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父亲还在工作吗?”

  我摇摇头说:“我爸爸过世了,在我小学的时候。”

  “喔……是这样啊。”

  “我爸爸妈妈离婚了,我是跟着我爸的,我又回到妈妈那边。当时我妈在娘家,我就跟着他们一起住。”

  我妈妈家里经营家具行,在地方上是颇有名气的店,祖父母也健在,和长子一家住在一起。只有再加上我们母亲两人而已。母亲在让里帮忙,家事全由她来做。其实并不会觉得丢脸,因为这是原来出生长大的家。不只是祖父母,大舅夫妇也很疼爱我,他们也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他们都不会把我当成是吃闲饭。

  “但后来我发现都是装出来的和平假像。”

  “什么意思?”

  “终究我们母子两人在这个家是多余的。是这样没错呀,离婚女儿带个小孩一直赖着不走,就算是再亲的家人也是个麻烦。尤其是跟舅妈又没有血缘关系,当然会觉得我们讨厌。她是不会露骨地表示啦,但还是感觉得出来。仔细观察,她表里不一并不是只针对我们。舅妈是个实际的人,而且很会做生意。所以实际上掌管店的舅妈而不是大舅。就算是店里的人,也是比较信任舅妈的。这样的话舅妈就不会觉得不舒服,她也一起表现得很积极,对待先生和公公的态度也比较强势。这样的状况看在祖父母的眼里并不有趣,他们会希望这个软弱儿子把实际掌控权拿回来,但是我这个大舅,真的是个没用的人,一碰到什么麻烦事,马上躲到舅妈背后。祖父母虽然焦急,但已经是退居身后的人了,店是由媳妇撑着的,就算是讨厌也只能装出笑脸。就是这样啦,在这种大家庭中生活,就会遇到一堆有的没的状况。”

  说了一大堆话,我补了一句:“很无聊喔,这种话题。”

  “不会无聊啊。那你那时候都是做什么?在这种大人的世界里,你有一大堆事情你得察言观色,我想是很辛苦喔。”

  “不会很辛苦。但是会有一点困惑啦,不过知道如何应该的话也就变简单了。也就是说观察出规则,只要遵守规则的话,就没有什么难的了。”

  “规则?”

  “意思就是不管是谁都会戴上应付某一种场合的面具。但绝不能把那个人的面具扯破。对某人的行为感到忧或喜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反正都只是面具而已,所以我也戴上了面具。”

  “什么样的面具?”

  “一言以蔽之,就是戴上最适合于当时场合的面具。小时候就戴上大人所期待的面具,话虽这样说,但也不是演到模范生就好了。要戴着会恶作剧的小孩子的面具,过段时间要戴上反抗期的面具,这之后又戴上青春期的面具,在未来就戴青年的面具。重点是要让大人感到习惯的面具。”

  “真是难以相信……”

  “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戴上面具以后还比较轻松呢。不管是谁说什么,他都不过是对着一张面具说话,只要在私底下暗自窃笑就好了,一边窃笑对方,一边考虑戴什么样的面具可以让对方高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烦的,但是采用这种方式的话,就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你就一起就样做?”

  “就一起这样做。”

  树理放下叉子,两手放到桌面下说:“这样让人觉得好寂寞喔。”

  “是喔,我并不是这样想。大概所有的人都只是戴着大小不一的面具活着的吧,你不也是这样!?”

  “是这样子吗……”

  “不这样的话,是没办法活在这个世间的。就一张真面目,什么时候会挨打都不知道呢。这是人世间的游戏,是在适当场合戴上适时应付面具的游戏!”

  “青春面具……是吧?”

  “你说什么?”我把咖啡杯放下说道:“刚刚,你说什么?”

  “没什么。”

  “不!我确实听到了。青春面具……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游戏的名称?这还没有在市面上贩卖啊?”

  我瞪着她看,她眼神闪躲,态度显得惊慌,小小地吐了个舌头说:“对不起我擅自偷看了!”

  “偷看什么!?”

  “你摆在那边的东西,还有电脑中的……”

  我叹了口气,伸手去拿杯子喝了一口咖啡说:“我没告诉你不要随便碰东西的吗?”

  “所以才向你道歉啊。但是我也希望你了解我的心情我只是希望能多了解你一些,你是怎样的一个人、在什么地方出生、什么的环境成长……”

  “关于我,刚刚说的就是全部了。不是多么幸福,但也没有特别不幸。”

  “那伯母现在……”

  “在我高中时改嫁了。对方是个买卖建筑材料的上班族,很稳重的一个人,对我也很好。”我摇摇头修正:“应该这样说,戴着好男人面具的一个,现在也一直戴着。”

  我的话就到此告一段落,树理也没有再多问。我有点后悔说了那么多自己的过去。

  吃完早餐,我上网看了CPT车迷俱乐部的网站。上面有新的留言。

  二十四小时(Julie)

  早安。这边已经准备好钱了,对于突然的合约延期,我相当地生气!我只好限定性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了,要是在时间内没有任何联络的话,该向谁说,我还是会说的。我是这样想的!

  对不起一早就这样发牢骚!

  第十二章

  从浴室出来的树理,头发变成了深咖啡色,感觉上比原来的发色明亮了些,但比起刚刚的金发可是要好太多了。

  “这比较适合你。”我说:“日本人不适合金发。”

  “大人都这样说。”

  “你不也是大人了吗?”

  “我是说欧吉桑的意思喔。”

  “看到日本人特有的扁脸上金头发,我都会觉得不好意思呢。只会让人觉得是有崇拜白人情结而已。”她看起来似乎不很高兴我再解释道:“我是说一般的小孩子,不是说你是个扁脸,但你也不像欧美人轮廓那么深。”

  最后一句话是多余的吧,没能让她感觉好一点,她粗鲁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然后呢,有想到什么好方法了吗?”

  “正在想。”

  “还在想喔?只剩下二十四小时而已耶!”她看了看时钟之后摇摇头说:“那篇留言是早上六点多写的,到明天早上六点只剩十七个小时了。”

  “我没那么介意这件事。”

  “但是他说在这时间内没有联络的话,该向谁说,我还是会的说……”

  为了不想听她的说话,我伸手拿起音响的摇控器,按下CD的播放键,《歌剧魅影》的音乐从中间开始播放。我喜欢这部歌剧,看过好几次。这是描写面具隐藏一张丑陋脸庞的悲伤男人想要完成超越一般人才能完成的故事。

  戴着面具的不只是这个男人而已——每看一次这部歌剧,我就会这样想。

  该向谁说,我还是会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向警方报案的意思吗?真是卑劣,他想说的是到现在都还没有报案的意思?这样就威胁就有用的话,那只说他太小看人了!

  但是我也有点迷惑,在利用箱崎交流道的战术里,并没有警方的影子。说不定葛城胜俊是真的还没有向警方报案。

  我摇摇头,没有理由这么做,这是个陷阱!这是要造成一种错觉,让我方认为警方没有动作然后等待我方在没有周密计划的情况下出手。

  “昨天就那样把钱拿下来就好啦。”树理说道。

  “就那样?”

  “就是爸爸在箱崎交流道绕圈圈的时候啊。又没有警方跟踪,然后叫他把车丢在那里不就行了?等爸爸离开现场,再把钱拿走,或者连车一起开走都好啊。”

  “白痴啊,那样警察一下子就追上来了!”

  “警察在哪?不是没有警察在吗?”

  “没有理由不在,一定是在某个地方盯着宾士的动态。”

  我心想,说不定警方在首都调整公路的每个交流道都派了人盯着,而且还窃听我们和葛城胜俊的对话。

  “请对方把赎金带到指定的地方,然后指示负责运送的人放下赎金之后马上离开,这是可行的。只是在这之后,犯人若无其事地去拿钱的时候,一定会被警察逮捕,你知道为什么吗?”树理回到房间后我问她。

  “想也知道是因为警察埋伏啊。”

  “是的!刑警们睁大了眼睛看着,等到着看犯人什么时候现象。这也是一般逮捕犯人最正确的时机。那我问你,为什么警方知道拿钱的地方?”

  “那是当然的事啊,被害人的亲人跟警方说的啊。”

  “正是这样。 也就是说,拿赎金的地点,不到最后一刻不透露出来是比较聪明的。只是不全部说清楚的话,负责送钱的人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要兼顾这点是比较困难的。”

  “先告知一个大概的位置,到了附近再指示正确的地方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