赢。论力气和技巧,你都比她好,手臂也比她长。而且她也知道自己在前两战已消耗了不少体力,久战对她不利。所以此赛一开始,她一定会用拿手的快剑向你猛攻。”

  “就好像一只惊慌的老鼠。我会将她一剑劈倒的!”波香以不屑的口吻说。

  “有信心是很好,但不要得意忘形,反而容易中计。要以静制动,开始时好好观察对方的招式,避开攻击。她早晚会露出破绽的,那时就是好机会。”

  “她的缺点在哪里?”沙都子问道。她在初赛就被淘汰了,所以已经换上了短衬衫。

  “没有明显的缺点,防守也极为严密。勉强说有的话,就是左转时脚步不太灵活,攻击也只以右边为主,左边的速度较慢,所以当她向左转身时,可能会露出破绽。”

  “我也发觉这一点了。”波香说,“但是,我的速度必须要快,否则就完了。”

  “不错!”加贺点头道。

  沙都子看看手表,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五分钟。

  “要喝运动饮料吗?”沙都子问。

  “不用,我刚才喝过了。”波香表情紧张地说。

  他们将护罩和竹剑再检查一遍之后,一个穿着白衣蓝裙的工作人员来通知说:“金井小姐,该你上场了。”

  波香起身出场比赛。沙都子和加贺到二楼去观战。藤堂正彦也在那里,还有网球社的若生勇和伊泽华江,以及牧村祥子都到了。他们都毕业于同一高中,已经有四年以上的交往,彼此都是好朋友。牧村祥子、沙都子和波香都念文学院。

  “胜算如何?”藤堂问加贺。

  “不知道。”加贺看着擂台说。

  藤堂上大学后没参加剑道社,但他高中时是剑道社的主将。

  “如果能够赢,就是男女双料冠军了。”若生勇说。

  因为前一天的男子组决赛,加贺恭一郎得到了冠军。他已经连续两年得到冠军了。

  比赛开始。时间是五分钟,先赢两招即算胜利。包括主审在内,共有三名裁判,各拿一红旗和一白旗。红旗代表波香,白旗代表三岛亮子。

  果如加贺所料,三岛亮子出招迅速,连连进攻。

  “果然不错!”沙都子向加贺说。

  加贺没有回答,两眼紧盯着比赛的双方。两分钟后,他才说:“奇怪呀!”

  “怎么了?”

  “三岛攻击时站的位置太远了,根本打不到波香,难道她想先守后攻吗?可是,时间愈久,对她愈不利呀!”

  这时候,心焦的波香开始攻击了。她使出最拿手的连环三剑,但三岛亮子闪避敏捷,步法灵活,一点也没有疲累的样子。

  “对方身手非凡,不愧是高手。”藤堂好像很佩服似地说。

  加贺表情严肃,没有回答。

  过了四分钟,双方都未得分。如果再过一分钟还未分胜负的话,就要延长比赛了。一阵短兵相接之后,波香使出了最后绝招,但三岛亮子轻易地闪过了。

  “完了!招数用尽了!”沙都子不禁喃喃念道。

  加贺好像也同意似地“嗯”了一声。

  最后三十秒,三岛亮子突然发动凌厉的攻势,出招更快,一片剑网罩住波香。沙都子看出波香已经手忙脚乱,穷于招架了。

  “快输了!”

  沙都子说这话时,波香奋力一剑攻向对方脸部。这一瞬间,加贺大叫:“糟了!”

  波香与三岛亮子两人身体交错而过,三位裁判迅速地同时举起白旗,胜负已分。

  三岛的啦啦队掌声如雷。沙都子这边的人都咬紧了嘴唇。

  比赛时间还有十秒,裁判一喊“开始”,波香就奋不顾身展开猛攻,然而三岛亮子却轻易地避开了。她左闪右躲,波香根本无法打到她。

  “时间到!”

  听到这句话时,波香似乎很颓丧,低头垂肩呆立。回到休息室之后,也不说话,只是凝视着空间中的一点。

  沙都子帮她更衣,她也只是小声说了一句“谢谢”而已。

  从此以后,波香的样子就变了,不再练剑,常常沉思发呆。沙都子本想问原因,但一直忍住没问。她以为波香早晚会自己说出来。

  沙都子在十点多离开“波旁”,向车站走去,打算搭末班电车回家。从这里搭电车到她家,约有四十分钟的路程。

  波香邀她留下来过夜,但她拒绝了。波香住的公寓就在这附近,如果是平时,她可以留下来睡,但今晚她怕自己喝醉而说出加贺告诉她的话,所以不敢留下来。波香说还要再喝一些才回去,而留在“波旁”中继续喝。波香可以自己一个人喝好几个钟头的酒。

  沙都子回到家里时,已经将近十一点了。她的房间在二楼,上楼时,在楼梯上遇到了佳江。佳江可能是听到她开闭大门的声音才下楼来看的。

  “你回来了。好晚呀!”

  “对不起。爸爸呢?”

  “还没回来。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沙都子说着,很快地从佳江身旁走过。

  佳江是沙都子的继母。她嫁给沙都子的父亲相原广次为续弦,是在沙都子念初二的时候。广次本来很担心她会受到沙都子和达也的排斥,但实际上这担心是多余的。他们很乖顺地接受了这位新的妈妈。达也比沙都子小两岁,亲生母亲生下他以后不久就死了。所以姐弟两人对生母并无记忆。

  可是,他们两人对待佳江的态度,其实和对待亲生母亲是不同的。他们绝不向继母撒娇,也不期待继母会给他们亲情。他们互相约好“绝对不要给继母添麻烦”。

  沙都子走到楼上,敲敲达也的房门,然后进入里面。达也正躺在床上,边听爵士乐边举哑铃。他就读于K大,是游艇社的成员。沙都子一走近,他就皱起眉头说:“哇,好臭!待嫁少女满身酒臭深夜同家,这像话吗?”

  “放肆!你有这些多余的体力,为什么不去做一点有用的事?”沙都子躺到达也床上说。

  “爸爸回来了吗?”达也举着哑铃问。

  “还没。干嘛?”

  “我想他应该会跟你和解了。”

  “哼!”

  他说的是关于沙都子就职的事。沙都子决定毕业后去一家出版社上班,而那家出版社在东京,从T市到东京至少需要两个钟头,所以她必须离家住外面。可是,父亲反对她一个人在东京生活。

  “是你不对。你不该随便去接受面谈。”

  “我敢做敢当。你也要学我才行。”

  “好吧,可是……爸爸会很寂寞的。”

  “我告诉过你好几次了,你还……”

  “什么?”

  “叫你不要说大话教训我!这么大了还不听话!”

  达也躺着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然后就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沙都子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沙都子醒来时,发觉自己是睡在自己的房里。她隐约记得,昨天深夜是达也把她抱回来的。沙都子下了床,打算等一下碰到达也时,要向他说:“你倒是用多余的体力做了一件有用的事呢!”

  她换了衣服,走到楼下。广次已经在饭桌上吃早餐了。他边吃面包边看报纸,还用拿面包的手去拨头上的灰发。这是他的坏习惯,沙都子讲过好多次,他都改不过来。

  “爸爸早!”沙都子说。

  广次看了她一眼,也同说早安。佳江从厨房出来,为沙都子端上早餐。

  “达也呢?”

  “出门去了。他的社团早上有活动。”

  “哦!”

  沙都子看看广次。他仍然面向着报纸。沙都子知道,他身为一家电机公司的董事,随时都在思考工作上的事情,但现在他心里想的,一定是关于沙都子前途的事。

  早餐桌上静得可怕,餐具碰撞的声音听起来很响。

  广次先离席,穿上西装要出门。沙都子小声地说:“爸爸慢走啊!”广次点头说了一声“嗯!”

  沙都子不久也出门上学,比平常早了三十分钟。她想在上课前去一趟牧村祥子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