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雪穗所言,康晴正在南侧庭院里打高尔夫球,看到一成过来,便放下球杆,笑着迎接。从他的表情感觉不出把堂弟赶到子公司的冷漠无情。然而,一成一介绍笹垣,康晴脸上立刻出现警惕的神色。

“大阪的退休警察?哦。”他直盯着笹垣的脸。

“有些事无论如何都想让堂兄知道。”

听一成这么说,康晴的脸上笑容全失,指着室内说:“那就到屋里说吧。”

“不了,在这里就好。今天还算暖和,话说完我们马上就走。”

“在这里?”康晴来回看着他们两人,然后点点头,“好吧,我叫阿妙端点热饮来。”

庭院里有一张白色餐桌和四把椅子。或许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里,他们一家人会在这里享受英式下午茶。喝着女佣端来的奶茶,笹垣想象着幸福家庭的画面。然而,会晤并不令人愉快。一成开口后,康晴的脸色便越来越难看。

一成说的是关于雪穗的插曲,笸垣和一成讨论、整理出来种种暗示出她本性的事,桐原亮司的名字当然也多次出现。不出所料,话说到一半,康晴便激愤不已。他拍着桌子站起身。“荒唐!简直是放屁!”

“堂兄,请您先听完。”

“不用听也知道,我没时间陪你们胡说八道。你有时间做这种无聊事,不如想想该怎么整顿你那家公司!”

“这件事我也有发现,”一成也站起来,朝着康晴的背影说,“我找到了陷害我的黑手。”

康晴转过身来,嘴角都气歪了:“你该不会说,这也是雪穗搞的鬼吧?”

“你应该知道筱冢药品的网络被黑客入侵之事,那个黑客就是通过帝都大学附属医院的计算机进来的。那家医院有个药剂师不久前跟一名男子同居,该男子就是我们刚才数次提到的桐原亮司。”

一成的话顿时让康晴的眼睛睁得老大,他一时间说不出话,半张着嘴一动不动。

“这是事实。”笹垣在一旁说,“那个药剂师指认了,的确是桐原亮司。”

康晴似乎说了些什么。无关——笹垣听到这两个字。

笹垣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可以请你看一下这个吗?”

“这是什么?哪里的照片?”

“刚才一成先生说明的,将近二十年前发生命案的大楼,就在大阪。那个药剂师和桐原亮司去大阪的时候拍的。”

“那又怎样?”

“我问她他们去大阪的日期,是去年九月十八日到二十日这三天。这是什么日子,您当然记得?”

康晴花了一点时间,但他的确想起来了,不禁低声“啊”了一声。

“不错,”笹垣说,“九月十九日是唐泽礼子女士去世的日子。她的呼吸为什么会突然停止,连院方都感到不可思议。”

“胡说八道!”康晴把照片一扔,说,“一成,带着这个脑筋不正常的老头赶快给我滚!从今以后,要是敢再提起这种事,就别想再回我们公司。我告诉你,你老子已经不是公司的董事了!”

接着,他捡起滚落在脚边的高尔夫球,向网猛力掷去。球打在架起网的铁柱上,大力反弹,撞上了摆在露台上的盆栽,发出破碎的声响。但他看也不看,便从露台上走进屋,砰的一声关上玻璃门。

一成叹了口气,看着笹垣苦笑:“有一半和我们预料的一样。”

“他一定是死心塌地爱着唐泽雪穗,这就是那女人的武器。”

“我堂兄现在是气昏了头,等他冷静下来,应该会好好思考我们的话。我们只有一途:等。”

“但愿他能明白。”

两人正准备打道回府,女佣赶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听到很响的声音。”

“是康晴哥扔的高尔夫球,不知打到了什么。”

“咦!有没有受伤?”

“受伤的是盆栽,人没事。”

女佣嘴里喊着“哎呀呀呀”,看向并排摆放的盆栽。“糟糕,夫人的仙人掌……”

“她的?”

“是夫人从大阪带回来的,啊!整个花盆都破了。”

一成走到女佣身边查看。“她对栽培仙人掌感兴趣?”

“不,听说是夫人去世的母亲喜欢。”

“哦,我想起来了,的确。我在她母亲的葬礼时听她说过。”

一成再度准备离开,女佣惊呼了一声:“哎呀!”

“怎么了?”一成问。

女佣从破了的花盆中捡起一样东西。“里面有这个。”

一成看了看。“是玻璃,太阳镜的镜片。”

“好像是,大概本来就混在土里。”女佣偏着头,仍把东西放在盆栽的碎片上。

“怎么了?”笹垣也有点好奇,走近他们。

“哦,没什么,盆栽的土里有玻璃碎片。”一成说。

笹垣朝那边看,扁平的玻璃碎片映入他眼中。看来的确是太阳镜的镜片,大约是从中破掉的,他小心地拾起。只一眼,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几段记忆复苏,令人目不暇接地交错,很快汇成一流。“你说,仙人掌是从大阪拿来的?”他压低声音问。

“是,本来在她母亲家里。”

“那时盆栽放在院子里吗?”

“是。笹垣先生,有什么不对?”一成也察觉他神情有异。

“现在还不知道。”笹垣拿起玻璃镜片对着阳光。

镜片呈现浅浅的绿色。

12

“R&Y”大阪第一家店的开业准备,一直进行到将近深夜十一点。滨本夏美跟在仔细进行最后检查的筱冢雪穗身后来回走动。无论是店面的大小,还是商品的种类和数量,这里都远超东京总店,宣传活动也十全十美、无可挑剔。现在只需静待结果了。

“这样就努力到九十九分了。”检查完毕,雪穗说。

“九十九分?还不够完美吗?”夏美问。

“没关系,缺这一分,明天才有目标啊。”雪穗说着盈盈一笑,“好了,接下来就要让身体好好休息。今天晚上,我们喝酒都要有节制。”

“等明天再庆祝。”

“没错。”

两人坐进红色捷豹时,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半。夏美握着方向盘,雪穗在副驾驶座做了一个深呼吸。“一起加油吧!别担心,你一定做得到。”

“真的吗?但愿如此。”夏美有些胆怯。大阪店的经营管理实际上交由夏美负责。

“你要有自信,相信自己是最好的,知道吗?”雪穗摇摇夏美的肩膀。

“是。”回答后,夏美看着雪穗,“可是,其实我很害怕。我觉得很不安,不知能不能做得像社长一样。社长从来都不觉得害怕吗?”

雪穗那双大眼睛定定地望过来。“喏,夏美,一天当中,有太阳升起的时候,也有下沉的时候。人生也一样,有白天和黑夜,只是不会像真正的太阳那样,有定时的日出和日落。有些人一辈子都活在太阳的照耀下,也有些人不得不一直活在漆黑的深夜里。人害怕的,就是本来一直存在的太阳落下不再升起,也就是非常害怕原本照在身上的光芒消失,现在的夏美就是这样。”

夏美听不懂老板在说什么,只好点头。

“我呢,”雪穗继续说,“从来就没有生活在太阳底下。”

“怎么会!”夏美笑了,“社长总是如日中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