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否达到了目的?现在又为什么来找我?

一连串的问号冲击着我的脑袋,而我却无法给出答案。

就在我被折磨得头晕脑胀的时候,我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但我记得这号码正是不久前我曾拨出的那个。

张大伟?他怎么又打回来了?他是不是已经和婷婷联系过?或者他只是要继续追问出我的身份?

情况未明,于是我接电话的时候便端起了态度:“喂,你好。”

张大伟开口便问:“是周永生周警官吧?”

见对方点明了我的身份,我心中反而一宽——这一定是婷婷告诉他的。于是我坦然应答:“是的。”

对方随即自报家门:“我是张大伟,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

“我知道。我们去年在龙腾山庄见过面。”

“那就好——你现在有时间吗?”

我猜他一定是想约我见面。既然我认定是婷婷从中安排,当然不会拒绝。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有时间。”

“我想请你到振德大厦来一趟,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谈谈。”张大伟的语调平稳缓和,但却透露出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力量和威严感。

“好的。”我的回复太快了,这让我有些后悔,因为这意味着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落了下风,所以我顿了顿之后,又补充说,“ 不过我可不认识振德大厦在哪里。”

这无疑是一句托词。全龙州的人都知道振德大厦在市中心最豪华的商业上,总高三十八层,整楼都是孟氏家族的产业。

张大伟倒不和我纠缠这个问题,他回复道:“你现在在哪里?我派车过去接你。”

专车来接?这待遇倒不错,也算是给足了我的面子。我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便痛快地把咖啡馆的名称和地点告诉了对方。

张大伟说他的司机二十分钟内就会到达,于是我就在原地耐心等待。这个过程正好可以让我好好地琢磨一下事情的原委。

之前我的幻想现在看来纯属一厢情愿的意淫。婷婷并没有要和我再续前缘的意思,否则她就不会让张大伟这个外人插手到事件之中。而她留给我的银行凭单显然具有重要的意义,这才是她要找我的真正原因。

我感觉有些沮丧,像是从一个短暂的美梦中醒来一般。不过转念一想,婷婷在需要帮助的时候首先想到了我,这是否意味着我在她心中仍是最值得信赖的那个人?

这个想法让我的精神重新振作起来。我有责任去帮助那个女人——我的婷婷!我可不能辜负了她的信任,这也算是我们之间一个新的契机吧。

相通了这一点,那接下来的问题就要考虑婷婷到底想让我帮她做什么。

那张银行凭单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蕴义?

如果说婷婷对法医有行贿的行为,那就是说,她很有可能在鉴定过程中得到了本不该得到的关照。

死者与孟国富具有父子关系的可能性大于99.999%——这就是法医中心给龙腾山庄血案做出的鉴定结果。从庭审的过程来看,这个结果的确就是婷婷希望得到的。

那关键的问题是,难道这个结果是伪造的吗?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猜测,因为这就意味着在案发现场出现的那具尸体并不是大孟。

谁能相信这种猜测?即使是辩方律师在法庭上提出类似质疑的时候,他的本意也只是想拖拖时间而已吧。

不过从严密的法理上来分析的话,如果法医中心真的提供了虚假的鉴定结果,那大孟真的存在未死的可能!因为能直接证明死者是大孟的两条关键性证据,其一便是那份鉴定报告,另外则是婷婷在法庭上的陈述。

既然鉴定报告在婷婷操控下有假,那她的陈述自然就更不可靠了 。

想到这里,我竟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因为这实在是我在近两个月来遭遇到的最为可怕的假设。

大孟还活着!

那个男人,那个夺走我的挚爱,横亘在我和婷婷之间,将我压迫得无法呼吸的男人,他怎能继续活着?

我又开始用尽我所有的智力,罗列出种种理由来反驳这样的猜测:

我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警察,我亲自搜查了整个贵宾楼,还有监控录像我也仔细的看过。如果那具尸体不是大孟,那么他去了哪里?难道他真能如我所说,从楼顶飞掉吗?

……

如果大孟还活着,那毫无疑问,龙腾山庄的血案是一场内外勾结的阴谋,婷婷也是阴谋的参与者之一。她为什么要把这个秘密透露给我?她最清楚,大孟是我一生都不共戴天的仇人。只要我把事情捅出去,不仅大孟难逃法网,即便是她自己也难免被波及连累。

……

如果大孟还活着,那他又躲到了哪里?难道他的余生就此隐姓埋名,再也不出现于世中吗?仅仅为了陷害自己弟弟的话,这样的代价未免太大了吧?

……

越往下想,我便越觉得自己先前的猜测实在是荒谬可笑。那个家伙还活着的可能性简直比恐龙幸存的概论还小。

可是那张银行凭单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开始转换思路。或许是婷婷受到了那个法医的勒索——是的,很有可能:

一个新寡少妇,孤弱无依却又坐拥万贯家财,的确很容易令人滋生窥伺的念头。那个名叫董竹的法医是不是也因此想大赚一笔呢?虽然只是如实给出鉴定报告,但因为鉴定结果对婷婷有利,所以便明压暗榨,勒索出一笔钱财。婷婷毕竟是个女人,社会经验欠缺,于是便着了对方的道儿。现在庭审尘埃落定,她不必再看那个法医的脸色,这才把被勒索的事情告诉我,希望我帮她讨回公道吧?

这个思路显然更加合理,而且我也更乐于接受。

婷婷啊,你实在应该早点来找我——在那个法医向你提出勒索的时候,我一定能够保护好你,不让你受到任何的委屈。

我干脆又顺着这个思路意淫起来——只要是和婷婷相关的事情,总是能让我思绪起伏,天南海北地胡想个不停。而我的情绪也在这样的浮想中忽悲忽喜,辗转难平。

直到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年轻人走到我面前,我的思绪才被打断。

“请问您是周永生周警官吗?”年轻人躬着身,毕恭毕敬地问道。

这个小伙子自然就是张大伟派来接我的司机了。我看看手表,发现等待的时间一共是十八分二十三秒——张大伟倒果然是个言出守信的人。

3.

当我步入振德大厦的时候,正是白领们下班的时间。男男女女的年轻人从我身边络绎而过,他们衣着光鲜,步履矫健,每个人都透出社会精英的良好感觉。

事实上,能进入振德大厦工作的人,无疑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

与他们相比,我则有些自惭形秽了。经过我身边的人常露出诧异的目光,他们也许在想:这个头发蓬乱,胡子拉茬,穿着笨拙过时的大衣,皮鞋落满灰尘的家伙,他是怎么混进这金壁辉煌的大厦呢?

我并不在意他们这般的目光。如果我梳理好头发,刮掉胡子,换上那身干净利落的警服,立刻便能变成一个又帅又酷的警官。可是我实在懒得拾掇给这些人看,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在乎那个人对我的看法。

她说过,最喜欢看我穿警服的样子。不知道她是否还保留着我以前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