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呢?”古贺得意地笑。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是什么?这味道我没尝过。”

“是纳豆。”

“纳豆?那种烂掉的豆子?”

“是啊。”古贺笑着把酒杯端到嘴边,“就算老爹再怎么讨厌纳豆,如果这样做,应该也敢吃才对。”

“哦,这就是那个黏不拉叽的纳豆啊。”笹垣嗅了嗅,再次细看后才放进嘴里,满口都是焦香味,“嗯,好吃。”

“不管对什么事情都不能有先入为主的观念。”

“完全正确。”笹垣喝了酒,胸口感觉相当暖和,“没错,就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就是因为这样,我们犯下大错。我开始觉得雪穗不是普通小孩后,重新再看当铺命案,发现我们错失了好几个重点。”

“什么重点?”古贺的眼神很认真。

笹垣迎向他的视线,说:“首先,鞋印。”

“哦?”

“陈尸现场的鞋印。地板积了一层灰,留下了不少鞋印。但我们完全没有留意。你还记得是为什么吗?”

“因为没有发现属于凶手的,对吧?”。

笹垣点点头。“留在现场的鞋印,除了被害人的皮鞋,全是小孩子的运动鞋。那里被小孩子当作游乐场,发现尸体的又是大江小学的学生,有小孩子的鞋印理所当然。但是,陷阱就在这里。”

“你是说,凶手穿着小孩子的运动鞋?”

“你不觉得,完全没想到这一点,我们实在太大意了吗?”

笹垣的话让古贺嘴角上扬。他给自己斟满酒,一口气喝干。“小孩子不可能那样杀人吧?”

“换个角度,正因为是小孩子才做得到。因为被害人是在没有防备的状态下被杀的。”

“可是……”

“我们还漏了一点,”笹垣放下筷子,竖起食指,“就是不在场证明。”

“有什么漏洞?”

“我们盯上西本文代,确认她的不在场证明,首先想到有没有男性共犯,并因此找到寺崎这个人。但在那之前,我们应该更注意另一个人。”

“我记得,”古贺抚着下巴,视线上移,“雪穗那时去图书馆了。”

笹垣看向他:“你记得还真清楚。”

古贺苦笑:“老爹也认为我是不懂实务、只会考试的考试虫吗?”

“不是,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以为,我们警察没有半个人掌握到雪穗那天的行踪。没错,雪穗是去了图书馆。但是,仔细调查,那座图书馆和命案现场大楼近在咫尺。对雪穗来说,那栋大楼就在从图书馆回家的路上。”

“我懂老爹的意思,可再怎么说,她才小五啊,小五也才……”

“十一岁。那个年纪的人已经有相当的智慧见识了。”笹垣拿出七星,抽出一根衔在嘴里,开始找火柴。

古贺的手迅速伸过来,手里握着打火机。“是吗?”他边说边点火。高级打火机连点火的声音都显得沉稳。

笹垣先道了声谢,才凑近火苗点着,吐出白烟,盯着古贺的手。“登喜路?”

“不,卡地亚。”

笹垣嗯了一声,把烟灰缸拉过来。“寺崎死于车祸后,从他车里找到了一个登喜路打火机。你还记得吗?”

“当时大家怀疑是遇害的当铺老板的东西,但查不出来,就不了了之了。”

“我认为那就是被害人的打火机,但凶手不是寺崎。照我的推论,想让寺崎背黑锅的人如果不是把那东西偷偷放在他那里,就是找了什么借口给了,他。”

“这也是雪穗玩的把戏?”

“这样推论比较合理,总好过寺崎刚好与被害人有同一款打火机。”

古贺叹了口气,随即变成沉吟:“老爹会怀疑雪穗,思路这么开阔,这一点我很佩服。的确,那时我们因为她年纪小,没有详加调查,可能真的太大意了。但是老爹,这只不过是一种可能性啊,不是吗?你有证明雪穗就是凶手的关键证据吗?”

“关键证据……”笹垣深深吸了口烟,缓缓地吐出来,有一瞬间烟凝聚在古贺头部,随即扩散开来。“没有,我只能说没有。”

“既然这样,不如从头再重新想一次吧。再说,老爹,很遗憾,那个案子已经过了时效。就算老爹真的找到真凶,我们也奈何不了他。”

“我知道。”

“那……”

“你听我说,”笹垣在烟灰缸里摁熄了烟,然后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在偷听,“你误会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我不是在追查那件当铺老板命案。顺便再告诉你,我也不止在追查唐泽雪穗一个人。”

“你在追查别的案件?”古贺两眼射出锐利光芒,脸上也现出搜查一科科长应有的表情。

“我在追查的,”笹垣露出自得的笑容,“是枪虾和虾虎鱼。”

3

帝都大学附属医院的诊疗时间从早上九点开始,栗原典子的上班时间则是八点五十分。这是因为从医生开始接诊到处方传回药房,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差。

处方一传到药房,药剂师便以两人一组的方式配药。一个人实际配药,另一个人确认是否有误,再将药装袋。确认者要在药袋上盖章。

除了为门诊病人服务,还有来自住院病房的工作,例如运送药剂或配制紧急药品等。

这一天,典子正与同事为这些工作忙得不可开交时,一个男子始终坐在药房一角。他是医学系的年轻副教授,眼睛一直盯着电脑屏幕。

帝都大学于两年前开始通过电脑积极与其他研究机构进行信息交流。其中最具体的成果之一,便是与某制药公司中央研究所进行在线合作。凡是该制药公司生产销售的药品,院方均可通过此系统实时取得必要数据。

基本上任何人都可以使用这套系统,但条件是必须取得用户名与密码。这两者典子都有,但是,这架用途不明的机器搬进来后,典子从没碰过。想了解药品相关信息时,她会采取以往的方式,即询问制药公司。其他药剂师也都这么做。

坐在电脑前的年轻副教授正与某制药公司合作,共同进行某项研究,这件事众所皆知。典子认为,这样的系统对他们而言一定很方便。但电脑似乎不是万能的,就在几天前,院外的技术人员前来和医师们讨论,他们怀疑电脑被黑客侵入了。典子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

下午,典子到病房指导住院病人服药,和医生、护士讨论各患者的用药,然后回到药房配药。这是一如往常的一天,她也一如往常地工作到五点。正准备回家,同事叫住了她,说有电话找她。她心里一阵激动,也许是他。

“喂。”她对着听筒说,声音有些沙哑。

“啊……栗原典子小姐?”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但一点都不像典子期待的那个声音。对方的声音细小得令人联想到易得腺体疾病的体质,有点耳熟。

她回答:“我就是。”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藤井,藤井保。”

“藤井先生……”这个名字一出口,典子便想起来了。藤井保是通过婚介所认识的男子,唯一约会过三次的那个。她哦了一声。“你好吗?”

“很好,托福。栗原小姐也不错吧?”

“还好……”

“其实,我现在就在医院附近。刚才我在里面看到你,你好像比以前瘦了一点。”

“啊……”典子很惊讶,不知道他到底找她做什么。

“请问,等一下可以见个面吗?一起喝杯茶。”

典子感到不胜其烦,还以为他有什么正事。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事。”

“只要一会儿就好。有件事我无论如何都要告诉你。只要三十分钟,可以吗?”

典子故意大声叹气,让对方听见。“请别再这样了。你光是打电话来,就已经造成了我的麻烦,我要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