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丧乐手亲历的诡异事件在线阅读:第十六部分
TXT下载地址:易安年作品集,一个丧乐手亲历的诡异事件txt下载,冥间阴乐系列小说共五部,前三部已出版,由于出版政策等原因,该书内容过于写实逼真剧情过于阴森恐怖,最后两部未出版即被封禁,不得不说这对于读者来说是一个遗憾。丧乐手,应该算是中国民间最诡异的职业了。一个为多赚点钱而选择这个行业的丧乐手,在接活期间遭遇到无数匪夷所思的怪事:千里引尸,棺中的女尸却离奇蒸发,成了棺中无人;诡异的山庄,奇怪的桃花阵,每个出生的男婴双脚不翼而飞,这是被谁下了婴咒?为了能死后为子孙造福,有的人居然择日而死,结果却偏偏死在大凶之时;身上长满绿毛的上尉,臭气熏天,不入棺材就无法入眠!阴森的所在,诡异的氛围,匪夷所思的事件接连发生…
“其实也没什么,反正我都在这山里住惯了,洞子林子的都睡过,我今晚就跟你们一起,明天送你们进山。”雪儿的话好像是在赌气,潜台词是“你们不让我跟着,我非要跟着”。
几人又跟着雪儿转了许久,可一直没有找到那个传说中的洞子。爷爷起了疑心,随手将袋子里的一根红绳挂在了路边从雪地里冒出来的一根枯树枝上。又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爷爷发现他们又回到了原地。爷爷正准备开口,却被莫晚给按住了,莫晚朝他摆了摆脑袋,然后转头说:“这个地方有点眼熟啊,我们刚才是不是来过?”
莫晚的话,让大家都疑惑起来。走在最前面的雪儿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微低着脑袋说:“你要是不相信我,完全可以不用跟着我。”说完,雪儿继续掉头朝前走。
爷爷从雪儿的话中闻出了比较大的火药味,这话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她好像一直对莫晚就怀有敌意。张七见爷爷和莫晚有些置气,回转身子低声说道:“你们就别瞎想了,反正没有她我们也是在这雪地里瞎晃,没有比这结果更坏的。”
张七的话也不无道理,她既然能够将张七带回到大队伍里来,那证明她确实是清楚路线的,就算她是个半吊子,误打误撞地帮助了张七,那也至少比几个完全找不到方向的人好得多。
又跟着雪儿走了一段,果然,有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出现在了几人的面前。那个洞子的四周本来是长满了草丛的,可这些草丛都被冰封在了雪里。直到此时,爷爷才开始静下心来仔细地观察四周。这些草丛显得非常怪异,根据常理判断,如果这些草丛生在空气之中,没有任何保护的话,大雪一点点降下来,这些草应当是全部都会枯萎死亡的。可这些草非但没有死,反而在雪花之中被包裹得非常完美,好像只是和几人的视线隔了一层冰,它们在冰的另一面生活得多姿多彩。形成这种状况的可能性就只有一种,那就是这大雪是一瞬间铺天盖地而来的,让这些草丛连枯萎的时间都没有,就直接被冰封起来。
“走吧,这外面太冷了,进洞子避一避。”莫晚轻轻推了爷爷一把,爷爷回过神来,只见几人都已经跟着雪儿进了那山洞。
这个洞子很大,圆形的小洞口正好呈现出一个葫芦状。往里走了两步,没有了洞口晶莹的雪地反射出的光线做支撑,几个人的视线里一片漆黑。
“这里面比外面暖和。”曾银贵说道,欣喜之情难以言喻,“只要这洞子里没有毒蛇,是个不错的睡觉的地方。”
李伟笑了一声:“毒蛇在这么冷的冬天,是不会到处乱窜的,除非你睡觉的时候正好枕到了它身上。”
曾银贵发出“咦咦”的声音,像是在为李伟的话打着摆子。
“嚓”的一声响,整个洞子中间亮出一团火光,李伟手里拿着一个火舌子。他说:“身上没有洋火(火柴),还好带了这个。”
几人在这团火光的支撑下,仔细地打量着四周,这个洞里延伸着几片藤蔓,爷爷在有了光线的第一时间,就扭头去看身后的雪儿。雪儿伸手轻触那墙壁上的藤蔓枝叶,那枝叶竟然在一瞬间就染上了冰花。她注意到火光,连忙将自己的手指从枝叶上移开,冰花一瞬间化作雪水滴了下来。她伸手挡在眼前,这火光让她非常不适应。
“你好歹给大家说一声嘛,突然冒出来,很伤眼睛的。”张七说道。
对雪儿来说,那火光里像是裹着刀子,一步步将她逼到了角落,她挡在眼前:“能将火光灭掉吗?这洞子里太黑了,刺眼,而且透不了气。”
爷爷这时候看到雪儿的衣角,也有水珠渐渐滴下来。李伟应了一声之后,将火光给掐灭了,整个洞子又回归到了黑暗之中。
喻广财清了清嗓子:“大家就找块干点的地方先歇着,走了一天也累了,晚上大家挨个守夜,不要睡着了。”
“你们睡吧,我先来。”李伟说。
“好,半个时辰之后你叫我。”曾银贵回应了一句。
爷爷拉着莫晚在一旁找了一块平坦的地方坐下来,莫晚用两只手握住爷爷,生怕他被冷着了。爷爷想要跟莫晚说什么,可把嘴巴一凑到莫晚耳边,又缩了回来。这洞子虽然很大,但整个空间是封闭的,说话的声音再小,也容易被别人听到,况且这时候张七和雪儿就坐在两人的旁边。莫晚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说:“不说了,早点歇息,等会儿我们一起守夜。”
爷爷可以肯定,刚才那一幕,莫晚也注意到了。莫晚将脑袋轻轻靠在了爷爷的肩膀上,和周围的其他人一样,呼吸渐渐匀称起来。爷爷扭头望了一眼雪儿的方向,她的那一身白色,在黑暗中一动不动。这黑夜之中的白影,让爷爷很是不安。
在迷迷糊糊之中,爷爷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响,他忍住疲惫睁开眼来,漆黑的洞中除了那个离他和莫晚不到两米的白影,什么也看不见。那声音还在继续,好像是有人在翻找什么东西。
“哪个?”爷爷低声问了一句,生怕吵醒正在熟睡的几人。
“是我,他娘的口渴了,我在找水。”曾银贵的声音在洞子里响起来。
爷爷回想起出门之前,灌了一壶水在布包里,路上喝过几次,还剩下大概三分之一的样子。于是,爷爷将水壶从包里掏出来:“我这里有。”
曾银贵在洞子里摸摸索索,好不容易走到了爷爷边上,接过他手里的那个水壶,然后“咕噜噜”地喝起来。曾银贵估计是渴得不行,根据他喝水的时间来判断,估计又喝掉了水壶里一半的存货。
他在黑暗中非常满足地吧嗒了一下嘴巴,说:“正好,现在咱们轮班。”
“嗯,你歇一会儿吧,等我困了再叫下一个。”爷爷应了一声,靠着莫晚睁大了眼睛望着洞口的方向。
等他意识完全清醒之后,他回想起那个叫雪儿的女孩。之前的种种让他对这个雪儿有了几分猜忌,可碍于张七的关系,他没敢多说什么,好在师傅喻广财也注意到了,所以他不必过多担心,只要将她盯好。没有出什么状况自然是最好的,可如果出点什么状况,他可以第一时间叫醒师傅,让他来解决。
这样想着,爷爷稍稍放了些心。望着洞口飘飞的大雪,见它们是越下越欢,根本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莫晚在爷爷身边稍稍动了动,将脑袋靠在了爷爷的胸膛,莫晚就是一个活的火炉,只要靠着她便不觉得寒冷。与莫晚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让爷爷非常贪恋这种感觉。在生活中,莫晚是个无比细心周到的女孩,而且脾气非常好,从来就没有跟爷爷闹过什么别扭。对于以后的事情,爷爷不敢想,他只希望师傅曾经预言过的关于莫晚生命极限的那个期限可以晚一些、再晚一些,他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莫晚不在了,他会怎样。
爷爷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雪儿,她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可离她很近的爷爷似乎连她的呼吸声都没有听到。慢慢的,爷爷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雪儿躺的地方所展现出来的一团白影有些古怪。照理说这雪儿全身雪白,在黑暗的洞子里能够反射出光线来,这是再自然不过的。可爷爷此刻视线中的光线却要比雪儿瘦小的身形要大很多。就如同一个雪白的人披了一件雪白的大衣或是一件雪白的大绒被,在这黑暗之中变得越来越显眼。
爷爷回想起之前在洞子里李伟擦亮火舌子时候的情形,这雪儿的身子好像对火有明显的抗拒,而且她在伸手触碰洞子岩壁上的花草时,那花草也好像是被她的手指冰得泛出了雪花,难道…
爷爷在黑暗中甩了甩脑袋,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爷爷将莫晚的脑袋从自己身上移开,然后缓缓起身,朝着那一团白影移动过去。那一刻,爷爷觉得有些莫名的紧张,他从未趁着一个女孩熟睡之际,在黑暗中朝着她靠近,这种情形多少让爷爷有些不安心。他咽了咽唾沫,努力让自己的脚步声不惊醒其他人。
当他走到那团白影边上停下来的时候,他注意到那团白影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是一摊冰雪,而雪儿就躺在那摊冰雪上,睡得非常安逸。而那摊冰雪的范围还在逐渐扩大,有一种要冰封住这个洞子的趋势。
爷爷咬了咬牙,蹲下身子,伸手朝着雪儿的手臂触过去。当他的指尖在碰到雪儿的皮肤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手指突然就麻木了,而这根手指也慢慢泛上了一层雪花,就跟镇上集市卖的冰棍儿差不多。
他赶紧将这根手指夹到了胳肢窝,暖了好一阵,才让手指恢复了知觉。这指尖上融化的雪花将他的棉衣给打湿了。当爷爷回过神来,低头去看雪儿的时候,雪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她的脸上带着一个暧昧的微笑,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在雪白的脸颊上特别突出,她眨巴着双眼,好像在等待着爷爷做出下一步反应。
被她这么一看,爷爷倒觉得不好意思了,他扭转头,正准备回到莫晚身边。谁知,身后的雪儿叫了他一声:“喂!”
没等爷爷反应过来,雪儿已经伸手抓住了他的手,顺势将脸靠了过来。雪儿娇嗔道:“别走,我怕冷。”
爷爷的手被她冰凉的身体完全镇住,没有了一点知觉,可爷爷用力地挣脱出身体,刚一转身,就听到身后的雪儿冷笑了一声之后,大叫起来:“你干什么呀?!”
洞子里的人都被雪儿的声音惊醒,大家都稍稍清醒过来。第一个做出反应的人是张七,他连忙朝着雪儿奔过来:“咋子了,雪儿?”
雪儿伸手指着爷爷站的方向,带着娇气的哭腔:“刚刚我睡着了,迷迷糊糊就觉得有人在摸我!”
雪儿的话让大家都彻底回转了精神,张七站起来,对着爷爷问:“你他娘的疯了是不是?”
爷爷不知道如何作答,直说:“我没有!刚才我不过…”
爷爷想了半天,不知道什么样的词语才能为他开脱这个罪名,在脑子里搜寻了半天,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雪儿说:“你看他手里,还有我的头发。”
张七一把抓住了爷爷的手,在爷爷完全失去知觉的手掌心里,果然躺着一撮雪儿的头发,那银白的发丝,除了雪儿不会是别人的。
“你倒是说说,这个到底是咋个回事!”张七一把甩开爷爷的手。
爷爷愣在原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里,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莫晚,他扭头看了看莫晚的方向,却没有等到她的任何反应。
爷爷感觉到在黑暗的空气之中所有人都注视着他站的方向,期待他作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用以证明是那个雪儿在撒谎,可是他却没有,只是低着头,沉默地等待着张七的最后裁决。
张七冷哼了一声,说:“我啥子都不想说了,就当我看错了你这个兄弟!”
“张七,你要干啥子!这里面肯定有啥子误会。”喻广财劝说了一句。
没想到这话倒是更加激怒了张七:“你们一个个都一样,雪儿,我们走!”
张七将雪儿从地上拉起来,快步从洞子里钻了出去,曾银贵在身后唤了他一声,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爷爷迈开步子,想要追出去,却被莫晚叫住:“不用追,你追不到的。”
爷爷感觉到面前的寒风一阵阵地往里灌,如果这时候出去,他会在风雪中完全迷失方向。他回头看着之前雪儿斜躺的地方,那一摊冰雪渐渐消隐。爷爷当时在想,难道在张七牵起雪儿的手时,他就没有感觉到那阵刺骨钻心的冰冷吗?
爷爷回到莫晚身边,正准备说点什么:“我…”
莫晚当即打断了他:“不用解释啥子。”
爷爷以为莫晚生气了,没想到莫晚接着说:“我晓得你不会这样做,那个雪儿有问题。”
“她出去了也好,咱们可以好好商量一下。”喻广财坐在对面的一个角落里。
曾银贵打了个哈欠,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可不可以等到天亮再说嘛!我现在眼睛在打架。”
喻广财说:“你要是困,可以自己睡,我们商量我们的。”
曾银贵还是怕听漏了什么重要内容,于是强打起精神。
“这个雪儿依我看,不是个人。”喻广财说道。
他的话让爷爷心里咯噔了一下,侧着耳朵仔细地听起来。
“你们想想,外面冰天雪地,已经够冷了吧,可她穿着一件这么薄的衣服,就算她从小就在这个地方长大,也不至于这样。其次是她的年龄,不晓得你们还记不记得,她之前提到过她年龄的问题,可与她的实际年龄很不相符。还有就是她刚才睡觉,我们都恨不得多裹两件衣服在身上,可她却倒在地上就睡着了,最关键的是她起身的时候,地面上还有一层薄冰。”
喻广财提到的这些疑点,爷爷早就注意到了,只是被他这么一提醒,他倒是在心里担心起跟雪儿一同出去的张七来。
“师傅说得对,这么冷的地方,我要点火,她还拒绝了,肯定有问题。”李伟说道,“这个张七不晓得是不是被她给迷惑了,我们说啥子他都不听,脑子进水。”
一直没有吱声的罗琪应了一声:“这个你们就不懂了,你们看峻之还不是这样,整天都跟莫晚黏在一起,当时师傅说啥子了?他有听过吗?”
“可人家莫晚好歹是个好姑娘,对我们几个老头老太婆也不错呀!”曾银贵肚子里的话好像都在等着罗琪开口。
罗琪说:“呵呵,可这种事情只有我们局外人看得清,张七是看不清的,他只知道自己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结果大家都反对他,他会因此埋怨我们的。”
爷爷根本听不进去这些话,他从地上站起身来:“张七现在很危险,我们应该去救他。”
喻广财出言阻止:“峻之,你先不要轻举妄动,本来这外面的天气已经容易让人迷路了,现在又是晚上,出去了,多半是回不来的,出去一个咱们就少一个,出去两个咱们就少两个。”
“那张七咋个办?”爷爷反问。
“这一点我倒不是很担心,之前是张七走丢在雪地里碰到那个雪儿的,雪儿没有伤害他,还把他带了回来,这至少可以说明一点,雪儿是不会把他咋个样的,不管她是啥子,张七应该是安全的。”
喻广财的话不无道理,爷爷只得愣在原地。莫晚伸手将他拉住,他坐回了地上。
“现在我们都不要睡了,等到天亮,再想办法。”
喻广财的话音落下,整个洞子又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几人待在漆黑的山洞里,一直沉默地等到了天色渐渐擦亮,几人打起了精神。可当几人收拾好东西正准备走出洞口的时候,突然一阵寒风从外面灌了进来,让带头的李伟都不得不接连后退几大步。
李伟的嘴里像是被吹进了几口冰雪,他不停地喷着口水:“妈的,这风力气倒是不小!”
几人都接连拍打着身上的棉衣,决定到洞里躲上一阵。
喻广财说:“看来我们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
“这张七跟着雪儿出去的时候,咋个就那么容易?”曾银贵问道。
罗琪也跟着点点头:“对呀,好像只要有那个雪儿,这些风雪都变得像假的一样。”
爷爷也觉得非常奇怪,这么大的风雪,在雪儿面前都形同虚设,这倒是更加让爷爷坚信了自己之前的猜疑。莫不是,这雪儿本来就不是人,而是雪做的?
这个假想,让爷爷不禁寒毛倒竖。身边的莫晚,呆呆地望着洞外的风雪,若有所思地蹙着眉头。
爷爷拐了她一下,问道:“莫晚,你在想啥子?”
莫晚摇了摇头,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来。
喻广财看了看众人,让李伟把布包里带来的一些吃的分给了大家,一人分到一块麦饼,胡乱地往嘴巴里塞。爷爷本来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进食了,看到这块麦饼的时候,肚子就开始打鼓。三下五除二,两口就将手里的麦饼给消灭干净。莫晚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把自己吃剩下的半个麦饼也一块儿给了他。爷爷不忍心吃,就将它装回了布包里。
麦饼暂时缓解了大家的饥饿,可吃过麦饼之后,几人都变得口干舌燥。爷爷将布包里仅存的半壶水给拿了出来,首先递给了罗琪。
罗琪咕噜噜地喝了两口,曾银贵也吵着要。可罗琪拿着水壶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将水壶递给了莫晚。莫晚轻轻抿了两口,还是将水壶给了曾银贵。曾银贵刚把那水壶递到嘴边,可怎么倒都没有倒出来半滴。
“妈的,没啦!”曾银贵咒骂了一声,回神过来看到正注视着他的莫晚,连忙解释,“我不是说你啊莫晚,我是怨这水壶太小了,咋个就只装下这么点水。”
罗琪笑了一声:“你一个大男人的,还这样小气,你看门口的冰雪,你随便捧起一把,不就是水吗?”
罗琪的话不无道理,曾银贵拍着脑袋,只恨自己脑筋没有转弯。他连忙跑到洞口,那狂风呼呼地吹到他脸上,他趁势抓起了一大把雪,回到洞子里,对着掌心不停地哈气。那捧雪很快就化作冰水,曾银贵连忙将它倒进了嘴里。
喝完之后,他十分满足地露出一个笑脸:“狗日的,这雪水比你水壶里的水好喝多了!”
“真的?”李伟反问了一句,似乎也渴得不行了,他跟曾银贵来到洞口,在寒风之中捧起一捧冰雪,先将手给清洗干净,然后再捧起一捧来,在掌心中融化成了冰水,仰口喝尽。李伟回味了两下,感觉似乎还不错,他干脆从包里取出一个杯子来,将地上的冰雪一滴滴地化进了那个杯子里,然后端进来递给了喻广财和爷爷。
解渴之后,爷爷望着洞外的风雪,这风雪一点也没有减小。
喻广财叹了一口气,说:“这风雪估计是停不下来了。”
“现在我们出去也是找不到方向的,不如等一下,反正现在是吃饱喝足了,养足精神也没啥子的。”曾银贵说。
李伟摇摇头:“这样等不是个办法,我们还是想个办法,反正青龙山就在对面,昨天进洞之前不是才看见的吗,正前方这么大一座山,不可能会走偏的。”
“那张七咋个办?”爷爷问。
“他如果回来了,会在这里等我们的,要不我们在这里给他留个信儿,让他在洞子里等我们。”李伟的这个办法,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爷爷点了点头,神情还是有些担忧。莫晚轻拍了他的后背两下:“没事儿,你放心。”
这句话倒是比其他人做任何的保证都要管用,爷爷心里稍稍安稳了一些。
按照之前的方法,几人将一些并不十分紧要的布条衣服拆开,绑在一些干树枝上,然后每走一段就插一根树枝在雪地里,越深越好。
这洞外的风雪,让几人实在有些睁不开眼睛。一路沿着直线一个拉着一个地朝前走,可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也没有走到什么山脚下。
喻广财:“不对劲啊!”
他的声音在风雪中被吹散了,只有紧跟在他身后的李伟听见了。李伟问道:“我们是不是走偏了?!”
喻广财点点头,说:“我看我们还是沿路返回吧,不然到时候连个栖身的地方都没有!”
李伟点点头,转过身来,朝着几人挥了挥手,让几人沿着原路返回。曾银贵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坏了,从厚厚的雪地里拔出陷进去的腿,带着大家沿着插在地上的树干往回走。可谁知刚走了没两步,那雪地里之前插好的树干不见了。几人只得愣在原地。
“那些树干呢?”李伟急忙问道。
走在最前面的曾银贵回头望着几人,无奈地摇摇头。
“看来咱们真是遇到脏东西了。”喻广财说着,将身上的背包放下来,从里面掏出来一卷铜线,将铜线的一段绑上一根小树干,递给了曾银贵。
喻广财说:“银贵,你拿好,朝前走,不要太快,你要是找到洞口,就用力抖三下。”
曾银贵倒是一点也不含糊,按照师傅的指示,捏着那根树干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当他的影子消失在了风雪之中,罗琪的脸上不免露出几丝担忧来。
喻广财站在人群的最后面,手里的铜线一直绷得直直的,在视线所及的位置,手里的铜线并没有走歪。喻广财一点点缓缓放着手里的铜线,让铜线保持着紧绷的状态。
几人的目光都紧盯着那根铜线,喻广财放着放着,那铜线突然没动了。不出他所料,铜线抖了三下,几人都喜出望外。
喻广财说:“你们就沿着这根铜线走,不要走歪了,我跟着你们。”
李伟点点头,走到了队伍的前面,顺着那根铜线一步步朝前迈。几人走了一阵,那铜线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喻广财连忙将铜线绷紧,一点点朝着手里收。他说:“糟了,这银贵肯定是遇到啥子东西了!”
几人加快了步伐,走到了铜线的另一端,只见曾银贵果真是倒在了洞门口的雪地里,而那根绑着铜线的小树干还被他紧紧拽在手里。爷爷看到这一幕,实在不敢想象,如果他当时松开了很有可能后面几人都会走丢,再也找不到他。
爷爷和李伟将晕倒的曾银贵送进了洞子里,几人没有走到洞子的太里面,而是找来洞里一些干燥的树干,用火舌子生起了一堆火。这火渐渐地大起来,噼噼啪啪的响声,让人觉得十分温暖。
爷爷伸手探了探曾银贵的鼻息,又摸了摸他脖子的脉搏,回头说:“没问题,就是晕倒了。”
喻广财这才放下心来,他在火堆边坐下来,说:“看来我们还是不要贸然进雪地,我总觉得有人在暗地里跟着我们,只是我们看不见。”
喻广财的话即使是在这个大白天也让几人的心悬了起来,爷爷问:“会不会是雪儿,她的皮肤跟这白雪差不多,如果她站在雪地里不动不睁眼不说话的话,乍一看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总之我们还是不要贸然进入雪地。先等等,等到银贵醒了,问问原因。”喻广财说着,他脸上的疑惑渐渐加深。
爷爷将布包里的衣物掏出来,给曾银贵盖上,他刚才到底遇到了什么,这个问题让爷爷不断地猜想。
罗琪生怕曾银贵这么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搓热了手掌,紧紧地捂住他的手。在罗琪的照顾下,曾银贵昏睡了大概半个时辰之后,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迷迷糊糊的还未彻底清醒,好像感觉到有人按住他的额头,用力地将罗琪的手掌给甩开,在地上挣扎了一阵。
“曾银贵,你疯了吗?!”罗琪呵斥了一声,让曾银贵在地上原地打了一个转。
曾银贵定睛一看,发现面前正是师傅和师兄妹几人,这才瘫倒在地面上,安心地喘着气。
“你刚才过来的时候到底遇到了啥子?”李伟问道。
曾银贵坐在地上,开始了回忆。
他接过喻广财递过来的那卷铜线之后,瞄准正前方朝前走去,每走开两步,他就回头望一眼,身后的脚印大约总能保留四步左右,四步之外的脚印很快就被风雪给覆盖了。他将这脚印与手中的铜线对比着,不知走了多少步,终于见到了那个洞口。他按照师傅的嘱咐,绷着那根铜线拉动了三下。当他欣喜地钻进那个洞子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人拉住了他的胳膊,他回过头去,身后除了白茫茫的一片雪景之外,什么都没有看到。
曾银贵疑惑地四处张望了一圈,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无奈地甩了甩脑袋,继续往洞里走。就在他再次迈动步子的时候,那只无形的手又伸了过来,将他死死地拽住。曾银贵收住了脚步,看着面前的一片白色。他鼓足胆子,伸出另一只手朝着那个抓住他手臂的那只手的位置摸了过去。谁知,当他的这只手碰到面前的空气的时候,突然像是抓住了一团坚冰,整只手一下就被冻得没了知觉。这时候他才发现,他那只被抓住的手臂,竟然在空气中慢慢渗出水来,水渍很快将他的棉衣给打湿了。
曾银贵感觉空气中有一团比风雪更加寒冷的东西朝着他靠了过来,可他眼前却明明什么也没有。这团东西在接触到他的额头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整个脖子像是被固定在了身子上,不能左右晃动。这时候,有一只手的力量卡住了他的脖子,他努力地挣扎着,却感觉全身都已经被冰封住了一般,没有丝毫反应。可他告诉自己,这手里的铜线不能松,一旦松了,师傅等人很有可能回不来,而自己即使不被卡死,也会冻死在雪地里。
听了曾银贵的讲述,爷爷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在雪地里完全处于隐身状态的人,实在太恐怖,你走在雪地里,根本就看不见他(她),随时可能会被对方害掉小命。
喻广财说:“暂时先不要出这个洞了,等一等,我们再想想办法。”
刚才几人贸然走出洞口,虽然路途并不远,可每一步都被大雪给深深地陷住,耗费了大家不少的力气。李伟照例在洞口取了些冰雪化作水盛在了杯子,给几人一人喝了一口,稍稍缓解了口渴。
这一停顿下来,身子一暖和,大家便起了困意。按照昨天晚上商定的方法,依旧由李伟先守着,大家轮番睡了过去。
第二章 无头塘
“喂喂,臭小子,该起来了!”曾银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过滤了一下,显得格外不真实。
爷爷努力地睁开眼来,曾银贵正睁大着眼睛盯着他,还带着满脸狐疑。曾银贵见他睁开眼来,叹了一声:“你个憨冬瓜,总算是醒了!”
爷爷甩了甩脑袋,猛翻了几下眼皮,眼前的一切才稍微真实了一些。这应该是一间旅店的客房,里面的桌椅都是红实木制成,上面整齐地倒扣着六七个茶杯,中间的茶壶被一旁的张七提着,正仰头把茶壶里的茶水往嘴巴里倒。
“这是啥子地方?”爷爷拍了拍脑袋,开始在脑子里搜寻入睡前的记忆。
大雪、山洞、饥渴难耐的几人——对了,还有那个全身雪白的雪儿,以及钻进风雪之中消失的张七。可是,对面那个正咕噜噜往嘴里灌水的人不正是张七吗?
曾银贵双手抱在胸前:“我看你真的是睡憨了,这里是广东无头塘。”
“无头塘?是啥子地方?我们不是要去青龙山找林子师兄吗?”爷爷撑着脑袋,从床上爬起来。
张七喝够了水,转头说:“啥子青龙山,林子不是在当兵吗?”
爷爷听后惊讶万分:“你们都不记得了?青龙山、大雪、山洞、雪儿?”
“我看你娃娃不仅仅是睡憨了,还有点精神错乱!”曾银贵跳到一边去收拾包裹。
这时,师傅喻广财和莫晚从门口进来。莫晚见爷爷醒来,连忙上前来,问他:“你是不是不舒服?”
爷爷摇摇头:“没有啊,就是头有点晕晕的,感觉像是睡过了头。”
“你当然是睡过了头,已经睡了将近十个时辰了。”莫晚瞪着眼看他,“三天前我们从重庆出来,昨天下午到这个地方,你就一直在睡,现在快要吃晚饭了。”
爷爷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这个地方,可大家众口一词,自己也不好再争辩什么。只是他有一点特别的想不通,自己入睡之前明明就在南京郊外的青龙山脚下的山洞里。如果自己是中途丧失了意识,空缺了这段记忆,那大家伙儿应该都还记得啊,不至于全部都忘得一干二净。
“你收拾一下吧,东家准备吃饭了。”莫晚叮嘱了一句,将他从床上拖起来,然后开始叠床上的被子。
爷爷想,既然这曾银贵说自己睡蒙了,干脆就顺水推舟。爷爷笑了两声之后,拉住曾银贵的手臂:“师兄,你看我一觉睡起来,都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你可不可以跟我说说,我们来广东是做啥子啊?你看现在这战火满天飞,多危险啊!”
曾银贵回头怔怔地望着他,蹙着眉头又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你小子真的有点不对头,你这一觉睡了这么久也就算了,一觉睡醒还把我们为啥子来广东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你就跟我说说嘛,我保证这一次,绝对不会搞忘!”爷爷伸手指着天,做出发誓状。
“行啦行啦,那我就从头到尾好好跟你说说,这个事情,也算一桩大怪事。”曾银贵说着,在凳子上坐下来,“几天前,我接到…哦,不对,是师傅接到一个朋友寄过来的信,在信里就跟我们讲述了这里发生的一件怪事,这种事情还真是头一回碰到。”
几天前,喻广财和几个徒弟正在大院子里休整,瘸腿的信差送来了一封从广东寄过来的信件。喻广财二话没说,让李伟拆开信念给大家听。写信的人是喻广财的旧识,三两句叙旧之后,就直奔了主题。
在广东有一个叫无头塘的地方,在很多年前,这个地方因为过于偏僻而出名。如果是外地人或许很难理解,为什么如此偏僻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色,怎么就那么知名。这件事情应该追溯到清朝年间,封建社会之中,每一个省会定然都会有三个象征着政治权威的地方。第一个地方自然是衙门,也就是现在所说的政府;第二个地方就是牢房,大多罪犯都被关押在里面,有的罪大恶极,有的却纯属冤枉;第三个地方就是菜市口,菜市口本来是北平城的一个地名,因为专门用来砍杀重刑犯而闻名天下,很多省市的法场也被民间百姓称为菜市口。而当时,在清政府执政期间,广东自然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菜市口”。
那个年代的广东其实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有传教的洋人,有走私的商人,也有一些掩藏在百姓之中的秘密团体。清政府为了维持这个地方的秩序,不得不亮出一把锋利的大刀,实施严苛的法令,每日在法场被砍头者不下五人。
这些被砍者多半都是些找不到亲属家眷的人,这些人迫于生活,或偷或抢,也有收了钱做替死鬼的,死了之后尸体无人问津。在当地有一种说法,这种被砍头之后的孤魂野鬼,头和身体不能埋在同一个地方,否则这死人的冤魂会回来找活人的麻烦。于是就将死者的身体和脑袋运往两个地方掩埋,其中掩埋死者脑袋的地方就是无头塘。
这么多年过去了,清政府的政权早已经土崩瓦解,当时闹革命的时候,第一个被砸的是衙门,第二个被砸的就是广东的“菜市口”。这砍头的酷刑,现在倒是被换成了枪毙,菜市口虽然仍是用以处决犯人的法场,却少了那些血腥的场面。
怪事就是大约一个月前发生的,一天晚上,无头塘的屠宰场的谢屠夫趁着凌晨推着一头刚刚杀了的大猪往集市里送。谢屠夫虽然生得十分壮实,可这重达两百公斤的大猪推起来也实在叫他有些吃力。谢屠夫有一个刚跟着他杀猪的徒弟,这个徒弟姓孙,人高马大,比谢屠夫还高出一个脑袋,可是杀起猪来却文文弱弱,一见血就腿软,让谢屠夫非常头疼。当然,头疼的不是教不会他杀猪,而是这样一个废物,会浪费自己每天的两顿饭钱。这天,谢屠夫见这头猪实在太大,就将掏空了的猪身子,用刀砍去了脑袋,让徒弟捧着这猪头跟自己一道去城里,这样也可以为自己推的猪身子减轻不少重量。
本来这种体力活是应该交由徒弟来干的,可这孙姓的徒弟一来力道不足,要是让他推这猪身子,估计到这天晌午都到不了集市。二来,这徒弟生性胆小,从屠猪场到集市要穿过无头塘,这个地方关于牛鬼蛇神的传言向来不少,一想到要凌晨天还没擦亮的时候一个人从这儿过,就跟要他命似的,说什么都不肯。无奈之下,谢屠夫只好亲自上阵。
谢屠夫在装好猪身之后,推着板车走在前头。那天晚上月亮很亮,挂在头顶之上好像离两人也不到一百米的位置,连上面的斑驳条纹都看得很清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南方的夏天是极热的,可那个晚上却吹着凉风,一阵阵的让谢屠夫不停打着摆子。这个孙姓的徒弟像个娘们一样,捧着个猪头跟在师傅后面。为了给徒弟壮胆,谢屠夫跟徒弟讲了一些自己在学杀猪时候的趣事。徒弟听了倒是乐了,脚下这条恐怖的无头塘的大路也变得不那么可怕。
可就在两人走着走着,你一段我一段地摆着一些黄段子的时候,这个孙徒弟突然感觉到师傅那个板车上的猪身子好像动了一下。孙徒弟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发现根本没有动静,就并没有在意。当他正准备转头跟师傅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抱着的那个用黑布包着的猪头变得有些不太对劲。刚出门的时候,他跟师傅过过称,这个猪头肉很多,将近四十斤那么重。可现在抱着的在黑布中的东西最多不会超过五斤。
孙徒弟对着师傅指了指怀里的那个黑布包着的猪头,它已经明显变小了许多。谢屠夫也发现了异常,他放下手里的把手,走上前来,低头看着那块黑布包着的猪头。在出发之前,这块黑布被反复捆了又捆,想要打开它必须要将猪头翻一转,然后逐一揭开上面捆着的麻绳。谢屠夫感觉很不对劲,于是麻利地将猪头在徒弟的手掌里翻转过来,用最快的速度解开了麻绳。当他拨开那黑布的时候,那里面躺着的东西让谢屠夫吓了一跳。那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最吓人的是,那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徒弟的人头。
孙徒弟在看到这一幕后,被吓得惊叫了一声,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脸,拍了拍,脸和脑袋还在脖子上。他还有些不太确定,于是用力地甩了脑袋两下,这一甩,整个脑袋都飞了出去,脖子与脑袋的断裂处鲜血喷溅出来。那颗脑袋在地上跳啊跳啊,最终隐没在了地上,好像它的存在不过是一场幻觉。
“那后来这个谢屠夫没事儿吧?”爷爷问道。
“屠夫倒是没事儿,只是他的那个徒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曾银贵说着,叹了口气。
爷爷回想起那个孙徒弟断头的画面,不禁冒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爷爷问:“那我们这趟过来是要替他的徒弟报仇?”
曾银贵笑了一声:“对了,我还没有讲完。”
看到徒弟在眼前断头的画面之后,谢屠夫当即就被吓晕了过去。等他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还倒在那条大路上,几个熟识的乡亲围着他。他连忙从地上坐起身来,回头看去,之前他徒弟站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而那个位置上还有一片血渍。谢屠夫当时以为自己撞鬼出现了幻觉,回到家里,妻子告诉他,凌晨的时候的确是徒弟跟着他俩人推着猪肉去集市的,徒弟跟着他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她还以为俩人在集市上瞎混去了。
爷爷听后,唏嘘不已:“徒弟即使是死了,身体咋就不见了?是被人搬走了,还是自己走了?”
爷爷收拾起床之后,刚从房间里出来,就遇到了那个曾银贵口中的谢屠夫。这谢屠夫和一般意义上的屠夫的外形差不多,长得不算太高,却脑满肠肥,满脸的大胡子。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横肉都在抖动:“喻师傅,你久等了,我想到你们大概是在昨天半夜才到,所以就下午出的门,大家收拾好没有,收拾好了我们要快些出门,不然待会儿等到天黑了,又要路过那个破地方。”
“呵,就是要路过那个地方才好,不然我们不是白来了?”李伟笑道,他看了喻广财一眼。
喻广财点点头:“不如我们就稍坐一下,等到天色晚一点之后再出门,正好你给我们细细讲讲那天晚上的事情,再带我们到那条路上走走。”
几人回到客房之中,李伟给谢屠夫倒了一杯凉茶,他端着水杯仰头喝尽。咂巴了两下,他说:“那天我托人写给你的信,你都看了吧?”
“都看了。”喻广财笑着点点头。
“那好,那我就从你们已经看了的那封信之后讲起。”谢屠夫放下水杯,眉头紧锁。
那天,谢屠夫回到家之后,越想这事越觉得不对劲。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是和孙徒弟一起出的门,而且妻子也可以证实的确是这么回事。在那段路上,谢屠夫也记得孙徒弟的脑袋骤然落地的情形,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地面上也确实有血迹,可那尸体最终到哪里去了呢?
等到谢屠夫稍稍平复了心情,还是硬着头皮倒转回去。在路上正好碰到答应供货的肉店主,他等了半天没有等来谢屠夫,就只好亲自找上门来。谢屠夫给店主说了凌晨遇到的怪事,这店主倒是觉得丝毫不奇怪。店主告诉他,这无头塘本来就是个大邪地,撞上怪事也不稀奇,而且当初双方达成买卖协议的时候,谢屠夫就曾经提到过运送猪肉的事情。谢屠夫希望在杀完猪之后,店主可以专门指派一人来取,可店主死活不肯,当时的谢屠夫以为店主抠门,这时候他才得知,原来店主早就对那条到集市的必经之路有所忌惮。
店主告诉谢屠夫,很多年前,在他还很小的时候,曾经跟着父亲走过一次那条路。那天正好是过大年,店主到谢屠夫的屠宰场所在的村子给一个亲戚拜年,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两父子走在那条路上,本是吃了满嘴的油荤,心情极好,可走着走着,这年幼的店主就觉得有点怪怪的,他总觉得身后有人在盯着自己。店主每走开两步就回头望一眼。那条路上的树林并不算茂密,多是些光溜溜的树干。店主的父亲看见他不太对劲,就问了他一句,店主以为是自己过于胆小的原因,就干脆不去管身后的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跟着父亲加快了脚步。可就当他走到谢屠夫遇到怪事的位置,他终于忍不住再次回了头。这一回头,差点吓飞了店主的魂,他看到满地的人头在地上乱跳。店主大惊了一声,父亲收住脚步,回头一望,看到那满地的人头正朝着两人的脚边蹦来。父亲被吓得连忙拖着儿子就开始往前跑,两人闷头一直跑进了集市,才敢停下脚步来往身后看,那些令人恐惧的人头并没有追来。从那天晚上之后,这个店主就再也没有走过那段路,后来等到两父子回过神来,才发现那天晚上在逃跑的路上丢了一件在跳蚤市场淘来的古玉。
“呵,看来这古玉救了两人性命。”喻广财叹了一声。
李伟点点头:“这玉越是老,越是有驱邪避凶的作用,丢的应该是一块好玉。”
谢屠夫叹了口气:“只是后来,这店主随我一同回到事发地点的时候,他根据我的描述,在那条路上找到了与一些细节对应的线索,地上的血迹、车轮碾压过的痕迹,还有我被吓晕之后倒在草地上留下的人形痕迹。只是我那徒弟…”
喻广财轻叹了一声:“现在是个啥子情况,我们也说不好,看这天色已经差不多了,不如你现在就带我们去看看。”
“师傅说得对,你再难过也是没用的,这倒霉事哪个碰上哪个就倒霉,当时路过的就只有你和你的徒弟,要么是他,要么是你,你已经算是幸运的了。”李伟说道。
谢屠夫抹了抹要出未出的眼泪,从凳子上起来,朝几人扬了扬下巴,示意几人可以动身了。喻广财点点头,招呼几人赶紧收拾东西上路。
那天晚上,月亮特别地亮,薄薄的月光给路边的景物蒙上一层朦胧的轻纱。穿过了小镇,走上土路的时候,好像到了一个人间之外的地方,一切都显得极不真实。
爷爷看着渐起的薄雾,感觉身上有些凉津津的。他扭头看了身边的莫晚一眼,她完全没有惧冷的意思,挽着袖子走起路来风风火火。
莫晚也注意到了爷爷的目光,她扭转头来,微微一笑:“咋了?”
爷爷也报以微笑,轻轻摇了摇头,继续跟着前面的曾银贵朝前走。在那一刻,爷爷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厌倦了这种漂泊不定的生活。他多想有一天,能够找一个宁静的池塘,盖一间草屋,跟莫晚就这么无忧无虑地生活上一段时间。掐指算来,爷爷进这丧乐队也已经有好几年了,这几年的确跟着师傅喻广财学了不少的本事。现在如果他离开这支队伍,自己出去接活,一般的丧葬之事他是完全可以操办下来的。或许正如喻广财以前所说,这丧乐队本来就是让死人安安生生地去,让活人无忧无虑地活。
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最前头的谢屠夫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就是这里。”
喻广财回头看了李伟一眼,问道:“你觉得咋样?”
李伟环顾了四周一圈,说:“这条路应该是很多年前的官道的一条支路,走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只是后来慢慢被荒置了。”
谢屠夫点点头:“说得没错,晚清的时候,这条路是官道的支路,主道通向海边的渔村,这条支路就通向咱们村里。”
爷爷也扭头看了一圈,他发现这个地方有些奇怪。这路边的草丛让爷爷生起了疑心,这一前一后的路非常平整,路面也相对比较光滑。正前方和正右边中间的位置长满了杂草,草深将近一米。而正右边有差不多脚下这条路这么宽的位置却只有低矮的草丛,而且那草丛有些泛黄,好像这块草丛还处在难以维生的寒冬一般。爷爷看了看左手边,那正左边的情况和右边相同。
“当时,我和我徒弟就是在这里出的事。”谢屠夫朝前走了两步,指了指脚下的位置。
李伟蹲身下去看了看,伸手摸了摸地面上的黄土,似乎发现了什么,随着自己的判断一步步朝前方挪动。挪到这条大路边上靠左边的那块荒草地的时候,他停下来,抓起一把土来,在鼻前轻轻一嗅。他脸上的眉头骤起,扭头对喻广财说:“师傅,这地方有问题。”
喻广财似乎有些怀疑他的判断,也上前嗅了一下:“你把夜光粉拿出来照一照。”
李伟很快从布袋里掏出了一个瓶子,打开瓶盖,在刚刚抓土的位置撒过去一圈。稍过片刻,他面前果然显现出怪异,在那条大路靠近荒草丛的最左边,有两行脚印。根据夜光粉分散的状况来看,这脚印的主人在走路时还在流血。
正在这时,爷爷突然注意到大道左边的那片荒草地一直延伸到了远处,而在远处月光照到的地方,也是和这左边的草地一样,已经干枯殆尽。爷爷之所以会突然注意到这片草丛,是因为刚才李伟在撒夜光粉的时候,他的余光瞟见那草丛之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还发出一阵急促的咕噜声。爷爷有些好奇,为什么其他人都没有听见。
根据谢屠夫的描述,这位姓孙的徒弟是在他的注视之下突然就扭断了脑袋,谢屠夫被这一幕吓晕过去,而在他醒来之后,孙徒弟的脑袋连同身子一块消失。就在刚才,李伟用夜光粉铺撒在事发地点,可以明显看出有脚印,而且脚印上还沾有血迹。那排脚印一直延伸到了最左边的那片荒草地里,这片荒草地不如旁边的草地,里面杂草并不算太深,可是爷爷没搞懂为什么师傅没有到那片荒草地里去找一找。
几人跟着谢屠夫到了他家里,爷爷一路上都没有开口说他看到荒草地里的动静。在爷爷看来,师傅喻广财观察入微,刚才的动静要么是他刻意不说,要么就是不值一说。
谢屠夫的家算是一个比较大的宅子,只是宅子中装潢并不奢华,算是一般人家中的布置。
“这宅子是我的祖辈传下来的,当年爷爷从一户地主家中购买过来,传给了我父亲,父亲再传给了我。”谢屠夫叹了口气,“只是啊,这宅子里的物什是越来越少,起初这堂屋中间有一张很大的木雕桌子,说是当初大清朝正二品的省总督赐给爷爷的,后来传给了我父亲,家道中落,这木雕桌子还有堂屋里的花瓶罐子之类的,全都给卖了,现在看上去有点空落,各位师傅就将就一下。”
谢屠夫给几人指定了房间之后,告诉几人:“正好昨天我杀了一头猪,猪肉送去了集市,可我留下了一些肚里货,晚上咱们就吃这个。”
说着,谢屠夫乐呵呵地从堂屋出去了。
张七在一旁吧嗒着嘴巴:“还不错,在这种偏僻的村子里,还能吃到点油水。”
“就晓得吃,我看你上辈子就是被饿死的。”曾银贵狠狠地训斥了张七一句,没想到话音刚一落下,自己的肚子就咕噜噜叫起来,惹得大家都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李伟轻咳了一声,等大家都安静下来,他才开了口:“大家不要开心太早,我发现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了?”张七一边整理着布包,一边问道。
李伟说:“刚才我们用夜光粉撒在那条路上,明明出现了一排脚印,脚印旁边还有血迹,这说明了啥子?”
“我们的夜光粉是专门用来探查尸体的,既然有亮光说明就有尸体的痕迹,也就是说那一双脚印是来自一具尸体。脚印旁边的血迹,就正好说明这尸体是刚死不久,而且还在流血。”李伟解释道。
“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晓得,既然是这样,那刚才我们为啥子不顺着那排脚印追下去呢?”张七追问。
“呵呵,这个就是问题所在。你想想,按照我们普通人的想法来推断,如果看到那排脚印,就说明那具尸体走过这个地方,而这尸体很有可能就是孙徒弟的尸体。为啥子不顺着脚印追下去?这是一个普通人心中都会生起的疑问,更何况这个死者的师傅呢?”
李伟的话让大家恍然大悟,的确如此,如果这个谢屠夫真的有那么想找到孙徒弟的尸首,那刚才就应该追问那排脚印的事情,就算他不懂,至少也会问这夜光粉的作用,可他只字未提,这难免会让人生疑。
曾银贵瘪了瘪嘴,问张七:“那刚才在路边你咋个不问?”
张七顿时显露出无辜的表情:“我当时是想问的,因为我也觉得那片荒草地里有问题,结果不晓得是哪个在身后拐了我一下。”
曾银贵回头问道:“哪个拐的?就该追问下去,看看这个谢屠夫有啥子名堂。”
身后的几人都疑惑地看着彼此,并没有人在曾银贵面前自首。曾银贵冷哼了一声:“你个张七,不懂还装懂!少在这儿编谎话了。”
张七无奈地笑了两声,指天发誓:“哪个龟儿子、生娃儿没屁眼儿的撒谎,当时绝对有人拐了我一下,我以为是个暗号,就没有问,结果回到这个宅子,被谢屠夫说的‘肚里货’一岔,就给忘了。”
喻广财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说道:“幸好当时你没有开口,不然咱们的线索就断了,这谢屠夫的举止有些怪异,这我一早就发现了,从他来旅店接我们开始。”
“哦?咋个怪异法?”曾银贵在一旁靠下来,双手交叉在胸前,整个人骑在一张独椅上。
“你想想看,当时他来接我们,跟我们讲了那个店主小时候在那段路上遇到的怪事,你们仔细想想,这个谢屠夫从小就在这个地方长大,如果这个地方闹鬼,他会不晓得?”李伟替喻广财解释了一番。
喻广财点点头:“既然他晓得,为啥子不直奔主题,跟我们讲这条路在人们口中相传的怪事,而要绕到店主身上?这条路要是闹鬼出了名,那他以前听到的传闻,肯定要比店主讲的更吓人吧?”
张七似乎没有听懂喻广财的话,他想,这谢屠夫给大家分享店主小时候在无头塘遇到的怪事,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琢磨了一阵,他就拉着同样没有听得太明白的曾银贵出了堂屋。
等到两人走后,整个堂屋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爷爷这时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试探着说道:“师傅我…刚才在那个事发地点看到左手边的荒草地里有东西。”
喻广财看了爷爷一眼,笑起来:“你看见了?”
“嗯,真巧那时候我扭头望了一眼。”爷爷说。
“那你看到啥子了?”喻广财问道。
爷爷摇摇头:“其实也没看到啥子,就看到那片荒草地里的草丛动了一下。”
喻广财深吸了口气,说:“幸好,那片荒草地里的东西,我暂时说不出是啥子,但我能感觉到,那里面的东西可能会出乎我们大家的想象。”
“那跟这孙徒弟的死会不会有关系?”一直没有说话的莫晚,问了一句。
喻广财点点头:“十有八九。”
听到这里,爷爷埋着脑袋幻想着那片荒草地里藏着的东西。这时候,他的脑中突然闪过在镇上那间旅店之中突然醒过来时,听大家讲述的关于无头塘的过去。那片荒草地之下,会不会就是当年菜市口处决犯人之后,埋人头的地方?
李伟看爷爷在出神,走上前来轻轻扯了他一下:“现在就不要想这么多了,等这一顿吃饱喝足之后,再想想法子。”
爷爷点点头,刚一回转身来,就看见曾银贵从门外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他浑身都被水给打湿了,一脸狼狈的模样。
“你慌慌张张干啥子?!”李伟呵斥了他一声。
曾银贵喘着粗气说:“不是,是张七,他掉进水井里去了!”
几人跟着曾银贵来到谢屠夫家的后院,这个院子比爷爷想象之中的要大许多,只是比较空旷,没什么花草做摆设,看上去很是单调。曾银贵口中的水井就在那个后院的正中央,井口之处用木框拦住,上方有一根粗实的木头,旁边有一个木制的手动滚筒,滚筒上缠着一根井绳,和别处的水井没什么两样。
“就,就是那口井!”曾银贵的模样有些害怕,他颤颤巍巍地拉住师兄李伟的衣袖,怯怯地躲在他身后。
这个张七一辈子是出了名的福大命大,爷爷小时候就是跟着他学的游泳,还记得有一次几人在涪陵江边,也是遇到这么一个邪地,关于水鬼传言盛行的水域,张七想都没想一头扎进去,就在大家都以为他凶多吉少的时候,他却光着身子从水底里冒了出来。那一刻,爷爷就断定,这个张七生来一副贱骨头,兴许是老天爷都难得收这么烂贱的命。
“喂,张七,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李伟站在离井口还有些距离的地方,朝着那水井里吼了一声,可是过了半晌都没有听到回音。
爷爷也跟上前去,走到那井口边上,往那深井之中探头望去,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爷爷扯着嗓子喊道:“张七?死了没有?!”
众人都凝神细听,却并没有听到张七的答复。
正在这时候,谢屠夫穿着围裙从厨房走过来,他瞪着一双黑黢黢的大眼睛问道:“几位师傅,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听到他的声音,几人回过头去,李伟非常镇定地说:“我们有个师弟掉进这口井里去了!”
“啊?这个井口我不是拦上了吗?到底怎么回事?”谢屠夫一脸的惊讶。
谢屠夫算是问出了几人心中的疑惑,都回头去望着一旁的曾银贵。曾银贵连忙就慌张起来,他说:“那,那口井下面有东西…”
听到这话,爷爷突然紧张起来,他拉住曾银贵:“你赶快说,到底碰到啥子了?”
曾银贵深吸了口气,说:“刚才我跟着张七从堂屋出来,本来是想四处逛逛,但想到待会儿要吃饭,就不敢走得太远,只好在谢师傅的宅子里闲逛。谢师傅这宅子倒是挺大,只是也没有啥子多余的摆设,找不到稀奇可看,我们两个都很无聊,就坐在这后院的石凳上吹牛。吹着吹着,也不晓得是咋个回事,我们就听到院子里突然有啥子东西‘咕噜’一声响起来。这个声音很沉,但又很大。张七反应很快,他说那声音是从那口井里发出来的。于是,他就走到那口井边上,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那口井。他看了半天,也没有出声,我就问他,有没有看出啥子名堂。他头也不回地在嘴边竖起食指,让我不要说话。我想这个崽儿是不是饿出毛病了,就干脆走上前去,站在他的旁边,也一道往那井口里看。那井口里很黑,头上的月亮也照不进去。可就在我觉得太无趣准备转身走开的时候,那井底下突然有一团鲜红色的东西翻动了一下。我被那东西吓得哆嗦了一下,张七倒是来了兴致,他指着那团东西说,是条大鱼,看来今天晚上要加餐了。可我明显感觉到那东西根本就不像是鱼,倒是有点像…”
“像啥子?”爷爷追问了一句。
曾银贵别过头来,瞪大了一双眼睛,口气非常缓慢地说:“像是一具裹满了鲜血的尸体。”
曾银贵的话让一旁的罗琪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战,罗琪挪动两步,离那个井口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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