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当然不会去的。”张大伟说道,“我会安排两个人混在应聘者中。这两个人是我近期才召进公司的,连孟少强也不会认识他们。”

“这样最好。”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孟少强以为自己的谋划万无一失,他也太小看我们了……”

“不,他并不是小看你们。”于婷忽然轻叹一声道,“他只是算准了我。”

我忍不住蹙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于婷沉默片刻后,悠悠地说:“他知道我深爱着他,只要我们见了面,我是狠不下心叫别人来抓他的。”

从于婷的表情我能看出孟少强的自信是有道理的。我泛起一阵醋意,同时也不免担忧:“那你会怎么办?你不会真的把他放走吧?这可是我们唯一的一次机会。”

“我想你不会这么做的。”张大伟看着于婷,语气中透出一丝诱导的意味,“你不会让昨天的那张财产转让文书变成一张废纸的,是吗?”

张大伟的话显然起了效果,于婷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不错,我现在已经知道,信任任何人都不如信任自己。那些属于我的东西,我一定要牢牢地抓在手里。”她最终非常决断地说道。

5.

来日上午,一切按照计划开始进行。

我和张大伟早早来到了文化广场,按孟少强的要求站在了喷泉边。冷风呼呼的吹过,过往行人不时诧异地打量着我们,使我们看起来活象两个十足的傻冒。

不过想到今天就有可能把孟少强抓个正着,我又觉得这点付出实在算不了什么。

张大伟安排在现场的眼线通过手机不断地把即使信息通报过来:

于婷于八点四十分来到了好望角大酒店三层,在会议室的门口已经聚了五六十名青年男子,他们虽然容貌各异,但身高胖瘦却都和孟少强仿佛,这当然不是巧合,在《龙州日报》的招聘启示上,对应聘者的身高和体重都有着相应的限制要求。

于婷不动声色地给这些男子分发了排号条,然后她打开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九点钟,第一个应聘者进入了会议室,“面试”正式开始。

张大伟找来了两个手下混迹在门外等待的人群中,按照约定,只要孟少强在会议室中亮明身份,于婷便会立刻向他们发出信号。这两个人都是有一定身手的,制服一个孟少强应该是不成问题。

一切都被安排得妥妥当当,就等着孟少强上钩了。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沿着众人预想的方向去发展。接近中午的时候,张大伟接到了手下的最后一个电话,电话中传来的声音非常沮丧:“行动失败了。”

我们连忙离开文化广场,乘车直奔好望角大酒店。到了会议室附近,只见那些应聘的男子都已散去,只剩下那两个手下还尴尬地站在会议室。

“怎么搞的?”张大伟皱眉责问道。

刚才打电话的那个小伙子无奈地冲会议室内撇了撇嘴:“从九点到现在,进进出出快有四十人了吧,可是于小姐却一直都没有发信号。五分钟前,她忽然走出来,宣布上午的面试到此结束,于是剩下的人也都散光了。我们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说,只是让我叫你们过来。”

听到这里,我的心已经深深地沉了下去,然后我一把推开会议室的门便往里闯,张大伟也顾不得再和手下说些什么,紧跟在我身后走进来。

会议室内只有于婷一人,她怔怔地坐在面试官的大椅子上,手里夹着一根女士香烟,烟头上的灰烬却已燃得老长。

“孟少强到底来没来?”我等不及走到于婷的身边就急匆匆地问道。

于婷蓦然抬起头,似乎从恍然的情绪中被惊醒,她看了看我们俩人,然后将手中的半截香烟在烟灰缸中掐灭。

“他来了——”她若有所思地说道,“但是我没有发信号,我让他在这张文书上签了字,然后把他放走了。”

我闭上眼睛,痛苦而又无奈地摇着头。在她心中,终究还是挂念着那个人,在最后关头,她还是让他走了!

在于婷面前的会议桌上摊着一张纸,纸上的内容虽然一时间看不分明,但末尾处大大的签名却异常醒目:孟少强。

张大伟上前将那张纸拿到手中,片刻之后他愤怒而又失望地叫了起来:“你,你简直是太过分了!”

我还从未见过这个老头如此失态,于是我踱过两步,看清了那文件上的内容。

却见上面写的是:

继承权指定文书

本人孟少强(身份证号×××××××××××××),现指定我的妻子于婷(身份证号×××××××××××××××)为本人的合法继承人。即本人死后,名下的所有财产将由于婷获得。

本文书一式两份,本人留存一份,我的妻子于婷留存一份。

本文书自本人签字之日起生效,同时本人于此日前签署的同类文书全部作废。

本人签字:孟少强

2008年12月21日”

文书的主体内容都是用电脑打印出来的,只在签名栏和日期栏留下了相应的钢笔字,从字体上来看,正是出自孟少强的手笔。

我明白张大伟为什么会如此生气,因为于婷的所作所为已非常明显。她不但没有帮我们抓住孟少强,反而让孟少强又重新签订了一份继承权指定文书,这份文书把于婷指定为孟少强的继承人,同时签订日期是去年的十二月二十一日,晚于指定“金明伊”的那份文件。这样“金明伊”的继承权就被剥夺,只要孟建云的死刑判决生效,于婷就可以获得孟家所有的财产。

这样看来,于婷显然是在最后一刻又倒帜回到了孟少强那边。

我欲哭无泪,喃喃地说道:“你何必要这样?与其这样倒来倒去,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给我们任何希望。”

“周警官,你实在是太小看我们的于婷女士了。”张大伟在一旁冷言说道,“你还不明白吗?她只是利用了我们,她根本就不想帮我们抓住孟少强。她让孟建云签的财产转让文书只是一个筹码,逼孟少强就范的筹码。这个贪心不足的女人,她一心要得到所有的遗产!”

“婷婷……”我几乎绝望得要说不出话来,“真的是这样吗?”

于婷看了看我,淡淡地反问:“你自己认为呢?”

我长叹一声,在沉默许久之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婷婷,你这么做实在是太傻了。你以为逼孟少强写下这份文书,你便可以获得所有的遗产吗?只要孟建云一死,能够制裁孟少强的所有罪证都消失了,他完全可以再立一份文书,将你的继承权再次剥夺。这份文书的标记日期可以被设定成22日、23日乃至24日,这场游戏最终的控制权始终会在孟少强的手里,你根本是斗不过他的。”

于婷一直冷眼看着我们,直到我的这番话说完,她才“呵”地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我可没有那么傻,只是你们要把我想成那么傻而已。就像你说的那样,这份文书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而你们却应该好好保管着它,因为这就是孟少强仍然活着的证据。”

“证据?”我稍稍冷静了一些,可还是不明白于婷的意思,“这能算什么证据?这上面虽然有孟少强的签名,可文书的日期却是12月21日——案发之前。这能证明什么呢?”

“你应该好好的看看那张纸,这并不是普通的打印纸。”于婷一直看着我,她似乎对我的表现非常失望。

我从张大伟手中抢过了那张纸,凑在眼前细细地观察起来。很快我便发现了一些名堂:“这的确不是普通的纸,在纸面上有一些淡淡的背景花纹,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如果你用高倍的放大镜去看,你会发现这些花纹是由非常微小的文字组成的。这些文字摘自12月26日的《龙州日报》,内容正是与度假村血案相关的新闻报道。”

“是吗?”经于婷这么一提醒,我立刻明白了过来,“文字的内容可以证明,这些花纹是在血案发生后印在纸上的。而孟少强的签名覆盖在了其中的一些花纹上,这又可以证明他是在花纹印制之后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这两点联系在一起,不错,可以证明孟少强在血案发生后仍然活着!”

张大伟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同时他带着复杂的心情看向于婷。

这的确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我帮你们搞到了孟少强假死的证据,现在可以证明孟建云是无辜的——”于婷顿了片刻,又说道:“但我不会帮你们去抓住孟少强,因为我爱他,爱得全心全意,爱得疯狂之极。他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他完成了一个完美的计划,没有我帮助你们,你们是不可能击败他的。”

于婷最后的这几句话情真意切,每一句都像用刀划拉着我的心。我几乎有些站立不稳,深吸一口气后才缓过神来。

“你爱他,是的,你爱他!”我痛苦的嘶喊着,“可是他呢?他爱你吗?”

于婷痴痴地愣住,半晌之后才轻声说了句。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