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丧乐手亲历的诡异事件在线阅读:第十八部分
TXT下载地址:易安年作品集,一个丧乐手亲历的诡异事件txt下载,冥间阴乐系列小说共五部,前三部已出版,由于出版政策等原因,该书内容过于写实逼真剧情过于阴森恐怖,最后两部未出版即被封禁,不得不说这对于读者来说是一个遗憾。丧乐手,应该算是中国民间最诡异的职业了。一个为多赚点钱而选择这个行业的丧乐手,在接活期间遭遇到无数匪夷所思的怪事:千里引尸,棺中的女尸却离奇蒸发,成了棺中无人;诡异的山庄,奇怪的桃花阵,每个出生的男婴双脚不翼而飞,这是被谁下了婴咒?为了能死后为子孙造福,有的人居然择日而死,结果却偏偏死在大凶之时;身上长满绿毛的上尉,臭气熏天,不入棺材就无法入眠!阴森的所在,诡异的氛围,匪夷所思的事件接连发生…
爷爷捧着张七的脸,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因为在水里长时间浸泡,他的脸已经开始发白,爷爷伸出手指,拨动了他的嘴皮两下,已经变得非常僵硬。爷爷冷笑了一声:“你这个人,身上也没个长处,就属嘴巴最厉害,现在咋个就不晓得说话呢?”
莫晚听出了爷爷言语里的伤心,她轻轻拍了爷爷的肩膀两下:“峻之,别这样,干这一行的,其实就应该想到会有这种结果。”
爷爷没有应答,浇出水来,将他脸上、五官里的水渍泥渍清洗干净,然后转头对莫晚说:“希望可以给他一个最好的棺材和找一块最好的地。”
莫晚点点头:“这些我和喻师傅都会做好的,张七死了,我们所有人都很难过。”
爷爷抹干了眼泪,说道:“我一定会为他讨回一个公道的。”
说完,三人听见堂屋的方向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哭声,是焦二娘到了。
三人回到堂屋,只见焦二娘跪在地上,抱着侄儿的脑袋大哭起来。身边的几人都没有说话,她的哭声几乎响彻了整个无头塘,在深夜之中,显得特别的突兀。
等到她的心情稍稍平复之后,喻广财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她依旧还在啜泣,声音有些哽咽:“这个孩子喜欢吃我做的糯米团,在我们家住了差不多半个月,昨天我就是送他回家之后,才在晚上赶回来路过那条大路的。”
“那你明明将他送回去了,他的人头咋个会出现在咱们无头塘?”李伟问道。
“我也不知道,昨天我明明将他送到家,还吃了一顿中午饭才走的。”焦二娘说着又哭了起来。
“二娘你先不要哭,好好回想回想。”谢屠夫劝道。
焦二娘哽咽了两声:“这个孩子不喜欢待在自己家里,他的母亲几年前被日本人杀了,父亲另娶了,对他不太好。”
“那很有可能是你送他到家后,他又偷偷地跑了回来。”李伟推断。
焦二娘点点头:“有这个可能性,以前他就干过这事儿,只是后来被他父亲半路找了回来。”
“焦二娘你节哀,这种事情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现在你的当务之急是尽可能将侄儿的身子找回来,不过这事儿一定要等到天亮之后才能行动,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吧。”喻广财的目光中露出了爷爷很少看到的决绝。
爷爷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等到焦二娘离开之后,爷爷看着已经坠落到山头的月亮,心里隐隐有些担忧还没有归来的曾银贵。
喻广财走到他身边来,说道:“你稍微歇息一下,等到天色一亮,我们就去找银贵,他身上涂了尸油,不会出什么问题。”
爷爷看了喻广财一眼,点了点头。
在短时间的睡眠中,爷爷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他梦见自己去那片荒草地里寻找曾银贵,他在水中一直不停地游,游过一窝草丛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余光之中有一张脸躲在那草丛后面。爷爷停下手中的动作,朝着那窝草丛缓缓靠过去,透过挡在面前的几根杂草,爷爷可以非常肯定,那张脸正是曾银贵的。曾银贵微闭着眼睛,脸白如纸,紧闭的双唇没有一点血色。
爷爷心中燃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迟疑地伸手将面前的草拨开,曾银贵的整张脸都露了出来。回想起张七的样子,爷爷当时心情无比复杂。他伸出手去,将曾银贵的脸捧起,用力向外一扯,爷爷整个人就因为惯性荡出去了将近半米。而那一刻躺在他手中的东西,让他吓得张开嘴,周围的水趁势钻进了他的肚子里。这种强烈的挤压感,让爷爷的心肺差点爆掉,他顺手丢掉了手里的东西。爷爷渐渐朝着水面上漂去,而刚才那张躺在他手心里的曾银贵的脸皮,则在夹杂着黄沙的水中越漂越远,爷爷记得很清楚,那只是一张脸皮,脸皮后面还沾着血红的肉屑。
爷爷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只见莫晚正坐在离他不远的那张圆桌上,面带微笑地望着他。这个微笑一如既往地给了爷爷非常强大的力量,让他瞬间将刚才梦境之中的那种恐惧感抛诸脑后。
“你做噩梦了。”莫晚说。
爷爷点点头:“梦见曾银贵也死了。”爷爷不想再去还原那梦中的情形。
“一定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梦,我看你一直眉头紧锁,还挣扎了好几次,一直喘着粗气,我本来想叫醒你的,不过想到你一整天几乎没有睡啥子觉,就没有忍心开这个口。”
爷爷上前轻轻抱住了莫晚,靠在她的耳边,爷爷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海棠的花香。爷爷感觉自己再一次陷入了无比的深渊之中,不过这深渊里有的是他向往的一切,他宁愿自己一辈子都沉浸其中,一步也不要迈出来。
“对了,有个事要…”莫晚的话语还没有从口中脱出,爷爷做出了“嘘”的声音,示意她不要开口,他不想让任何事情打破这一刻的氛围。莫晚懂得他的意思,于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爷爷。
爷爷在房中收拾妥帖之后,跟着莫晚出了房门。爷爷问:“是不是有啥子新消息了?”
莫晚点点头,说:“焦二娘家侄儿的身子找到了,就在那片荒草地旁边的草丛里。”
“有曾银贵的消息了吗?”
“没有,喻师傅说他身上涂了尸油,应该不会出事。”
爷爷叹了口气之后,跟着莫晚走进了堂屋。
喻广财和李伟已经等在堂屋之中了,见了爷爷,喻广财有些担心:“你是不是没睡?”
爷爷摇摇头。
“那今天做事情没问题吧?”
“没问题。”
“那好,等会儿老谢就去通知村子里的其他人,在那个出事的地方集合。”
爷爷好奇地问道:“准备揭开秘密了吗?”
喻广财说:“是时候了,不然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不过不晓得这水域到底有多大,要干就只能在白天把所有事情都解决,如果等到晚上的话,那会更加麻烦。”
爷爷点点头说:“那我们现在出发吧。”
几人刚一出门,就看到了曾银贵朝着这边疾步走来。看到他安然无恙,爷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喂,师傅!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曾银贵朝着几人挥了挥手。
李伟上前去狠狠朝着他的胸口捶了一下,骂道:“你他娘的死到哪儿去了,大家为你担心一个晚上,现在正要出去找你!”
“啊?其实这个事情也不能怪我,我也是被那荒草地下面的水给卷着漂了很远,本来以为我都死定了,哪个晓得结果走了一把狗屎运。”曾银贵乐呵呵地说。
喻广财听后,叹了口气:“没事就好,不过你到底被卷到哪里去了?咋个现在才回来?”
听到这个问题,曾银贵突然变得凝眉蹙目,他反问:“你们猜猜,绝对让你们想不到。”
几人摇了摇头。
“我漂到了玉河村!”
爷爷在脑中搜寻着这个名字,没错,那就是当年所有的死刑犯被砍头之后,掩埋死者身体的地方。只是爷爷没有想到,这荒草地下的水竟然贯通了玉河村,按照谢屠夫的描述,玉河村距离这里起码有七八里路。也就是说,曾银贵的描述正好印证了爷爷的推断,这整个村庄,乃至村庄之外的其他地方都是漂浮在水上的。
“难道玉河村和无头塘是相通的?”李伟这样问道。
曾银贵点点头:“十有八九是这样,不然我不可能莫名其妙漂到那个地方去。”
“你是被人救起来的吗?”爷爷问。
“不是,当时我走进那条大道左手边的荒草地里,走着走着,突然就掉进了水里,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在水里游了一圈,发现那水根本就看不到尽头。想到你们在水井底下遇到的事情,我就有些害怕,想朝着岸上游,也不晓得咋个回事,刚要到水面上我掉进去的那个窟窿口的时候,感觉水下有啥子东西扯了我一下。我再次掉进了水中。那股力量把我拖了很远,等我挣脱开的时候,发现那个窟窿口已经找不到了,只能继续朝前游。没等我游开多久,脚底下的那东西又扯住了我的脚,这一次,它的力量很大,根本没有要撒手的意思,我就这样被拖了好远。那时候我感觉我憋的那口气在胸腔里面一点点地耗尽,我当时在想,这下肯定死定了。后来在挣扎的过程中被呛了两口水,之后就不晓得到底发生了啥子,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就趴在一个岸边,那种感觉真他娘的难受。还没有等我爬起来,就听见远处一个人大喊了一声‘又有死人!’我当时就觉得莫名其妙,我这不好好活着吗,非要咒我死,于是就从地上爬了起来。那个人看到我站了起来,更是吓得不行,扔掉手里的东西就跑了。”
“啊?到底咋个一回事哦?”李伟显得非常好奇。
“我当时就在想,老子曾银贵虽然长得不算是英俊潇洒,但也不至于那么吓人吧?我就走到水边照了一照,这时候才发现,原来我在水里泡了太久,也不晓得碰到啥子东西了,整张脸都黑黢黢的,当时天只是蒙蒙亮,这才给人造成了我只有身子没有脑袋的样子。”曾银贵一脸正经的样子,让一旁的罗琪忍不住笑了出来。
喻广财却深吸了口气,有些疑惑起来:“你确定那个人喊的是‘又有死人’?”
曾银贵点点头,说:“后来我也觉得奇怪,就从那个岸边走上了正道,天亮之后,人就多了起来,我随便逮住一个乡亲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乡亲告诉我,他们玉河村这两天死了几个人,全部都被割了脑袋,可是身体莫名其妙地不见了,就只剩下一个脑袋。”
“果然是这样。”喻广财呢喃道,“看来这是当年埋下的祸根,到现在爆发了,只是这些人到底有啥子冤屈?会不会这无头塘下面埋着的人头和玉河村下面埋着的身体并不是那些死刑犯的,而是当年那帮神秘失踪的学生的?”
这个结论显然是目前看来最符合常理的推断,爷爷点了点头,突然回想起昨天晚上在游动的时候,看到的那个隆起的土坡,它好像对人头有特别的吸引力。爷爷将此事告诉喻广财之后,喻广财点点头说:“看来十有八九,你看到的土坡就是埋人头的地方。”
这样说着,几人急忙赶去了那条大道上,在那左右两片荒草地中间,已经聚集了无头塘几乎所有的村民。大家此刻面面相觑,不知面前的这个谢屠夫到底要做什么。
见喻广财等人从远处赶来,谢屠夫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指着几人:“看见没,他们来了!”
喻广财带着几个徒弟走到谢屠夫面前,人群当中的那个男人问道:“搞这么大动静,你是要当众指出杀人凶手吗?只要你能把那个家伙给我抓出来,我决定第一个上前要他的命!”
焦二娘是吃过苦头的人,她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平复侄儿死掉的心情,她带着哭腔说:“大家一定要相信喻师傅,我侄儿的人头就是他徒弟帮我找回来的,大家好好配合他,一定能找出事情的真相。”
有了焦二娘和谢屠夫在一旁帮腔,事情变得好做了许多。喻广财上前将整个事情的状况给几人讲了清楚,其中包括了爷爷几人在水底遇到的事情,以及曾银贵在玉河村的遭遇。
众人听了之后,无不一脸诧异。
“如果这个喻师傅说得没有错,那他娘的咱们平日里喝水的水井里的水不就是泡着尸体的脏水咯!”男人的话引得众人一片哗然,大家都焦急起来。
“大家先不要着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解决这件事情,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们没得办法去改变,就只能防止以后不要再发生,你们说,对吧?”喻广财说话的时候,眉头紧蹙。
“喻师傅说得对,谢屠夫和你的徒弟,还有焦二娘的侄儿,都是我们亲眼看到尸体,也知道那状况有多惨,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再在我们这个地方发生了,不管是哪家的人都不行,大家一定要团结起来!”另一个男人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很快得到众人的迎合。
按照喻广财的意思,有几个自称水性比较好的男人决定跟着爷爷一块儿下水去将那个爷爷之前在水中见到的土坡掘开。喻广财将那瓶尸油拿出来,看着大家半信半疑的样子,他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就说:“这阳间有阳间的规则,阴界有阴界的禁忌,我手中这一瓶药水是可以保护你们的安全的,加上你们水性不错,所以是不会出啥子事的,只要大家跟着我的这位徒弟,不要半路掉队就行。”
喻广财让曾银贵上前来帮忙,曾银贵对他手中的那瓶尸油实在是不待见,支支吾吾地推搡了半天,还是上前去将那瓶子里的尸油一点点抹在几个男人的身上。
等到几人都准备好了之后,谢屠夫按照喻广财的吩咐,找来了几把铲子和一根铁钎。他将铲子分发给了几人,自己握着那根铁钎决定跟几人一起下水。喻广财亲自上前来将尸油给他抹在了身上,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几位了。”
谢屠夫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客套话,就傻乎乎地笑着,说:“哎呀,你不用谢我们,我是去为我的徒弟报仇的!”
“切莫这样想,你们是去化解这场怨念,还死人一个公道,替活人消灾解难的。”
喻广财说完之后,朝着那左手边的荒草地指了一指,对爷爷说:“还记得上次的方向吗?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土坡,就在咱们的脚下。”
爷爷点了点头,说:“你放心。”
说着,爷爷就第一个走进那片荒草地,然后在脚下使劲地踩出一个窟窿口子,跳了进去。身后的几人也跟着爷爷,从那个窟窿口跳了进去。
那水下的世界一点也没有改变,水中夹杂着黄沙土,即使是在大白天,因为头顶被地皮给封死了,只有之前破掉的几个窟窿口勉强透进来几束光线。爷爷凭着记忆带着几人在水中游了一圈,果然再次见到了那团红色的怨气,只是那团怨气比昨天晚上见到的时候颜色要浅了许多。爷爷回转身去,让几人停止动作。几人连忙闪到一边,将身子放松地悬置于水中。等到那团红色怨气从几人身边涌过,爷爷再次朝着几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前行。
好在爷爷还记得那个土坡的位置,他很快就带着几人找到了那个地方。爷爷指了指土坡,然后用手势将同来的五个人分成了三组,各自掘一个方向。
因为在水中的关系,每一个动作都被水中的浮力给化解,变得非常的费力。几人努力了好半天,才掘开了黄土的一层,让爷爷惊讶的是,这黄土之中,竟然还有土陶烧制成的一个大缸,那口缸的直径差不多有爷爷横躺着那么大。爷爷在水中比画了一阵,告诉几人小心一点,不要把那口缸给打破了。几人会意之后,继续工作。
很快,那一整口缸都显露在几人的面前,那缸口子上盖着的是一个圆帽一样的盖子,盖子的边沿是黄色的。那盖子的顶部有一块在水中晶莹剔透的宝石,爷爷上前细看,发现正是一颗比较规整的黑曜石。而在盖子和缸身的连接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自画了一张灵符。爷爷围着那口大缸游了一圈之后,发现那四个方向的灵符都未曾开过封。如果按照如此精巧的设计,那大缸之中的东西是不可能会跑得出来的。
正在爷爷疑惑之际,他对面的一个男人朝他招了招手,让他游到对面去看一看。爷爷蹬了蹬腿,绕到了大缸的另一边,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大缸的底部已经垮塌,破了很大一个口子。
——原来是这样。
爷爷招呼几人现在可以上岸去缓一口气,然后再下来将这口缸合力抬到岸上去。几人点点头之后,就跟着他一起上了岸。
爷爷游到那大道边上,众人还等在那里,看爷爷从土里冒出头来,连忙询问消息。爷爷将水中的内容告诉了喻广财,喻广财凝眉细想了一阵,从布袋子里掏出了一张灵符来,问道:“你在那口缸盖子上见到的灵符是不是这种?”
爷爷点点头。
喻广财说:“这是专门贴在封魂罐上的,你带着,别被水浸烂了,到了大缸边,将它贴在盖子和缸身连接处,横竖都可以,这样在搬动的过程中只要不先揭这灵符,盖子是不会脱落的。”
爷爷应声之后,再次钻进了水中。按照喻广财的嘱咐,他将那张灵符护得好好的,刚一贴到那盖子与缸身连接处,只见一道金光在那连接处上亮了一圈之后,渐渐消隐。
爷爷招呼众人一同用力,终于将那口缸从深陷的沙土之中搬了出来,一点点运送到了岸上。
喻广财看了那口缸一圈,感叹了一句:“制这口缸的人也是个行家。”
“哦?这不就是一口普通的缸吗?”李伟问道。
“你仔细看。”喻广财指着那口缸,也望了爷爷一眼。
爷爷跟李伟围着那口缸看了一圈,喻广财问:“看出名堂了没?”
李伟摇了摇头:“我还是觉得很普通。”
“那你呢,峻之?”
爷爷说:“我乱说的哈,首先我觉得这个缸身跟普通的缸身有差异,看着缸身的轮廓,侧面看,你会发现它的线条有些起伏,如果只看一遍,你可能会觉得是在烧制的过程中,工匠粗心的结果,但你再仔细看另一边,你就会发现两边起伏的线条是完全对称的,至于这样烧制的原因我就不懂。其次是这个缸的盖子,与普通的盖子有点区别,你仔细地看会发现这个缸其实是没有盖子的,因为那个所谓的盖子和缸身连接的地方只有一道沟,根本就打不开,反而这盖子的位置还要厚实一点。”
喻广财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李伟的肩膀:“你这个大师兄,跟峻之的观察力比起来,还差得很多。首先你说的这口缸从侧面看过去,它的轮廓是有起伏的,的确,因为烧制的过程中,它就是按照葫芦的样子来烧制的,在这口缸的里面,它就是一个葫芦形。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这葫芦的上半边和下半边相连接的地方原本应该凹进去许多,可是烧制这东西的时候从外面是将这个凹处给填上的,但如果你仔细地观察,其实还是能够看出来的。其次是你说的这个盖子,这种盖子叫作无命顶,只要被这盖子盖上,被关在里面的东西休想出来,更别说这盖子本身就是与缸身连在一起的,可见,这个师傅在托付工匠烧制的时候,一定是铁了心不放里面的东西出来的。只是可惜了,缸顶搞得这么用心,这缸底却惹了祸。”
“那现在我们应该咋整?”爷爷问道。
“还能咋个整,现在将这口缸砸开,不过砸开之前,你得帮我竖起四个冥幡,老规矩。”喻广财说道。
爷爷跟着谢屠夫一道找到需要的材料,很快画好了四个冥幡,将它们插在那口缸的四周,因为冥幡之中所立的只是一口缸,而没有完整的道场,所以,冥幡也不用画得太过精细。
竖好冥幡之后,喻广财取出桃木剑,在木剑的剑梢上沾了一些沙土。他一边念着咒语,一边围着那口缸转了起来,每走到对应冥幡的一个方向的时候,他就停下来,用桃木剑的剑梢在盖子边沿上轻轻敲一下。当他走完了一圈,在缸盖上敲了四下,闪到一边,将桃木剑收了起来。
众人见那口缸并没有反应,喻广财也站在原地不动了,都纷纷疑惑地交头接耳。爷爷正准备开口问,只听见“嘭”的一声,那口大缸竟然裂开了一道口子。这口子从上到下不断蔓延,裂到那缸底的时候,整口缸突然就裂开了。果然有几颗骷髅人头从里面滚落出来,只是让爷爷觉得奇怪的是,这里面的人头不过只有十来颗。
喻广财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嘟囔了一句:“不对呀,按这口缸的大小来看,这里面不应该只有这么几颗。这种封魂罐的做法应当是越紧凑越好。”
爷爷指着缸底的那道口子,问道:“莫非它们是从这口子钻出去了?”
“哎,真是糊涂了,既然它们会在岸上作乱,削人人头,就是说明,这些冤死的人的人头与他们的身体相遇了,产生了怨念,他们生前被人无辜砍了头,所以报复路人,让他们也都成无头尸。”
“师傅你的意思是说,玉河村那个封藏身体的地方肯定也是这种情况了?”爷爷问道。
曾银贵这时候上前来,说道:“我今天从他们那边离开的时候,听说他们正准备下水去找当年那个封藏身体的地方。”
“那现在这些脑袋应该咋个整?”爷爷问道。
喻广财说:“按理说,最妥当的方法应该是将这些脑袋的对应的身子找出来,将它们合在一口棺材里,做一场体面的法事,将它们的怨气给平息下来。不过…”
“不过啥子?”
“不过,现在这脑袋所对应的身子在哪里我们不晓得不说,就连这缸里还有一些脑袋都不见了。”喻广财说着,扭头道,“要找出它们方法倒是有,你们还记得当初林子寄回来的信里说他们和黄师傅在青龙山前遇到的事情不?”
喻广财这样一提示,几人都回想了起来。曾银贵有些疑惑:“不过那次林子寄回来的信,他的长官不是说是假的吗?”
“事情是真是假我不晓得,但是在这个行当里面还真有这种方法,以前我也没有试过,这种法事要比几年前在李家做的千里引尸还要复杂许多。”从喻广财的表情不难看出,这的确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他的把握也并不太大。
正在几人讨论之际,远处有三个男人朝着这边走来。走在中间的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而身边跟着两个中年男人,两人的肩上都背着一个白布袋子。曾银贵看到了他们,露出一脸欣喜:“看,那不是玉河村的老村长吗?”
谢屠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见到三个人中步履蹒跚的老人,点头道:“真的是常叔,他怎么会过来呢?”
众人都看见了那个常叔,几个稍稍年长的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朝着常叔走了过去,远远地招呼他,然后上前将他扶了过来。
常叔和另外两个晚辈走过来,见了曾银贵,跟他挥手打了个招呼,然后扭头对一旁的喻广财伸出手来:“看样子,这位先生就是喻师傅了嘛!”
喻广财也非常恭敬地与他握了手,说:“正是正是,银贵有跟你提起我吗?”
常叔瞄了曾银贵一眼,笑道:“可不是提起这么简单,他跟我天上地下地聊了很多,搞得我都忍不住想来拜会一下喻师傅。”
从这位常叔的举手投足之间,喻广财也看出他是一个老行尊,说道:“老前辈幸会,是我的徒弟不太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麻烦倒是很麻烦,不过添麻烦的不是你这位徒弟,而是地底下那些不安生的…东西。”常叔说道,回头看了一眼左手边那片荒草地里渗出来的水,“看来你们也已经发现了,现在这件事情让我整天头痛,这水底下的脏东西要是一天不给弄干净,可能我们玉河村和这边无头塘就没有好日子过。”
“这件事情比我想象之中的要复杂,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当初无头塘的十方堰塘肯定没有与玉河村相接,现在倒是已经连成一片,相信正是这口缸中的人头钻了出去,打通了这整个地下,现在看来,这汪水是越来越宽,如果不及时制止,很有可能到时候整个无头塘都会陷进水里。”喻广财推断道。
常叔同意地点点头,说:“你说得没错,不过从那口缸里跑出来的不只是无头塘的人头,还有玉河村深埋在水底的身子骨。”
常叔朝身后两个中年男人招了招手,两人将肩上的白布袋子打开来,里面包裹着几具身子的骨头。喻广财连忙蹲身下去,细细观察之后,肯定这身子骨和刚才那口缸里的人头,差不多死在同一个时间。
“和你们无头塘一样,玉河村的地底下也是一片水,水里也有一口大缸,不过就是你们无头塘的大缸里装的是人头,我们玉河村的大缸里装的是身子骨。”常叔背着手,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这里面有刚才从那口缸里掉出来的人头对应的身子骨,那这事情会稍微好办一点。”喻广财说道。
“我想应该全部都能对上号,不然这些人头和身子骨应该也早已经钻了出去。”常叔的这个推断与爷爷的想法不尽相同。
喻广财从地上起来,他似乎从常叔的言语里听出了些什么。于是,朝着一旁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常叔可否借一步说话?”
常叔笑道:“看来的确是瞒不过你的眼睛。”
喻广财朝着爷爷和李伟招了招手,示意两人同行。于是,几人就跟着常叔朝着大道的前方走去。谢屠夫很快会意,将其余的众人都纷纷遣散。
“这个事情说来还是谢屠夫的父亲和我的一个约定,本来说好要守口如瓶,跟着我进土里的,现在看来不说不行了,我相信他父亲也不会怪我的。”常叔一边走着,一边慢慢沉入了回忆之中。
这事情大约要从四十年前说起,那时候的广州城是洋人和日本人的天下。日本人为了能够在中国赚更多的钱,在他们的租界内外,利用强权,遏制中药材的买卖。
当时谢屠夫的父亲是无头塘的村长,那个年生百姓的生活比现在好不了多少,为了能让更多的村民都吃饱饭,谢父曾发动全村一起种中药材,等到药材成熟晾干之后再拿到省城去卖。可等到药材成熟之后,日本人却强行阻止药材买卖,许多的中药材的买卖只能暗地里进行。
谢屠夫跟当时的几个村民一起带着药材的样品到省城找药行商谈,大部分的药行迫于日本人的淫威,都不敢收售。好不容易找到了敢接的,却又把价格压得很低。谢父粗略一算之后,觉得要是按照这种价格出售,那不但不会赚钱,反而还要赔钱。于是,气愤之下,跟那黑心的药行查柜吵了一架。
正是因为大吵的这一架,那黑心的药行查柜竟然偷偷跑到日本人那里告密,当时谢父和几个同伴被日本人逮住的时候,正在跟另一个药行的查柜商量价钱。
谢父几人被日本人关进了大牢里,日本人让当地衙门的人去通知无头塘的村里人,要他们拿着五百个大洋来取人,不然就推到菜市口杀头。那个时候,能够拿出五百大洋的人可以说是少之又少,更别说每家每户都捉襟见肘的无头塘里的村民。
谢父几人正在等着被砍头之际,从同样被关在大牢里的几个学生口中得知了日本人在大街上镇压学生的事情。谢父当时对此愤愤不平。
可就在当天晚上,这几个学生就被拖了出去,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谢父其实当时也已经猜到,几个学生应该是凶多吉少。
衙门的守卫每天都会来提醒谢父几人,说距离杀头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当时的谢父心里有说不出的冤屈,这中华大地上凭什么就不能买卖中药。可抱怨归抱怨,日本人可不吃这一套。
眼看着被杀头的时间到了,最后一个晚上,几人都给自己的家人写了一封信,让牢中守卫做一点好事,把这几封信寄出去,那守卫也是同情几人,只是现在的局势剑拔弩张,没有人会因为几个乡下佬去惹气势汹汹的日本人。
谁知在等到天亮的时候,两个日本人在县衙牢头的带领下走到谢父几人的牢门前。县衙牢头指着谢父说:“就是他。”
日本人说着蹩脚的中国话,问:“你的父亲就是曾经给衙门专门处理死刑犯的尸体的吗?”
谢父点点头。
日本人打量了他一圈,说:“现在给你们一个活下来的机会,要不要?”
“什么机会?”谢父感觉到这话里藏着玄机。
“是这样的,前几天有一帮人在大街上公然反对我们天皇,于是他们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这日本人的腔调,让谢父差点忍不住朝他脸上砸过去一个拳头。可他想到几人的安危,忍住了。他问道:“你说的这些人,是不是前两天关在旁边牢房里的学生?”
“对,他们是学生,不过他们没有学好,成了牺牲品。”日本人斜着眼睛看过来,“怎么样?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还没说需要我们做什么。”谢父问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一向最敬畏神明,我听说在你们中国有一种说法,人被砍头之后,要是脑袋和身子埋在一起,会变成厉鬼出来害人,但是我听说当年你们清政府砍了人都是交给你的父亲办妥的,到现在也没有出什么状况,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帮帮我。”日本人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像是做了一件体面的事情。
“你们这群人渣!”谢父怒斥了一声。
日本人听不太懂他的话,身边的牢头连忙尴尬地上前来作翻译:“他是说你们皇军做事真是果断。”牢头给谢父挤了个眼,示意他说话当心点。
日本人听后非常高兴:“嗯,难得碰到这么识相的中国人,你说得对!”
“我说你就答应了吧,硬撑着对大家都不好。”牢头转而劝说起谢父来。
谢父听后,沉思起来。
牢头低声继续说:“我也知道那帮学生死得冤枉,可现在能怎么办,他们都已经死了呀,不可能把尸体摆在路边吧?”
听到这话,谢父就来气:“要怪就怪你们这帮无能的官兵。”
“你怪我没用啊,洋人和日本人打进来,连我们高高在上的皇上都吓得到处跑,我们能怎么办?”牢头叹了口气,“你想想,如果这件事情你不做,日本人肯定会找别人做,要是别人收了钱,事情办妥了,这事情可就真的盖过去了,你要是帮忙先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一来你们可以活命,二来等日本人对此事放松警惕之后,你还可以联系他们的家人,将他们的尸骨领回去。”
牢头这话倒是真的触动了谢父,他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他对日本人说:“我知道当年我父亲埋人的位置,我父亲当年只跟我一个人说过,可以把这些人头和身子骨分别葬在无头塘和玉河村,不过这个要等到你们放了我们之后才能干。”
“这个好说,我喜欢中国一句古话——一言九鼎,所以你不用担心。”日本人转头吩咐牢头,“现在把他们请出来,用你们最好的酒菜招待,饭钱到大使馆去领。但人可给我照顾好了,要是明天我见不到人,你就跟着那帮学生一起下葬!”
第二天,谢父先让几个同行的村民回了家,让日本人找来几个干活利索的苦力。可这件事情光是在无头塘干还不行,还必须通知玉河村。好在玉河村新任村长常叔与谢父交情不错,而且精通丧葬之礼,曾经也干过道士勉强维持生计。常叔在听完谢父的遭遇之后,答应了他,找出当年谢屠夫爷爷埋死刑犯身子骨的地方。
按照谢屠夫爷爷的嘱托,谢父让日本人定制一个封魂罐,也就是被喻广财等人挖出来的大缸。照着以前的样式,一模一样地做了一个。只是大家都没有想到,那工匠偷工减料,在罐子的底部耍了花样。
“无头塘的这个地方跟咱们玉河村的两个村落,如果你能够找到一份地图,你就可以看出来,这两个地方一高一低,并且都有一处深凹地带,道士封藏亡灵,习惯利用葫芦形山地,葫芦本身是一个祥瑞之物,这一头一尾用来镇亡灵是很好的地方,所以当年谢屠夫的爷爷选中这两个地方。”常叔说着,眯起眼睛,目光放得很远,“后来,谢屠夫的父亲在连夜埋下这两个罐子之后,让我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我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父亲当初帮着衙门处理死刑犯的事情,也就没有多问。在埋下罐子之后,无头塘那个十方堰塘也被日本人给填了,为了是把那罐子的事情彻底掩盖。直到几年之后,谢屠夫的父亲找到我,说想起那水底下的亡灵,有些内疚,决定联系死者的家人。那个时候的日本人已经不同往日,他们在我们国家大肆杀戮,几十个学生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再值得掩盖的了。可是,他费尽心机都没有找到这些人的亲人,这战火漫天,学校也给关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听完常叔的描述,几人都沉默了一阵。
“峻之、李伟,今天晚上咱们做一场法事,把那些还漂在水里的尸骨都引上来。”喻广财说道。
两人在一旁应声,点了点头。
入了夜,整个无头塘都变得有些凉飕飕的。喻广财让李伟和爷爷准备好要用的东西,一行人朝着那条大道赶去。这天晚上的月亮躲在雾蒙蒙的云朵后面,看上去并不太真切。
之前从那荒草地下的水里捡起来的人头和从玉河村带来的身子骨已经拼凑在了一起,常叔说得没错,他们的确完全能对上号。
爷爷跟在喻广财身后,心里想着,那封魂罐里的人头必定是从那罐子底部的裂口处钻了出去。可能也是因为它们让原本被填了的十方堰塘重现于地下,甚至还将这范围无限扩大到了几公里之外的玉河村。它们的目的或许并不是害人,无非是想与自己的身子骨重聚,替自己留下一具全尸。
几人走到那大道上之后,在左右两片荒草地的中间,搭起了一个道场。这个地方非常空旷,不比以前在李家做的引尸术。如果将尸骨引上岸来,却控制不住的话,会变得非常麻烦。于是,喻广财想了一个办法。他将之前已经拼凑完成的几具尸骨摆在两片荒草地对应的边沿位置,在大道上拦出一个弧形,两个弧形对应着。
“希望这水下的尸骨们只是想找一个安稳的地方,而不是纯粹想闹事。”喻广财说着,跨进了两个弧形围住的大道中间。
喻广财让几人躲在远处,自己站在中间,拿出他的桃木剑和罗盘。在周围一圈寻找了一阵,手中的罗盘突然转个不停,一会儿指着东边,一会儿指着西边。突然,他正对着右手边的荒草地停了下来,手中的桃木剑像是被一个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与他的身体做着博弈。
喻广财不停地摇动着手中的桃木剑,像是那剑梢上绑着一根无形的绳子,绳子的另一头则捆着一具尸骨,他不停地拨动,将那具尸骨渐渐拉了起来。
爷爷扭头望去,只见右手边的荒草地里果真有一具发白的尸骨从草地中破土而出,一瘸一拐地朝着喻广财走了过去。
那具尸骨走到喻广财面前,喻广财转过身,走到之前那个用尸骨搭成的弧线里,一点点将刚上岸的尸骨引了过去。尸骨一走到弧线内,喻广财将桃木剑在手中竖直,尸骨就倒了下去。
紧接着,喻广财从荒草地里拉出了一具又一具的尸骨,那之前摆设好的两个弧线内,已经堆满了白花花的骨头。只是这时候的喻广财也累得不行,他干脆坐在地上歇了下来。让爷爷庆幸的是,这些藏在水底的尸骨并没有恶意,如喻广财所说,他们无非就是想从水里出来,找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
正在喻广财歇息的时候,水里的骷髅竟然一具一具地上了岸,朝着大道上一步步走来。那个场面,让爷爷不禁有些寒毛倒竖。这些骷髅也并没有恶意,一步步走到了那弧线之内,自己躺倒下去。看到这一幕,喻广财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个笑容来。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那大道之上已经摆满了尸骨。喻广财从其中好不容易才跨了出来,他对曾银贵说:“银贵,你去叫谢屠夫通知村子里的人,准备好裹尸体的白布,将这些尸体全部包裹好,我跟峻之和李伟去找一块像样一点的地方,将他们给埋了。”
曾银贵应声之后,朝着谢屠夫家的方向跑去。喻广财说:“好好数一数吧。”
“不用了,我已经数过了,一共六十四具尸体。”李伟说道。
“看来已经全部都上了岸了。”喻广财说着,几人突然注意到那两边的荒草地的上空各自飘浮着一团红色的怨气。爷爷见了那两个东西,生出几分忌惮。可那两团怨气在空中飘游了一阵之后,竟然渐渐散去。
喻广财点点头:“果然,当年那些冤死的学生已经全部在这里了,怨气已经散去,无头塘和玉河村以后可以太平了。”
听到这话,李伟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可是爷爷却不禁回想起因此而丧命的张七,心里还是一阵绞痛。
谢屠夫带着一帮村民赶来,他们几乎拿出了家里所有白色的布料,看到这累累白骨,大家都沉默不语。在喻广财的指示下,他们将一具具尸骨全都包裹好。谢屠夫找来了一块长木板,将这些尸骨全部整齐地摆放在上面,招呼几个壮劳力,跟着他一起抬着那尸骨朝着山上走。
喻广财给这些尸骨找了一个背靠青山的地方,前面有一湾河,这河据说连着大海。从喻广财所选的阴宅的位置望出去,很有依山傍水、玉带缠腰的感觉。
喻广财叹了口气:“时间仓促,能找到这样一个地方也算是不错了,他们可以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谢屠夫等人抬着尸骨上山来的时候,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喻广财掐了掐手指,点头道:“现在这个时辰正好,掘井吧。”
爷爷和李伟也上前帮忙,很快就掘出一口比正常的情况下要大许多的阴井来。谢屠夫跳进阴井之中,将那些尸骨一具一具地摆放在井底。所有的尸骨都摆放完毕之后,他上岸来仔细地对了对,发现其中有两具有一些歪了,于是又跳进去将他调整整齐。
在喻广财的注视下,众人将这些尸骨全部都掩埋到了地下。
“等到过了三七,你们可以给死者竖一块碑,他们都是死在日本人刀下的亡魂,虽然做过一些错事,伤了一些人,但希望大家可以善待他们,只可惜我们都不晓得他们的姓名,不然可以把他们的名字都刻上去。以后逢年过节,你们要是想起,可以来替他们上上香。”喻广财说道。
谢屠夫第一个点头,说:“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我第一个来做个表率。”
回到谢屠夫的家中,几人简单休息之后,就收拾包裹准备回重庆。喻广财出门之前,对谢屠夫说:“你徒弟的地方,我也已经找好了,之前我们葬那堆尸骨的左手边二十一丈的位置有一棵大榕树,榕树背后三米左右的高台上,那地方是个天生葬人的地方,你这个师傅如果有心,可以给徒弟买口好棺材,就在那里葬了,至于时辰嘛,今天晚上亥时挖井比较适宜,下葬可以等到明天卯时。”
谢屠夫听后不知如何答谢喻广财,于是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谢你们,这里有一条猪腿,你们就把它带走,现在天气也热,不知道能不能带回你们家中,如果不能,可以随便在路上找个小店,让小二给做了,也当是打打牙祭。”
喻广财推辞了两下,谢屠夫没有丝毫收回的意思。喻广财只好将它收下,交给了李伟扛着。
谢屠夫说:“要不这样,正好我现在跟你们去镇上,看好棺材送回来还来得及。”
几人就这样出了谢屠夫家的宅门,一路朝着镇上走去。当走到那条大道之上,看着左右两边的荒草地,几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谢屠夫问:“这地底下全都是水,这样无头塘总有一天会全部垮塌的。”
“呵,你说的是以前,你现在进去试试?”喻广财笑道。
谢屠夫将信将疑地走进左手边的荒草地,走了差不多三十米的距离,然后用力在地上不停地跳动,发现那荒草地结实无比。他惊讶道:“他娘的还真是奇了怪了,居然全部变成土了!”
喻广财轻声说道:“这五行,既相克也相生,只是缺乏一个可以推动它们互相转变的力量,有了这力量,土能变成水,水能变成火,火能变成金,金能变成木,木又能变成土。行了,我们走吧,出来这么久,我也有点想家了。”
李伟冲着荒草地里的谢屠夫挥了挥手,然后跟爷爷抬着张七的尸体,朝着那大道的另一头走去。
第三章 狗灵
迷迷糊糊之中,爷爷感觉脸上突然一阵冰凉。那阵凉意好像穿过他的皮肤,透过毛孔钻进了他的骨头里,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战。
爷爷睁开眼来,眼前一片漆黑。他的手臂有些发酸,一颗脑袋正枕在他的臂弯里。屁股下面也传来一阵冰凉,他伸手摸了摸,发现是冰冷的地面。爷爷摇了摇臂弯里的脑袋,那脑袋的主人清醒了过来,声音显得无比慵懒:“峻之,咋子了?”
那声音是莫晚的,爷爷连忙问道:“莫晚,这是哪里?”
“还能是哪里,我们还在洞里啊?你睡了有一阵了。”
莫晚的话让他顿时脑袋就炸开了,现在还在洞里,那之前在无头塘经历的那一切…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还在青龙山下前面的那个洞子里?”
莫晚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她伸手摸了摸爷爷的额头:“峻之,你是不是不舒服?”
“你掐我两下试试。”爷爷说。
紧接着,莫晚一只手伸过来,在他的手臂上狠狠一掐,有明显的阵痛,就说明这一切并不是在做梦。他有些蒙了:“刚才在无头塘里…莫非那才是一个梦?”
“啥子无头塘?”莫晚问道,“你喝了水之后,我们就在洞子里歇息,一觉睡到了现在。”
“现在是啥子时辰?”
“差不多快天亮了。”
爷爷无力地靠在墙面上,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心想,是一个梦也好,这样至少张七还有可能活着。想到这里,爷爷扭头问道:“张七回来了吗?”
“没有,不过你不用担心,那个叫雪儿的姑娘是不会伤害他的。”莫晚的声音非常轻柔。
“嗯。”爷爷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然后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爷爷点点头,下巴轻轻碰在莫晚的头顶上。接着,他将梦中在无头塘遇到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莫晚听。因为担心吵醒其他人,他故意将声音放得很低。莫晚听完他的讲述,不由得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她说:“好在只是一个梦而已,要是张七真有个啥子三长两短,你肯定会一辈子都放不下。”
“对对,肯定不会有事的,我们会平安找到林子师兄,然后平安地从这里出去。”爷爷咬着牙,黑暗中的脸上一脸笃定的表情。
两人在黑暗中沉默了下来,其实这样就挺好的,可以挨着自己心爱的人,任何危险都好像跟两人八竿子也打不着,有的只是幸福。
“不要…不要!”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男人的声音,那声音是从曾银贵的口中传出来的。伴随着他的喊声,他还拼命在地上蹬着腿。可奇怪的是,他的动作很大,却没有引来其他人醒来的反应。
“看样子银贵师兄也做噩梦了。”莫晚说。
“嗯,我们要不要叫醒他?”爷爷问。
“不用了吧,现在叫醒他也只能傻等天亮,虽然是做着噩梦,可一直睡着总比醒来好,这样可以保持足够的体力,等到明天出山洞。”
莫晚的话倒是提醒了爷爷,这是属于他们两人的夜晚,不能让其他人打扰。而当莫晚再次靠过来的时候,爷爷感觉到睡意再次袭来。
等到天色渐渐亮起来,靠在离洞口最近的李伟从睡梦中苏醒过来,他的响动惊醒了爷爷。他看了爷爷和莫晚一眼,露出一个微笑,也没有多说什么。他站起身来,站在洞口,紧蹙着眉头。
“大雪还没有停吗?”爷爷问道。
“哪里有停,看样子比昨天还要大了一些。”李伟应道,好像昨天晚上并没有睡好,不停地扭动着脖子。
“脖子不舒服?”爷爷也从地上站起身来,走到了李伟的身边。
“不晓得咋个回事,脖子有点痛。”
“落枕了。”
“哪有那么娇气,我就没有睡枕头的习惯。”
他正这样说着,爷爷突然发现他的脖子上有什么东西怪怪的。爷爷仔细地看了看,发现他的脖子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针孔。爷爷试探着伸出手指在他脖子上针孔的地方按了一下,李伟突然惊叫了一声:“你干啥子?!”
“很痛?”爷爷问。
“对啊,跟蜜蜂扎一样。”
爷爷说:“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身子?”
李伟觉得爷爷有些奇怪,可还是将身上的棉袄解开来,并敞开了里面的褂子。让爷爷觉得奇怪的是,李伟的身子果真有些泛红。虽然那红色已经渐渐褪去,可总能看出几丝异样。
“你平时没有这么红的皮肤吧?”爷爷指着他腹部的位置,问道。
李伟低头一看,也觉得有些奇怪:“没有,老子身上都是黑的,是不是长了啥子癣?”
李伟的问题并没有等来爷爷的回应,他抬头望去,只见爷爷低头沉思着什么。他的眉头紧锁,一边喃喃地念道:“不对啊,在无头塘的事情难道真的经历过?”
“你在说啥子糖?现在这个地方可没得啥子糖吃。”李伟笑道。
“无头塘。”
“啥子?你说啥子耶?”李伟还是没有听清爷爷说的那几个字。
爷爷摇摇头,顿时觉得这一切变得奇怪起来。爷爷越想越觉得奇怪,干脆就在一旁蹲下身来,陷入了沉思。
想着想着,爷爷听见李伟大声呵斥道:“滚开!”
爷爷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站在洞口,不停地推着自己肩膀上的空气。他一边骂道:“他娘的,啥子玩意儿!峻之快点来帮我!”
爷爷起身来,走到他面前,发现他肩膀上什么东西都没有。爷爷问:“师兄,你咋子了?”
“我肩膀上,肩膀上有个东西,狗日的满嘴臭气,它要咬我的脖子!”李伟的双手在空气中与什么东西搏斗,好像他的肩膀上真的有个什么怪物似的。
“在哪里?这里吗?”爷爷伸手到李伟的肩膀上,果然,他好像也碰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当他的手刚刚与那毛茸茸的东西一接触,就感觉有一只腿一样的东西,将他的手给狠狠踹开。那东西的力气很大,让爷爷朝后打了个踉跄。
还没等爷爷站直了身子,李伟就已经忍不住,朝着雪地里奔了出去。他并没有跑得很远,而是倒在洞口的雪地里挣扎起来。他的双手还在与肩膀上那个无形的怪物搏斗着,看他的样子,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始终无法摆脱掉肩膀上的怪物。
爷爷凑上前去,他被李伟的反应弄得慌了阵脚,急忙问道:“师兄,我该咋个办啊?”
爷爷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看着李伟的样子不知如何下手。他干脆扭头去,走到师傅喻广财的面前,将喻广财摇起来。
喻广财睁开眼来,迷迷糊糊地望着一脸惊慌的爷爷。他似乎还沉浸在睡梦之中,爷爷使劲地摇了他两下,喊道:“师傅,你快醒醒,师兄出事了!”
“啥子?出啥子事了?!”喻广财回过神来,连忙从地下支起了身子。
爷爷指着洞口,可这时候他才注意到洞口的李伟已经没了反应。而隔得远远的,爷爷看到那片雪地已经被鲜血给染红了。
喻广财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爬起身来,朝着李伟走了过去。爷爷跟在他旁边,越走越近之后,发现李伟瘫倒在雪地里,那摊血是从他的脖子和脸上流出来的。他的整张脸像是被什么怪物给撕烂了,七零八碎地掉落了一些脸皮,脖子上有两个明显的牙痕,鲜血还在朝着外面汩汩地流着。
这一刻,喻广财的眼中已经噙满泪水。他近乎咆哮道:“这他妈的咋个回事?啊?这他妈的到底咋个回事啊?!”
他的声音很大,在洞子里回荡了一圈。这时候,莫晚、罗琪和曾银贵都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莫晚跟罗琪走到爷爷身后,见了地上的李伟,差点没忍住呕吐出来。可两人很快就将这种恶心感转换成了伤心,她们连连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爷爷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喻广财,喻广财却蹲在地上沉默不语。
“师傅,这到底是咋个回事?”罗琪低声问道。
喻广财摇摇头:“我不晓得,你们全部待在洞子里,不要迈出去半步。”
“不晓得?你会不晓得?之前张七跑去哪里了你说你不晓得,青龙山明明就在对面,我们却走了那么久没有走到,你也说不晓得,现在师兄死了,你也不晓得,那你晓得啥子?”罗琪厉声责问。
爷爷上前将罗琪拉到一旁,接着就听见她嘤嘤地哭了起来。
“不用问了,我晓得是咋个回事。”
这个从洞子的角落里传出来的声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所有人都扭过头去,只见曾银贵蹲在墙角,目光涣散地望着地面上那个光秃秃的石头。
“你说,咋个回事!”罗琪问道。
“师兄是被一条狗咬死的,一条看不见的,比老虎还要凶的恶狗咬死的!”
听到这话,爷爷突然回想起之前在李伟肩膀上摸到的那团毛茸茸的东西。
“也不对,应该是我害死了师兄,呜呜…”曾银贵将脑袋埋进双腿里。
“你到底在说些啥子?啥子一会儿是一条狗一会儿又是你哦?”爷爷问道。
“是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梦到了一条恶狗,这条恶狗太凶了,看不惯哪个就咬哪个,没有一个人可以从它的嘴里逃脱。”曾银贵现在想来好像还是有些后怕。
“到底咋个回事,你跟我说说。”喻广财听出了他话中蹊跷,也凑了上来。
“那是在一个叫作丹凤的小镇上…”
曾银贵感觉有一阵阴风钻进了自己的骨头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这个冷战让他摆了摆脑袋,从混沌中完全清醒了过来。他扭头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的双腿还在不听使唤地朝前走着。
走在他前面的人是爷爷,爷爷穿着一件白色褂子,身上背着一个布袋子。爷爷的前面是罗琪和莫晚,再前面就是李伟和喻广财。他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一件汗衫已经差不多湿透了。被浸湿的汗衫让夜晚的凉风一吹,有点袭人的感觉。
几人此时行走在一片竹林里,这竹林密密匝匝,枝叶将头顶的月光割得支离破碎,投到这条羊肠小道上的时候,有些光怪陆离的感觉。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曾银贵试探着问了一句,恍惚之间,他觉得这一幕好像有点熟悉,可就是想不起到底在哪里经历过。
爷爷回过头来望了他一眼,然后略带疑惑地盯着他的眼睛。他问:“师兄你没事吧?刚才你还猴跳舞似的对丹凤的怪事充满了好奇,现在咋个这样问,别玩假装鬼上身的把戏啊?”
爷爷的提醒让他想起几年前几人在一片竹林里被鬼上身的事情,刚才心中的那种熟悉感应该指的就是那件事情。曾银贵尴尬地笑了笑:“我晓得,你是胡峻之,我没有被鬼上身,但是我真的不晓得我们是要往哪里去。”
莫晚也回过头来笑道:“你咋个跟上次在广东的时候,峻之的反应一样啊?喻师傅你给看看,这到底是咋个回事。”
喻广财并没有回头,对曾银贵的反应不以为然。他说:“我看是他们两兄弟在遇到事情的时候,都想偷懒。”
几人也跟着喻广财笑了起来,曾银贵心里起了疑惑,他明明记得之前是在一个青龙山找林子,然后被大雪困在一个黑乎乎的洞子里了,怎么就会突然到了这里呢?
“张七咋个不在?”曾银贵换了一个问题问道,希望旁敲侧击可以推断出现在几人的去意。
他的话让爷爷突然停下了脚步,爷爷回过头来,双手插在腰间:“你是故意找碴的?”
曾银贵这就更加不明白了,他的这句话哪里有故意找碴的意思,就算是没话找话说,那也是出于对张七的关心啊。曾银贵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冤大头,他委屈至极:“哎哟喂,我这样说也不对,那样说也不对,你们到底要我咋个整?”
“你真不晓得现在我们要去哪儿?”罗琪问。
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可能我晓得,只是突然给搞忘了。”
“峻之你不要生他的气,他可能是真的突然脑子坏了,人经常会在干一件事情的时候,干着干着突然就脑壳发憷,尤其像他这种本来就脑子不太发达的人。张七在我们去广东的时候不幸去世了,还是你亲手给他挖的阴井,你会不晓得?”罗琪的话里略带讽刺,看曾银贵没有反驳,她大致已经可以断定曾银贵并没有撒谎,她说,“还是我来给他补补课,峻之,我们换一下位置。”
罗琪与爷爷交换了一下位置,然后将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重述给他听。
昨天下午,喻广财接到一个同行的口信,说在一个叫作丹凤的小镇上遇到了一件怪事。之前已经去了两拨师傅了,可都没有摆平。第一拨师傅去的时候,本来是接受邀请去做丧,为家中死人超度,可没想到到了东家之后,发现怪事接连不断,而那主人家又好像在掩盖什么。师傅不敢多问,就只能硬着头皮去做礼,看风水找阴宅的位置。可谁知每进行到一个环节,那东家中就会有一人莫名其妙地死亡,而且死亡的样子非常可怕,像是被猛兽撕破了脸和脖子。
那个师傅看了风水之后,就带着几个徒弟默默离开了。他感觉好像是自己害了那家人,心里非常愧疚。回去之后,这师傅第一时间联系了另一位也算是在行业中受人尊敬的师傅,可这师傅过去之后,只做了一个道场,之后分文不取就离开了。
喻广财听说了这件事情,本来不想去多管,可没想到那个带口信的人刚走,这东家的人就赶来了,说是此人家姓万,家中有良田好几百亩,大山好几座,一年产出的粮食都能养活一个村子里的人。只是出了这件事情之后,这家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先是少爷,接着是夫人,再来就是下人,弄得这家老爷夜夜不得安宁。所以,他放出豪言,如果谁能帮他家解决这件麻烦事,他就赏五百大洋。
按照当时的行情来算,这是普通地主家出价的好几十倍,更别说是平常人家了。
事情的前因后果是这样的,大约十天之前,这万家的三少爷失踪了,这可把整个万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给急坏了,这三少爷是万家老爷的命根子,也是万家以后唯一的香火和偌大家业的继承人。万家老爷通知了当地的警局,可当今世道一般人也是知道的,如果没有够多的钱根本请不动那些个官老爷,关键是就算你请动了,事情也不见得能够解决得了。
警队的七个人几乎搜遍了整个丹凤小镇,都没有找到万家三少爷的下落。警队的几个人也有些急了,觉得如果在一个鸟屎大的地方,连个大活人都找不到的话,那还真是丢尽了警察的脸。于是,七个人扩展到了十二个人。他们一部分负责搜山,一部分负责去查看河里有没有情况。
在这十二个人的合力之下,最后在丹凤小镇后面的大山林里找到一具遗骨,这具遗骨非常吓人,被一个怪物啃得血肉模糊。几人根据掉落在一旁的玉坠,判定那具几乎只剩下骨头的遗骸是万家三少爷的。
众人带回了万家三少爷的尸体,万家老爷悲痛欲绝,让管家拿出钱来打发了警局的人。他找来了一拨师傅准备给三少爷办一场法事,风光大葬。谁知在这拨人来了之后,万家府中又死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三少爷的母亲,死法和三少爷一模一样。
这件事情让万家老爷实在忍无可忍,于是召集了一帮人上山查看,结果在山上搜出了一条恶狗,这条狗长得跟老虎差不多大。一帮人在山腰处设计了一个陷阱,将这条狗活捉了。这条恶狗被关在一个铁笼里,见了万家老爷还是一副非常凶恶的样子,这让万老爷非常气愤。他下令将这条狗用专门的狗钳子夹死,然后将它剥了皮,身上的肉分给了下人吃。
本来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算是有了一个了结,可没想到那条恶狗在被杀掉之后,万家又死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万家老管家的侄子,当初被介绍到万家做工,跟当时的三少爷和夫人的死法一样,这让万家老爷觉得这事有蹊跷。而当初找来的第一拨师傅根本看不出其中的状况,于是带着徒弟几人悻悻离开。第二个师傅过来之后,做了一场法事,其余事情都还没有开始做,就主动辞了工,也离开了。
听完罗琪的讲述,曾银贵也陷入了沉思。许久,他说:“难道这些事情不是那条恶狗干的?”
“现在就剩下两种可能性,一种就好像你说的,有可能这些事情都不是那条恶狗干出来的,另一种可能性就是三少爷和夫人是当时恶狗活着的时候造的孽,而后来死掉的下人,是恶狗的阴灵作祟。”爷爷说道。
曾银贵听后,又生出一个疑惑来,他说:“如果三少爷和夫人都是恶狗生前所为,那夫人明明晓得那山上有怪物,为啥子还会到那山上去,也不可能是这条恶狗趁着她睡着了,潜进万家宅院,将她从宅院中拖出来的吧?”
“银贵问得很有道理,这所有的一切奇怪现象,可能只有等到进了万家院子,才能解答。”喻广财说着,向几人招了招手,“所以,现在我们得快一点,不然等到了下半夜,不晓得又要在这山林里遇到啥子怪事。”
于是,几人在喻广财的招呼之下,加快步伐,朝着那个叫作丹凤的小镇赶了过去。
万家大宅位于丹凤小镇的最南端,算是郊区的位置。在万家大宅后方差不多几百米的位置,有几座起伏的山丘,这几座山丘上种满了果树。而在山丘后方大约几百米的地方,就是几座连绵的大山。
万家的宅子是一座老宅,宅子里还搭着一个戏台,逢年过节,万老爷会找来镇子上的戏班子给全家老小唱一些戏段,在平日里这戏台就给万家的下人娱乐用,傍晚收了工,下人们就在台子上吹拉弹唱,也甚是热闹。
曾银贵跟着喻广财和几个师兄弟进了院子之后,在戏台子右下方的一张圆桌上歇下来。管家很快从屋子里出来,将几人迎进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客房。
管家带着几人一路往里面走,一路问道:“师傅姓喻?”
喻广财笑道:“正是。”
“那咱们是家门,如果师傅是广字辈,那我们还对得上字排,你我可以兄弟相称。”这管家能说会道,很快就融进了几人之中。
喻广财说:“看年纪,你可能比我稍长一些,应该是兄长。”
“哎,年纪是恐怕是要稍长一些,不过我不如你,你是远近闻名的喻师傅,我就是一辈子躲在人家的大院子里做个下人。”喻管家笑道。
“此言差矣,自古国不分家,家不离国,能够管好一个家的人,也有能管好一个国的才能,只是缺乏机缘而已。”
“兄弟这话要是放在以前还有皇帝老儿的年代,恐怕是要被拖出去游街了。不过呢,这话倒是说得我这把老骨头,算是有了几分欣慰,以后闭眼蹬腿入了土,也能够含笑九泉了。”
说着,喻管家将众人的房间安排好了,共分三间房,喻广财和爷爷一间,李伟和曾银贵一间,莫晚和罗琪一间。放下行李之后,几人都聚在了喻广财的房间里。
“其实这件事情非常麻烦,来了两拨师傅,最后都走了,看他们的样子是自知摆不平这事情。”喻管家背着手,微微叹息,“不过有一点喻兄弟你可以放心,只要事情办好了,给万家消了灾,我们老爷绝对不会亏待几位。”
喻广财听后连忙伸手阻止,道:“兄长现在莫谈这些,我们吃这行饭的虽然不是啥子仙风道骨,也说不上视金钱如粪土,这个世道吃不上饭的大有人在,我们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只是这阴阳之间的事情,不能干的我们绝对不会干,只要在情理法理之中,我和我的几个徒弟一定尽心尽力。至于报酬的事情,我们往后再说。”
“这个我懂,每一行有每一行的法则,不过你大可放心,万家老爷向来宅心仁厚,缺心眼的事情肯定不会干,我估摸着是有脏东西进了这宅子,在宅子里闹腾。”喻管家说着,环视了整个房间一圈,仿佛那脏东西就在这屋子里一般。接着,他说,“当然,这只是我的揣测,喻兄弟不妨一试,如果看出啥子端倪,不方便下手的,我绝对不会强求。”
“我有一点好奇,之前你们三少爷或者夫人在出事之前,就没有先兆吗?”爷爷问道。
“说实话我们也很奇怪,我们的三少爷不到五岁,走路都还打着踉跄,从我们这个宅子到后山,来的时候估计你们也看到了,就算是个大人起码也要走上小半个时辰,就别说是他了。而且这件事情在此之前就没有任何人发现点蛛丝马迹,你说奇怪不奇怪?”说着,喻管家的脸上露出疑惑。
“你们就没有怀疑过自己人?”曾银贵问。
喻管家保持着笑脸,将双手背在了腰后,略有深意地望着曾银贵。曾银贵知道自己说错了,于是连忙改口,说:“我的意思是说,很有可能是哪个人要故意加害三少爷,将他带到山上去的,当然,也有可能不是府上的人。”
喻广财的笑声变得更加大声了,他说:“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你的怀疑很有必要啊,不过在事发之后,我第一时间就做了暗中调查,结果还真是没有,所以,这个三少爷是咋个去的后山,到现在我们都想不通。”
“那后来的夫人呢?”喻广财接着问。
喻管家听到夫人,脸上的表情再次垮了下来,说:“死掉的这位夫人,是万家府上的二夫人,说起这位夫人,我们万家上下就没有一个不痛心的,二夫人人长得漂亮,在这丹凤都是出了名的,镇子上的酒馆里还传着这样一句顺口溜:丹凤镇,产美人,最美不过林亚纶,可惜可惜太可惜,成了万家二夫人。”喻管家叹了口气,“林亚纶就是我们的二夫人,而且她心肠好,经常给万老爷请示,把自己二房每个月的月钱都分出一些来,换作粮食到镇子上施粥,大家也很感激她,要说有人害她,我是万万不信的。这事情最奇怪的就是,明明三少爷在之前已经在后山出了事,她不可能冒着这样的风险独自跑到后山去。”
“二夫人是三少爷的母亲吧?”爷爷问。
喻管家点点头:“三少爷是现在万家唯一的一个男丁,因为这样,万老爷对二房更加偏爱,但府上的其他两位夫人也没有对二夫人怀有恨意,大家相处也还算融洽。我们的二夫人啊,对三少爷疼爱有加,出了三少爷的事情之后的那几天,她一直郁郁寡欢,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很多下人都看得心疼。”
喻广财听后,沉思着点点头。
喻管家将情况介绍得差不多之后,带着几人出了房间,他走到后院的戏台前,指着戏台子下的几口棺材说:“三个人都已经入了殓,喻兄弟要是有啥子问题,尽管来问我,我还是那句话,只要能做,把事情做好了,万家不会亏待几位。”
喻广财问喻管家要了几个死者的生辰八字,然后坐在一旁的桌子边仔细地研究起来。爷爷回想起之前喻管家叙述的事情,对这三个人的死是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在那三口棺材边转悠起来。
过了许久,喻广财放下三人的生辰八字,幽幽叹道:“难怪,这二夫人的八字已经显露得很清楚了,天生红颜薄命,我想如果不是她做了这么多的善事,估计早就没命了。”
“是不是天底下所有漂亮的女人都短命啊?”曾银贵冷不丁地这样问道。
他的这句无心的话,倒是引起身边爷爷和李伟的注意,两人扭头去望着莫晚。莫晚尴尬一笑,说:“很多不漂亮的也短命,命理是这样,没有人逃得掉,天灾人祸还有鬼捣乱,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爷爷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回头望着那三口棺材发呆。
“峻之,你是不是发现了啥子?”喻广财这样问道。
爷爷深吸了一口气,说:“也不是,不过我总觉得这三口棺材有些怪怪的。”
“不会这三口棺材又是空的吧?”曾银贵问。
李伟轻轻推了他一下:“瓜娃子,你以为这是说书呢,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吗?”
喻管家让人准备了一些晚饭,送给几人。匆匆吃过之后,喻广财说:“等会儿你们准备出柩的东西,我算个好日子,我倒要看看到底要出啥子状况。”
直到这个时候,爷爷终于忍不住了,他说:“师傅,先等一下,有情况。”
喻广财收住步子,回转身来,问:“啥子情况?”
爷爷手指着摆在最右边的那口棺材,说:“这里面有声音。”
几人都让爷爷的话给镇住了,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那三口纹丝不动的棺材。几人都凝神仔细去听,可似乎并没有从那三口棺材里听到什么异样的声音。这时候还没有摆上家伙吹拉弹唱,几人一闭了口,整个院子里就好似没人了一般,一片死寂。空荡荡的后院里,只能听见几人的呼吸声和从院子墙角传来的蛐蛐叫声。
喻广财害怕自己听错了,一步步朝着那棺材靠过去。可不管他怎么听,也没有从那口棺材里听出点特别的声音来。
“峻之,你是不是太紧张了?”李伟这样问道,很显然,他也没有听到什么。
爷爷被他这么一问,反而觉得非常奇怪,他反问道:“你们,你们都没有听到吗?”
几人都纷纷摇头,只有喻广财眉头紧锁地望着他。
“师傅,你要相信我,肯定不是我听错了。”爷爷拉住喻广财的手,开始极力地辩解起来。
喻广财像是害怕自己听走了神,又将耳朵凑到棺材边上,差点就趴了上去。可听来听去,他也没有听出什么名堂。喻广财走到爷爷面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关切地问道:“峻之,你是不是太累了?”
“师傅,你相信我,边上这口棺材有问题。”爷爷指着那口棺材,得不到大家的认同,他感觉自己有些委屈。
喻广财说:“也许是,但现在我没有看出来,你不管这么多,先去房间休息一下,准备出柩的事情就交给罗琪他们吧。”
爷爷无奈地点了点头,准备折身离开的时候,喻广财叮嘱了他一句:“你记住,就算听到啥子声音也最好不要单独行动,先通知我们。”
爷爷“哦”了一声之后,朝着事先安排好的房间走去。在转身的瞬间,他又回头望了那口棺材一眼,他可以肯定,那棺材里绝对有古怪。
爷爷的一席话,倒是引起了曾银贵的注意。在做事的时候,他的目光就像是被那口棺材给粘住了一般,时不时地就会瞟上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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