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开了个头,她就立即站了起来。这回答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不需要再听什么了,“英奇,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她的反应令他着急起来,他走过去挡在她面前,“英奇,我也问你一句话,好不好?”

“你说。”她道。

“你哥哥是不是下毒犯?”

她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如果她说不是,他会不会改变主意?好吧,他也许会改变主意,但是这个疑问会一直在他心里,不管他有多爱她,以后,这件事就会变成一根刺一直扎在他心里,总有一天他会为了拔出它而做点什么。那到时候就晚了。

她正视他,“他不是。”

看他的表情,她就知道,他并不相信她说的,但是他决定让她以为,他相信了。

他点了点头,“好吧。既然他只是个嫌疑犯,那我不一定非得把他带回南京。因为证据不足,没法抓人。”

她朝他微微一笑。

“那谢谢你了。”她拿起了那支钢笔。

“那……英奇……”他犹豫再三才开口,“你也知道我跟你哥之间有……呃……有个协定……”

他显得十分紧张,“我知道你需要时间考虑,但是,你应该知道我对你……”

她看着他,昨天在马车上经历的一切在她眼前闪过,刚刚硬起来的心又软了。

他当然是真心的,她知道,但是他们之间的阻碍太多了。今天看到的麻烦也许只是像芝麻那么小。再过几年,也许他没有像现在这么爱她了,这颗芝麻会不会变成西瓜?

“英奇,我觉得,你应该相信我。”

他接着道,“我不会害你,我跟我大伯一家已经没关系了,以后我们自己生活,你不用再为生计操心,我的薪水虽然没那么高,但养家是没问题的。”

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如果你非常希望你哥跟我们生活在一起,我也不反对,我发现他也不是那么难相处,我至少不会让他挨饿。”

听到最后两句,她鼻子有些发酸,眼圈红了。这应该是他的真心话。她该怎么办?她真的要拒绝他吗?她真的要把他推开吗?

“你让我想一想好吗?”她道。

他不说话了。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们两个单独在房间里,总是不太好。”

她哽咽着说,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如果他再不走,她可能就会改变主意。

她答应他要好好想一想,但就在门关上的一刹那,她已经作了决定。

其实她并没有多大的选择余地,因为她不仅得替她哥哥着想,更多的,她还得替他着想。她不希望有一天,他为了她而进退两难。虽然现在他觉得可以把那些问题撇在一边,但有些事,不是你假装看不见,它就不存在。它们始终都在,她没法跨过它们。

她在沙发上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拒绝他是否明智,而她听到的始终是同样的回答:除非你从此以后放下对唐家的怨恨,除非你从此以后不再图谋报复。否则总有一天你们会势不两立。他跟大伯断交并不意味着他要与此人为敌。

好吧,既然如此,我决定了。她对自己说。

可紧接着,失落、沮丧、痛苦和心痛一波一波地朝她袭来,令她猝不及防。

有那么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快透不过气来了,她真想打开门,大声叫他的名字,把他叫过来,然后就像昨天那样,她想在他怀里好好哭一场。在她眼里,他就是这样的人,一个可以陪伴她、保护她,在她需要的时候让她依靠的男人。

她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圈,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她知道,如果她一直像傻子似的闷坐在房间里,早晚会屈服于自己的感觉。如果她现在对他说声好的,那对她来说可能会简单开心得多。

床上有哥哥之前拿来的报纸。

她毫不犹豫地抓起报纸看了起来。这是今天的报纸,她先看了一遍哥哥指给她看的那条招聘启事。这一区域,有不少地方已经被哥哥画了圈,看来他是真的想找工作。如果哥哥愿意去当教师,那当然再好不过了。只求他能好好跟人相处,不要动不动就辞职。

她把报纸翻过来,后面那一版是社会新闻。

忽然,她在最角落的地方,看到一条新闻:“东门路冬晋里发生火灾”。她一愣,冬晋里?那不是沈素珍住的弄堂房子吗?

再往下看,“怀疑23号居民抽烟不慎烧到被褥引发火灾,火灾殃及24号底楼客堂以及25号二楼,在23号底楼客堂发现一具烧焦的尸体,疑为原屋主赵小姐,新屋主称需请人作法事,驱除邪气。”

原屋主赵小姐?那房子的主人不是沈素珍吗?怎么是赵小姐?

新屋主又是谁?难道这房子已经易主了?

透过窗子,唐震云看见夏英奇独自一个人走向大门。

“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他问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正在打通关牌的夏漠。

“她没告诉你吗?”

唐震云不回答。

夏漠笑起来,“多半是去看她娘了。她会去警告那女人,让她别再干那营生了。”夏漠笑着叹气,“不过我敢打赌,下次如果遇到同样的事,我妹妹还是会尽力帮她的,所以我说对付这老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赐她一杯毒酒——喂,这句话不会成为所谓的证据吧?”他揶揄唐震云。

“你觉得我应该让她一个人去吗?”唐震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跟上她。

夏漠瞥了他一眼,“为什么你要问我?难道我娶了一百个老婆吗?我怎么知道你应不应该去陪她?”他打量了一下唐震云,“不过,如果我是你,我想去就去,不会有那么多的问题。”

“可是她说她想考虑一下,我不想逼他。”他望着窗外她越走越远的身影说道。

夏漠鄙夷地朝他做了个鬼脸,然后收起一叠牌放在一边。

“我觉得我应该尊重她。”他接着道,“既然我准备娶她为妻,我就得尊重她。我希望她是心甘情愿跟我在一起。”

“得了,你不过是想跟她睡觉罢了,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夏漠又收起另一叠牌。

他回转身想为自己辩白,又觉得毫无必要。

“你知道吗?”他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了,“她刚刚问我,等这里的案子结束后,我是否会带你去南京。”

“你怎么说?”夏漠低头专心致志地看着他的牌。

“我说如果证据不足的话,我不会带你回去。”

他不太情愿地回答,“但是,她看起来不太相信我的话。”

“她当然不信。我也不信。”夏漠摇头,“看起来不太妙啊。你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吗?”

“当然知道,问题就出在你身上!”他没好气地回答。

夏漠笑着叹气,“问题就出在,你回答了你最不该回答的问题。”

“哈,可她在正儿八经地问我!你让我假装没听见?”

夏漠抬头看着他,“她问你,你就得回答吗?你不会干点更有意义的事吗?kiss,最好的时机就是在你无法回答对方问题的时候。你知道吗?等你kiss过她之后,有些问题就不用回答了!”

他被夏漠的话震慑住了。他完全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做法。

“当然,如果这个问题无法回避,你也可以跟她说,这个问题你得——考虑一下。她为了救我,也许会考虑用自己的一辈子来交换。”

“我不想要挟她。”

“如果真的想得到她,有什么不能做的。”夏漠冷笑,“你不愿意,只不过是因为你的欲望还不够强烈罢了。”

“你他妈的真是胡说八道!”他怒道。

夏漠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等哪天,你想跟她睡觉的欲望超过了你想当个好人的欲望,你就能得到她了。世界是公平的,放下什么才能得到什么。”

“请问,沈素珍是不是住在这里?”夏英奇问道。

一个从对门19号走出来的胖女人正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沈素珍?侬讲的是赵家姆妈?侬是伊啥人?”

“我是从南京来的,她是我远房姨妈,我有好几年没来看她了,但是她给我的地址,好像是……”她拿出她抄写在纸片上的地址,那女人瞥了她一眼。“别找了,她就住这里,但几个月前就死了。”

“几个月前死了?”她表现出大吃一惊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