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口气再问她:“那么专案团队就解散了吗?”
“只好这样子了。今天晚上我问清楚来龙去脉后会给你个email,你再根据email发通知告诉其它成员吧。”
“一定会有人比我更生气的。”
“应该吧。”小塚耸耸肩说。
这一天我一直在公司待到傍晚,结果却什么事也不能做。为什么会这样?这个问题一直在胸口翻涌。我早早离开公司,去健身房。
骑了约四十分钟的脚踏车,流了满身的汗,离爽快的感觉还有一段距离。像拼了命一样地做了一些重量训练,不过也只是徒增酸痛而已,结果只做了平常训练的七成左右就去冲澡。
就在走出健身房时,行动电话响了。萤幕上显示的号码好像有印象,但一时想不出是谁的号码。
“佐久间吗?我啦!小塚!”
“啊,社长。跟日星谈完了吗?”
“谈完了。有些话想跟你谈一下。我现在在六本木,你要过来一下吗?”
“好啊,要约在哪里?”
“‘沙比娜’,你知道的吧。”
“知道,我三十分钟后到。“
挂上电话,就在这时刚好有计程车过来,我举手招车。
“沙比娜”是某健康食品公司为了避税而经营的一个俱乐部。我和小塚一起去过两三次。这家店不过是宽敞、豪华、接待小姐也比较多而已。室内装潢像是装饰过度的蛋糕,光看就让人觉得是钱堆出来的,令人倒尽胃口。我一直在想,要是让我来做的话,只要花一半的预算就能做出一个很高尚的俱乐部。
下了计程车,搭建筑物旁边的电梯上楼。
俱乐部门口站着一身黑衣打扮的服务生和高挑的金发女郎。穿黑衣的用着过于有礼貌的口吻致意,金发女郎则操着结结巴巴的日语打招呼。
“小塚社长应该已经到了吧。”
“是的,小塚社长已经到了。”
走进俱乐部后分左右两边,往左边是一般的餐桌座席,右边则是吧台。我被带领到右边。但是小塚不可能在吧台坐着等我。在晚里面有个房间,是给特别来宾用的VIP房间。说来小塚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上宾,只是因为他认识议员的关系,便多少有了些无理的特权罢了。小塚现在也在帮这位议员当他的形象战略顾问。
在房间里,小塚和两位女郎正喝着轩尼诗ON THE ROCK。看到我的时候,他轻轻地举起手来。
“特别把你叫过来,真不好意思。”
“不会的,我自己也在意这件事。”
小塚似乎也颇能理解地点点头。
接待女郎问了我要喝什么,我回答纯的。VIP房间内也设有专用的吧台,接待女郎从吧台拿来白兰地杯子,倒进轩尼诗,我却提不起兴趣马上喝它一口。
“对不起啦,两个人有些话要说。”
小塚说完,两位金发女郎应酬式地笑走出房间。
“怎么样呢?我问。
“嗯,大致上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好像是前几天重要干部会议时决定要先喊停的。”
“这个我知道,我是想要知道理由。”
“理由嘛,”小塚摇晃着杯子,冰块敲着杯子发出声音。“花这么大的力气做这样的事却一定看得出效果,简单的说就是这样。”
“看不到效果?是谁的判断?就是评估的效果才说要做到的啊!?”
“看来婉转的说法是没办法说服你的,那我就直说了。对汽车公园提案有意见的人是新就任的副社长葛城先生。”
“葛城,是会长的儿子……?”
“是葛城胜俊先生。好像是他一个人说要全部重新来过的。”
“只是因为会长少爷的一时兴起,我们花了几个星期所企划的内容就这样一笔勾销了,是吗?”
“那个人可不是光说不红的少爷。他曾经在业务和贩售,还有广宣等部门累积了许多实务经验,之后又派到美国分公司实地受过市场技术训练。虽然年纪轻轻,以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就任副社长,但除了他是会长的儿子这点之外,完全没有人敢批评他实力不够。”
“小塚先生,今天晚上你见到他了吗?”
“见到啦。有一对老鹰的眼神。真是输给他了,完全不笑的一个人。”大概真的是被对方的气势压倒了吧,小塚一口气将杯子里的倒入体内。
“完了,独裁者上场了。”我也伸手去拿白兰地的杯子。
“葛城先生提到要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哦!?”我手里拿着杯子,看着我那年轻社长的脸。“要是这样,就另当别论了。我们将企划好好地再重新修正,这一次做一个让他挑不出缺点的企划案来。”
“当然是这样打算,但是对方提出了两个条件。一个先致力于将环保问题摆在前面思考,不只是废气排放和节省能源这两点而已,还要能呈现出日星汽车在制造过程当中就已经考虑到环保的问题了。”
“听起来好像会变成一种很沉闷的东西呢。嗯,还有一个条件是什么?”
“嗯……这个嘛……”小塚在自己的杯子里倒了酒,还似乎故意不看我的眼睛。
“还有一个条件是怎么说的?”我再问了一次。
小塚叹了一口气才开口说话。
“团队组员全部换掉。特别是把组长佐久间骏介换掉,他是这样说的。”
尽管很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我却无法马上理解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因为听到自己的名字,所以才难以接受吧!
“把我换下来?”
“葛城先生好像把你的目前所做过的案子彻底调查了一下。他依调查的结果做成了一个结论。你好好听着喔,这可不是我说的喔,这是葛城副社长说的。”
“请说吧!”
“佐久间先生的做法很新奇,或许可以在短时间内为大众所瞩目,但欠缺长远的眼光。他的企划案有一种单纯易懂的特色,但无法深入掌握人心。以游乐园为基础去办一个新车活动的想法并不新颖,而且肤浅。日星希望在卖出汽车的同时也能让人买到骄傲,但是根本不会有客户为了得到骄傲而去游乐园。希望下次能交给‘能看到未来之后的未来’的人来做——以上是葛城先生所说的话。”
我手拿着杯子一动也不动,只觉得满腔的愤怒与屈辱,似乎一出声就会怒吼,身体一动一定会摔杯子。
“有听漏什么的吗?”小塚问我。我摇摇头。
“意思是说,赛博企划的佐久间是无能的……”
“没那么严重。这只不过是和葛城先生的方针不同罢了。”
“那不是一样吗!葛城先生一定是想说自己是最优秀的吧。”我一口干了白兰地,辛辣的刺激一路从食道下窜到胃里。
“总之,对我们来说也只能接受这样的条件了。明天我会跟杉本说一下。”
“杉本来接我的位子吗?”
“只好这样了。”
“专办演唱会的杉木哦!”我对着他笑,皮笑肉不笑虚张声势一下。
“话就说到这里。”
“我全都明白了。”然后站起来。
“再喝一点如何?我是专陪喝闷酒的。”
“请不要勉强吧。”我轻轻地举起两手。
小塚轻轻点头,小声说着“是有点勉强”,同时也喝光杯里的酒。
走出“沙比娜”之后,我并不想马上回家,便又到另一家去过几次的酒吧。坐在吧台的一端,一口干掉一杯纯的波本威士忌,然而像吞了铅块的感觉却仍无法消解。无法深入掌握人心的动向、想法肤浅、希望下次能交给能看到未来之后的未来的人来做,这些话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将我内在的某些平衡瓦解了。
开什么玩笑,我这样想着。从大型广告代理商跳出来也四年了,这期间我企划的商品没有一个不卖的。我敢自负地说不管是物品或人,是宝物还是垃圾,有哪一个不卖的!?一个无法深入掌握人心动向的人,哪有这种能耐!
我的心情没有得到救赎,可是脑袋已经一片茫茫然了,我走出这家店。一出大马路,拦了一辆计程车。
“请问要到哪里?”计程车司机问我。
茅场町,我应该要这样回答的,因为我的公寓在那里。然而这时候我的心里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给袭击了,或者应该说是我起了歹念吧。我这样回答司机:“开到田园调布去!”我补了一句:“日星汽车的葛城正太郎会长的房子在那里吧?就到那附近。”
“喔,那是栋大房子呢!”司机知道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