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慧真?”他不明白。

“有好几次,我看见她在朝阿泰抛媚眼,现在那女人突然走了,你知道她留下什么字条给梅琳吗?她说她怀孕了……”

他明白夫人的意思了,“你是说张慧真肚子里的孩子是阿泰的?”

“我也希望是我猜错了。但我看见过她怎么勾引阿泰!她在桌子底下摸他的腿!这个贱货!”

他觉得很尴尬,很多事,他并不想让她知道,但是现在看来,有些事如果不解释清楚,可能会更麻烦。

“玉清,”他清了清喉咙,“阿泰跟张慧真没关系,其实我……”

他没说下去。

她竟然一点都不吃惊。

“我知道,那是她刚来不久的事。”她平静地说。

她竟然丝毫都不在意,夏秋宜心里真有点不是滋味。

事实上,张慧真来这里的第二天,他就看上她了。跟丰满迷人又顺从乖巧的银娣相比,文静清秀,又略带些文化人傲气的张慧真是另一番风情。他喜欢她的小腰身和她说话时那微微扬起的小下巴。她跟银娣不同的是,她没一开始就委身于他,她会吊他的胃口。直到他将一个翡翠镯子戴在她的手腕上,又为她还清了之前欠的债务,她才终于半推半就地从了他。他曾经想娶她当三太太,但不久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发现,她比他认识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贪心。有一次,焦虑,她竟然要挟他,如果不满足她的要求,她就把他们的事告诉他太太。这让他极为扫兴,而且,他很快就厌倦了她干瘦的身材,这也是事实。

“她跟你,我不管,”太太看着他的样子,就好像他是一摊狗屎。“我知道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可是,她胆敢勾引阿泰,她真的当我是死人!”她满脸怒气。

“你是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阿泰的?”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从来不知道张慧真跟阿泰还有这么一段,“这事你确定吗?”

“她给梅琳留了张条子,说她怀孕了,还让梅琳把条子烧了。”太太显得无比“我也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所以得赶快找到她。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早跟她没关系了。”

太太在冷笑。

“她真的没有告诉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她分手?”他道。

“因为你吃腻了。”

他不否认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她想当太太。”他道。他想让沈玉清明白,他是为了她才跟小情人断了来往的。事实上,如果他把张慧真娶进门,当个三太太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他那么尊重她,难道她还要怪他?没错,她就是怪他,而且她的脸上还清清楚楚地写着“我鄙视你”四个大字。

“随你怎么说。”她道,“我没兴趣管你的烂事,我现在只想告诉你,就是这个张慧真偷了我的枪。”

他一怔,“你凭什么这么说?”

她把之前夏英奇的那番分析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姑姑说得很有道理。我想来想去,就是她偷的。”最后她道。

“可她为什么要偷枪?”他大惑不解。

“我怎么知道?所以才要你找到她!只有找到她,才能知道她跟阿泰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个警察有没有对你透露过什么!他现在怀疑谁?”

他看着她,“阿泰。”

她的身子一颤。

“我就知道是这样!不过烟土的事应该跟张慧真没关系,因为那时候她已经走了……”

她叹气,“你知道我最担心什么?”

“什么?”

“这事是阿泰跟她合谋干的。还记得那些恐吓信吗?”

“你觉得也是他们?”

“你不觉得这挺像阿泰跟那个女人会做的事吗?异想天开,胆大妄为,不计后果!他们之所以需要钱,也许就是因为这女人想生下孩子,她以为这样就能当你的儿媳妇了!”

他避开了她钉子般扎人的目光:“如果只是偷了烟土那也就罢了,可现在还牵涉到周子安的命案,那才是最麻烦的。有什么天大的事,非得杀了周子安?有这个必要吗?”他无法相信自己的儿子杀了人。

她望着窗外。

“阿泰偷了烟土!不知道怎么的,就让周子安知道了,这是我的猜想,也许周子安是在敲诈他,他们两个过去就喜欢在墓地那儿偷偷说话。我当然也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我的胡思乱想,可是说心里话,你能肯定我们的儿子是清白的吗?”

根据现有的情况分析,他真的不敢下这样的定论。

“所以,在了解真相之前,我们得做最坏的打算。”她显然已经都想好了。

“那你说怎么办?”

“把案子交给上海的巡捕房。就说,”她的语速慢了下来,“南京来的警察有可人的。能杀了周子安。”

他大吃一惊。“你说什么?小唐?”

“为什么不可以?”她目光严厉,“夏漠也说了,周子安的死亡是发生在唐震云将他背回来之后。当时,唐震云把夏漠丢下后,就回到墓地去了。他是一个人去的,他身上有枪,你怎么能肯定不是他拔枪杀了周子安?至少他是有机会杀”

“可动机呢?这,这也太荒唐了。”

他喃喃道,他做梦也没想到太太会想出这样的办法。

“我只想告诉你,我们把他当作嫌疑人交给上海巡捕房,完全合情合理。”

“可他早晚会被放出来。”

“但这为我们的儿子争取了时间。趁他在里面的时候,有什么证据,该销毁的就销毁,其次,我们得找到那个女人,别让人知道,偷偷地把她交给我父亲,他会处理的,我们还得安排阿泰尽快出国,等事情平息后再让他回来。”

他知道张慧真一旦落在岳父手里,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们干吗不把张慧真也作为嫌疑人交给巡捕房?”

她盯住他问道。

“要不然给她一笔钱,送她走怎么样?”他轻声道。

“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要维护她?”

他看着她,笑了出来。

“想不到你也会吃醋!”

她横了他一眼。“那大姐那边呢?她会放过我们吗?”

她笑,“周子安已经死了,我可没办法再变一个出来。你能吗?”

他没法回答。

“到时候送她跟希云去法国玩一次,我出钱。我会再给她买些上等的料子,也许再给她买两件首饰,她一辈子不就在乎这些东西吗?”她微微扬起头,冷漠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问,“你要送那女人去哪里?”

他走近她,“我向你发誓,我会让她远走高飞,绝对不会让她影响阿泰,对我来说,”他拉住了她的手,“你才是最重要的人。”

“你最好别让她再回来了。”她的口气软了下来。

她是真的在焦虑担心和着急。这是他们相识那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表现出对某个人特别在乎。因为是她的儿子吗?不知为何,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妒忌阿泰。

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他身上,她会这样吗?他还真的没什么把握。

“秋宜,”她挣脱他的手,反过来双手抓着他的胳臂,“阿泰是你唯一的儿子,是我们唯一的儿子。你得尽快给巡捕房打电话!”

“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梅琳的婚事?”

“现在阿泰才是最重要的。”

“玉清,现在还不能确定阿泰就是……”

“秋宜。”她没让他说下去,当他认真看她的时候,发现她的眼眶红了,自从嫁给他后,她好像从来没哭过,即使当年她母亲去世,她也没流过一滴眼泪,她一直是那么满不在乎,好像对什么都看透了,看腻了,可今天,他忍不住得多看她一眼。他过去只觉得她感情凉薄,任何东西都不会让她动心,他也知道,她为他娶二房,不是大度,只是为了摆脱他,但今天就好像是淡泊的水墨画被染了颜色,他忽然发现她原来也是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他觉得她很美,“只有让上海巡捕房的人拖住唐震云,阿泰才能脱身……我求你了,秋宜……你是他父亲……”她低声道,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