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丧乐手亲历的诡异事件在线阅读:第十三部分
TXT下载地址:易安年作品集,一个丧乐手亲历的诡异事件txt下载,冥间阴乐系列小说共五部,前三部已出版,由于出版政策等原因,该书内容过于写实逼真剧情过于阴森恐怖,最后两部未出版即被封禁,不得不说这对于读者来说是一个遗憾。丧乐手,应该算是中国民间最诡异的职业了。一个为多赚点钱而选择这个行业的丧乐手,在接活期间遭遇到无数匪夷所思的怪事:千里引尸,棺中的女尸却离奇蒸发,成了棺中无人;诡异的山庄,奇怪的桃花阵,每个出生的男婴双脚不翼而飞,这是被谁下了婴咒?为了能死后为子孙造福,有的人居然择日而死,结果却偏偏死在大凶之时;身上长满绿毛的上尉,臭气熏天,不入棺材就无法入眠!阴森的所在,诡异的氛围,匪夷所思的事件接连发生…
目送几人钻进树林之后,爷爷跟着喻广财回到了那块母镜前。按照约定,在进入山坳前,几个女人会将随身带着的鸡毛蘸了鸡血贴在周围的大树之上,然后走进林子中间,移动那面子镜的位置,这样可以方便母镜前的几人仔细地观察周围的树,从而认出那棵具有强大输送能量的怪树。
到了白天,那山坳下的树林显得异常平静,除了树身上的树包之外,与周围的树并无两样。那些带有强烈攻击性的藤蔓也被隐藏了起来,由于藤蔓过多,又都紧紧地相互缠绕,旁观的人很难看出它们究竟隐藏在了哪里。
母镜之中,几个女人已经靠近了那个山坳,爷爷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莫晚的身上。他的小心翼翼,绝对不比此时正在朝着树林靠近的莫晚来得少。
陈云香带头,在迈进那片树林之前,她将手中的鸡毛蘸了鸡血贴在了周围的树上。那些树好像活人一般,在被鸡毛这么一贴之后,整个枝干都摇动了一下。第一棵一摇,身后的第二棵也轻轻摇动了一下,接着是第三棵、第四棵,一直到了那片树林的周围。
爷爷看得仔细,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太对劲,可他又说不上来,只好目不转睛地看着莫晚的一举一动。
当一行人钻进那片树林的时候,爷爷的目光突然被镜子角落的一片树丛给吸引了目光。那是一堆矮矮的荆棘,它的样子与重庆的低矮荆棘没有多大区别。爷爷之所以会盯着它,是因为它好像轻轻晃动了一下。
那片树林里的植物非常茂盛,可奇怪的是,里面并没有动物,连一只虫一只鸟都找不到。
陈云香从袋子里掏出一根鸡毛来,照样蘸了蘸鸡血,贴在了一旁的树身上。和之前的树一样,被贴的树身抖动了一下,接着第二棵、第三棵、第四棵,一直抖动到了母镜看不见的位置。
这时,爷爷突然猜想到了什么,这个猜想让他的心紧了一下。他蹙着眉,缓缓说了一句:“这树身抖动,是不是在给其他的树发送啥子信号?”
爷爷的话音刚一落下,从那树丛中昂起了几十根藤蔓,将几个女人围了一圈。
母镜前的几人都被这突然蹿出来的藤蔓给吓了一跳。爷爷大叫了一声之后,从凳子上站起身来:“不行,她们有危险!”
见他正要冲出去,龙云一把拽住了他:“胡兄弟,你不要冲动,这些树只是感觉到了危险的信号,但它们不会伤害女人。”
那些扭动着的藤蔓像极了一条条狡猾的毒蛇,李伟看着这一幕,不禁骂道:“妈的,看着这玩意儿,我浑身都冒鸡皮疙瘩。”
母镜中,陈云香身后的一个女人看到这些藤蔓之后,先是一阵惊怕,朝着陈云香的身后躲去。可当她看到这些藤蔓面对她们迟迟没有发动攻击的时候,她不禁怒火中烧,将别在腰间的斧头掏出来,朝着面前昂起的藤蔓,狠狠劈了过去。
那藤蔓的头子,被这女人的一斧头砍了去,伤口处喷溅出绿色的汁液,将那女人的一张脸都染成了绿色。藤蔓像是被这样的攻击惹得恼怒,朝着女人蹿过来,死死地卷住了她的脖子,然后朝着那树顶上拖了上去。
陈云香见状,大喊着女人的名字,也拔出了腰间的斧头,劈砍身边的藤蔓。
就在那个女人被拖着快到树顶的时候,一根最大的藤蔓从众多大树的后面蹿出来,将那根藤蔓狠狠一扇,使得它撞到了旁边的树干之上。原本被它卷着的女人,也应声坠落下来。
几人都看得傻了眼,那根巨大的藤蔓在半空中摇摆着,身边较小的树干都朝着这根藤蔓靠了过去,随同它左右摇晃的节奏,簇拥着它。
“你们看这个是啥子?!”李伟大叫了一声,指着镜面上的那根巨大的藤蔓。
喻广财点点头:“应该就是它了。”
爷爷顺着那根巨大的藤蔓一直找过去,又稍稍搬动了母镜的镜面,只见那根巨大藤蔓是从树林中央的一棵树身上蔓延出来的,如果推断无误,那这棵树就是几人要找的那棵。
※
树林之中,莫晚上前去将那个坠落到地上的妇女扶起来。之前的经历,并没有让她收敛自己的行为,与之相反,她显得更加愤恨。人还没有站定,就举着斧头,朝着那根巨大的藤蔓冲了过去。她的声音在奔跑中显得支离破碎:“你这狗日的,老娘今天把你劈了做柴烧!”
妇女冲上前去,刚到那根巨大的藤蔓面前时,她突然愣住了。那巨大的藤蔓,掉转头子,急转而下,一直冲到了她面前。妇女先是一愣,接着抡起斧头就朝着那藤蔓劈了过去。
莫晚被这场面吓得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等了半晌,也没有传来任何的声音。莫晚缓缓睁开眼来,只见那根藤蔓稍稍低着头,似乎在等待着面前这个妇女的裁决。而这妇女被面前这根藤蔓的反应给震惊了,她有些迟疑地扭头看了陈云香一眼,不知是否该狠下心一斧子劈了它。
陈云香也很是不解,看着藤蔓的样子像是一个知罪的孩子,等待着大人的责备。陈云香上前来,接过那妇女手中的斧子,也是一脸疑惑地望着那根藤蔓。
在几人的身后,其他的藤蔓都昂着头,似乎在看着这几人跟前发生的状况。也是直到此时,莫晚才感觉到了这些藤蔓没有了攻击性。趁着几人正处于这种不解的对峙状态,莫晚搬着长梯到那棵挂着猴子尸体的大树旁,将猴子的尸体从大树顶上取了下来。
当她在地上将猴子的尸体包裹好之后,陈云香走上前来:“看来这些怪树没有恶意。”
这样说着,那根巨大的藤蔓伸过来,在陈云香的后背上点了两下。陈云香扭转头去,不知道那藤蔓这样做是何用意。这样愣了好半天,那根藤蔓将她卷了起来。几人见状又大喊起来,生怕陈云香有个三长两短。
那巨大的藤蔓卷着陈云香到了那个五角树阵的中心,那里有一棵树长得非常好,正是那根巨大藤蔓生长的那一棵。
藤蔓将陈云香放到了大树的面前,莫晚远远看见,那棵树中间的树包与别的树不太一样,上面分别四散着许多绒毛,那缓缓蠕动的样子,像是漂浮在水中一般。藤蔓见陈云香依旧不解,于是用自己藤蔓上的头子朝着树包的位置轻轻点了点。
“它是让我去摸它的那个包?”陈云香蹙眉问道。
几人纷纷摇了摇头,不知道这树怪到底要干什么。
见面前的几人还是一动不动,那巨大的藤蔓朝着陈云香的手臂一下扇了过去,将陈云香一下子推倒在地,迅速上前去卷起了落在地上的斧头。
没等那藤蔓做出下一步的动作,树林里突然传出了一阵刺耳的枪响。
莫晚抬头一看,是喻广财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竟然绕到了树林的另一头。几人所站的那个位置,距离这棵树非常近。
喻广财手里握着的枪口,此时还冒着烟。那颗子弹准确无误地打中了那棵大树的树包,那些黏稠的绿色汁液从里面渗出来,沿着树身一直流到了大树的底部。
周围的藤蔓在感受到这种强烈的攻击意味的时候,全部都朝着这边奔过来,谁知当它们正要穿过面前这棵大树,朝着喻广财等人奔去的时候,被那根巨大的藤蔓给挡了下来。
“别开枪,它们没有恶意!”陈云香从地上站起身来,喊了一句。
喻广财听到这话,才缓缓收起了手中的枪杆。
那根巨大的藤蔓因为自己树身的树包遭受了重创,它显得非常虚弱。不过,它依旧重复着之前的动作,从树腰上俯下身来,卷起地上的斧子,朝着自己的树包移动过去。
“莫非它是要…”莫晚想着,脑子里闪过了一些悲壮的词语。
果然,它卷着那把斧头,抡起锋利的一边,朝着自己的树包狠狠劈了下去。它的动作惊起了周围藤蔓的反应,它们在半空中摆来摆去相互碰撞,像是在对着天空失声痛哭。面前这棵大树的树包流出了非常多的黏稠绿液,不多时,就传来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让大家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正在几人吃惊之际,那树包里的绿色汁液流干了,整个树包变得非常干瘪。喻广财等人远远看着这一幕,也被震惊了,他将枪挂在了肩上,看样子是非常想进树林去看个明白。不过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几人还是有几分忌惮。
莫晚朝着那个树包靠过去,捡起一根很长的树枝,对着那树包的位置戳了戳。等了半天没见反应,莫晚准备将手中的树枝扔掉,而这时惊人的一幕发生了——一个女人从那干瘪的树包里缓缓爬了出来。她蓄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大约三十岁,布条将她的身子裹得非常紧实,那布条想必之前是白色的,只是经过长时间的浸泡,被那绿色的汁液染了色。
“鬼…鬼呀!”之前第一个用斧头的妇女被吓得再次躲到了陈云香的身后,陈云香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个从大树的树包里钻出来,又这样蹲在几人面前的女人。
身旁的那些藤蔓见状,也都游了过来,卷起了那把斧头,将自己那树身上的树包给劈开。跟面前这棵树一样,里面先是流出了绿色的汁液,在干瘪之后,一个女人从那树包里钻了出来。一个、两个、三个…直到这片树林里都蹲满了年纪各不相同的女人。
几人都被那臭味熏得死死地堵住了鼻子和嘴巴,面前这些从树包里钻出的女人,难道真的就是族长口中那些消失的女人?
大家都在心里揣着这样一个疑惑,可此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你到底是哪个哦?”莫晚远远地问了从面前那棵大树上下来的女人。
女人听到问话,缓缓抬起头来。那张脸非常漂亮,虽说肤色不如正值花季的莫晚,可五官却不下于她。女人朝着几人张了张嘴巴,却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来。
莫晚见状,安慰她:“不用着急,你慢慢说。”
女人费力地张着嘴巴:“我、们、是、祁宏、村、的人。”
这时候,大家才相信了族长所说的话。事实也证明他的猜想是正确的。可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从小在祁宏村长大,咋个从来没有见过你,你哄人!”陈云香反驳道。
女人再次张开了嘴巴:“我生于道光三年,现在是啥子年代?”
“道光三年?”莫晚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面前这个女人应该有一百二十岁左右。
刚得出这样吃惊的结论,莫晚就发现那女人的脸和身子开始起了变化。那张脸从一张饱满的女人的脸慢慢枯萎,变得瘦不拉叽,只剩下了皮包骨,满脸都是皱纹。她身上的皮肉也是如此,在说话的时候,逐渐变成了干柴棍的样子。头发也是如此,瞬间白遍了。
几人看着眼前的一幕,都吃惊不已。
“既然这样,那你是咋个钻进那个树皮里头的呢?”陈云香问着。
面前的老女人听到这个问题,露出一个别扭的笑容来。她望着山林外被枝叶挡得几乎看不见的天空,伸手搭凉棚,长长叹了口气,跟众人说出了整个事情的始末。
※
道光三年,这个女人出生在祁宏村之中。她的出生,可以说是饱受争议的。这女人名叫梁泊,她的父亲曾是这一带有名的术士,端公之术自称可以与天上的神仙相媲美。当时,曾有一个慕名前来与之比试的自称巫神后人的湖南人。两人在众人面前,横立了两块大刀,用大火将大刀的刀锋烧得火红,再在前后两边用大石头将大刀卡住。大刀异常锋利,树林里的巨大树木是一劈就断。两人请来附近一带非常有声望的道士做裁判,搬来一大捆香,然后一根接着一根地点燃,看谁在那刀锋上站立的时间最长。第一,那刀不能倒;第二,必须光脚,谁被刀锋伤了口子见了血即为输;第三,生死自负。
梁泊的父亲上了那刀锋,赤着一双白皙的脚,在上面游走自如,没有半点问题。对方见了,也跳上了那刀锋之上,在上面自由自在地走了几圈。可走着走着,这人似乎就感觉脚下有些不太对劲了,他不断抬着脚,变得非常局促。这样来回了几步,怪事就发生了,这人突然一下子像是踩滑了脚,两只小腿就沿着那刀锋斜着滑了下去。嚓的一声,两只小腿在众人的眼前被活生生地削了去。
那人咬着牙躺在地上,指着梁泊的父亲,直说自己还会回来雪耻的,可梁泊的父亲却不以为意。出了这样的事,周围的群众都前来围观。那个作为裁判的前辈在看了这一幕之后,将着胡须责备梁泊的父亲,说他这样做有些过分。梁泊的父亲那时候年少气盛,只仰着脑袋回了一句——今天我若不这样,那跟他一样倒下的那个人肯定就是我。说完之后,他就拂袖而去。
周围的人自然是不懂梁泊父亲与这位前辈的对话,可这位前辈在离开前,告诫家乡父老,说这人行为孤僻,恃才傲物,大家还是离他远一点,当心惹怒了他。
从那以后,整个村子里的人见了梁泊的父亲都躲得远远的,生怕他的手指那么轻轻一点,就让自己万劫不复了。
关于梁泊的存在,村子里的人一直都十分怀疑。没有人见过梁泊的父亲与任何女人有染,更别说娶妻子了。梁泊似乎就是这么平白无故多出来的,村子里的同龄人都叫她鬼女子,处处都躲着她。
梁泊的父亲不止一次告诉梁泊:“这周围的人厌弃我们,是他们不明真相,你父亲我通晓天意,能与神明交流,你也同样可以。你无须自卑,你应该像这些生育你的望天大树一样,挺直了腰板,用你独一无二的灵性守候属于你的家园。”
梁泊听着这话,感觉像是什么不祥的魔咒一般。可是很快,梁泊就发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那天傍晚,梁泊趁着父亲外出,偷偷跑了出来。那个时候村子的小孩子流行在树林里用自制的木箭打猎,说是打猎,不过是躲在树林里攻击一些野鸡野兔之类的小型野生动物。梁泊自然是不受大家欢迎的,村子里所有的同龄人见到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大叫着跑开。没有任何孩子敢于违背父母三令五申的叮嘱——梁泊是一个鬼女子,是她父亲和大树生的孩子,离她太近,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会留下。于是,那个下午,她就跟在那群孩子的身后,看着他们追着一只兔子跑了好远好远。虽然她觉得那只兔子特别无辜,但还是很希望能够加入他们中间,哪怕只是为他们助威也好。可就是这些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也因为她特别的身世而变得几乎成了妄想。
几个孩子追着那只兔子一直穿过了东区树林里的那条盐茶道的重要关口,一路朝着山上跑去。梁泊知道,那山上住着一窝土匪,经常在村子里搜刮粮食,他们凶神恶煞的,十分不好惹。可这群孩子因为一路追着兔子,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跑到了什么地方。梁泊想要叫住他们,可这样一来,她的行踪就暴露了,她会成为众矢之的,要么被赶得远远的,要么是这群孩子逃得远远的。
梁泊跟了一段,不出她所料,有两个穿着兽皮短衣的土匪正从山上下来,一人扛了一把大刀在肩上。隔得很远,那群孩子并没有看见两人。可两人却早已被孩子们的嬉笑声吸引了目光。两人收住脚步,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这群傻孩子为一只兔子而做出的各种滑稽动作。梁泊记得,那距离至少有几十丈远,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两人闷声轻笑的声音,她都听得非常清晰。那声音好像是通过周围的树的枝叶传到她耳朵里的。两人笑了一阵,其中一个把耳朵凑到另一个耳边说:“干脆,我们把这群死娃子拖回去,再通知他们的家人,拿钱来换?”
听到这话,梁泊大叫了一声:“快跑!”
那群孩子听到这话,猛地回过头来,见是躲在那棵大树背后的梁泊,先是一阵惊恐,随后捡起石头来狠狠砸向她。梁泊来不及躲闪,一颗石头正中脑门,她顿时感觉晕眩起来。她只好缓缓退到了旁边的大树后面。
两个土匪见状,连忙从后面上前来,随便抓住一个到怀里,轻而易举地将那个男孩推到崖边,抖着大刀大喝一声:“别动!”那男孩就这样倒在崖边,瑟瑟发抖。
眼看另外一个土匪也要上前去抓其他的孩子,梁泊努力地甩了甩脑袋,只想冲上去用手将那土匪给推开。谁知,她脑子里刚闪过这样的念头,她的手就变成了藤蔓的模样,将那土匪狠狠扇到了大树腰上,随之被硬生生摔落下来。那土匪捂住后腰站起身来,像是被激怒了,挥舞着大刀朝着那藤蔓砍过去。还未等他扑到那根藤蔓面前,另一根藤蔓就从他的身后将他的腰部卷住,拖着挂到了树顶之上。那土匪大叫着饶命,一群孩子已经被眼前的一幕吓得缩到了大树脚下。那藤蔓突然松了松,被卷住的土匪从树顶上掉下来,在场的人都听到“咔嚓”一声,只见那土匪的右腿小腿的骨头从膝盖处插了出来,白森森的十分吓人。
这土匪被疼得连忙抱住了自己的腿大叫起来,另一个土匪见状,看样子也是被吓住了。他愣了两秒,连忙上前来将这个土匪背着慌不择路地朝着山顶上逃去。
等到土匪离开,这群孩子还有些惊魂未定,他们将那个之前被推倒在崖边的孩子拉起来。然后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怂恿着对方去看看那大树后面到底躲着什么怪物。
此时,那两根藤蔓没入草丛之后,就不知道藏到哪儿去了。几个孩子一步步朝着那棵大树后面走去,当那棵大树在他们的视线中逐渐后退,后退到树后面的那个人凸显在几人眼前的时候,几个孩子惊叫着,撒腿朝着村子里跑去。他们大喊着:“鬼啊,鬼女子要杀人了!”
梁泊看着这一幕,冷笑了一声之后,正要转身离开,突然感觉自己的手变得很沉。这时候,她才发现那两根藤蔓正是她的手变成的,她的手指头不见了,她的手臂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根粗糙的树条藤蔓。
在她惊慌之际,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是你?刚才真的是你吗?”
梁泊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干干净净的男孩子站在离他差不多半米的地方,他正是刚才被土匪推到崖边的那个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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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泊那天是被男孩的笑容吓跑的,回到家后,她细细回想,实在不敢相信,有一个这么好看的男孩朝着她微笑到底意味着什么。
而令她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几天之后,这男孩子竟然托了媒人来梁泊的家中说媒。这媒婆对梁泊父女也是早有耳闻的,进门的时候都有些战战兢兢的,她和其他进这屋子的人一样,对那满屋子的罐子好奇不已。可这好奇不过是一种看不出来的内心情绪,任由它再怎么波动,媒婆也是不敢做出半点出格的行为。
开门见山,媒婆没有绕弯子,估计那时她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把这事儿办了,快点走出这个房间。
梁泊的父亲坐在桌子边,斜着眼睛看着嘴巴翻动着没完的媒婆。等到她说完,嘴巴也没有张开一点。媒婆看着他的样子,被吓得浑身直发抖。她装腔作势地甩了甩手中的丝巾,说:“如果你不愿意也就算了,当我没来过!”说完,她就想出门,不料走了两步,两脚像是被锁上了一般,整个人立在那高高的门槛前,怎么都迈不出。
“哪个说我不愿意了,你慌哪样?”梁泊的父亲轻笑着,见媒婆已经被吓得不行,他轻轻动了动手指,媒婆的腿又灵活自如了。可她刚一想迈出去,顿了一瞬,又将脚缩了回来。她强扯着笑容:“既然这样,那我让男方明天就来。”
媒婆说完就慌慌张张地逃出了那个院子,目送她离开之后,梁泊的父亲回过头来,看着梁泊,脸上的欣喜渐渐散去,余下的都是满脸愁容。
梁泊问:“父亲,你咋了?”
父亲摇了摇头:“你要记得,就算为奴为婢,也不可为那男人生儿育女。”
梁泊不解,又问:“为啥?”
父亲摇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就钻进了屋子里。
第二天,那个男孩家准备了八抬大轿,将梁泊娶了过去。这个男孩名叫卢水生,是祁宏村最有钱的卢家的少爷。卢家对梁泊的身世是很清楚的,可似乎对于那天在那个山坳上发生的细节并不知情。卢家老爷待人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在梁泊进门的第一天,就跟她说得很清楚,卢家都是读书识礼的人,希望在梁泊嫁进来之后,不要用她父亲那套对待卢家里的人,就算是对家丁和婢女都是如此。梁泊自然是满口答应。就这样,她堂堂正正地嫁入了卢家。长期相处下来,大家发现这个梁泊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心灵手巧,勤劳肯干,大家也渐渐对她改变了看法,也都忘了小时候叫她鬼女子的事情。
其实,从那次在山坳里遇到了土匪之后,梁泊就发现了那些关于她真正身世的流言,很有可能是真的。每次只要一靠近这村子里的望天树,她就能听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那声音很缓,毫无节奏,是从那些参天大树里发出来的。一次又一次地靠近那片树林,她感觉自己浑身每一块血肉都对那个地方非常有感情,只要一转身,心里就会生出些不舍来。仿佛,那片树林才应该是她的家,而她不过是那千万棵望天树中的一棵。
后来有一次,卢家的马走丢了。梁泊跟着卢家众人进树林去找,走到那个山坳处时,她有些累了,就靠在一棵大树前休息。可谁知歇着歇着,那大树突然裂开一道口子。她非常好奇地探过去脑袋,没想到那道口子特别深,于是她借着好奇,钻了进去。她的脚刚一进那树中,树皮就包裹起来,她一动手,就模模糊糊地看见那大树身上的藤蔓随之甩了出去。梁泊从那时候开始,就彻底领悟到驾驭这些树的方法。
道光二十三年,梁泊嫁进卢家已经有三年了,可终究记着父亲的话,没有给卢家带来一儿半女,这让卢家夫人意见很大。这一年,梁泊的父亲去世了。说来也很奇怪,梁泊接到这个消息赶回家的时候,父亲还没有落气。奇怪的是,他的整个身子都被烧焦了。梁泊既害怕又担忧地上前,想要握住父亲的手。父亲看着她,乐呵呵地拖着最后一口气,告诉她,让她不要伤心,自己这是得道了,他将顺着望天树一直升到天上去,让她要记住自己的话,不能为卢家生儿育女。说完,父亲就落了气。
那之后,周围的人对梁泊父女的说法又再度疯传起来。卢家少爷对她却是一如既往的好,没有因此有丝毫的改变。梁泊回想起父亲的叮嘱,琢磨着父亲既然这么说了,必定是有什么大忌讳在里面。可那个年代的人,什么忌讳都抵不过一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亘古教条。梁泊咬了咬牙,决定还是要为卢家绵延子嗣。
这一年,梁泊怀孕了。卢家老爷高兴得不得了,吩咐了一个女婢,带着梁泊去隔壁村,找最有名的大夫讨几服最好的药。谁知,就在两人去了一趟回来之际,居然发现全村都被洗劫一空,所有的男人都被砍了挂在村头的大树上。
梁泊在村头的树林里找了一圈,找到自己丈夫的尸体。他的腰上被重重地砍了一刀,肚子处有一半的皮肉还连接着,下半身就这么悬吊在那半截皮肉之上,肚子里的内脏从里面露出来。梁泊看到这一幕,低头呕吐起来。此时的村子变得非常安静,连狗都没有剩下一条,村子里的女人也悉数不见了。
梁泊与女婢合力将树上挂着的尸体取了下来,将他们一一裹好,堆在了村子的祠堂里。那个晚上,梁泊趁着女婢睡着了,走进了那片树林里。入夜的树林,显得异常的安静,周围偶尔传来一阵动物的嘶叫声。她在树林里坐了半晌,突然听到了一阵女人的抽泣声。那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像是从树林的西面传来的。她疑惑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声音越来越清晰。和上次在东边树林里遇到的情况一样,这些哭声很低,都是顺着树林的大树传递到梁泊的耳朵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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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那树林走了差不多两里路,她在西边树林的一个崖边,看到了村子里的女人。她们全部都衣衫不整,灰头土脸。失去丈夫和父亲的悲痛,让很多人都难以支撑,晕倒在一旁。梁泊看着大家,回想起父亲临终前对她的叮嘱,她摸了摸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自责与悔恨像是被编织成了一张大网,将她不留空隙地笼罩着,喘不过气来。
有人远远地看见了她,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其他人也扭头看见了她,都纷纷站起身来,朝着她走了过来。那一刻,梁泊以为她们会将身上的愤怒、恐惧,全部都发泄在她的身上。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群女人走到她面前的时候,都朝她跪了下来。
其中一个女人说:“梁泊,我们等你很久了,我们求求你,替我们的男人、父亲报仇。”
梁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完全搞不懂她们为什么会对着自己这样说。在她还在发愣之际,这女人继续说:“我们都晓得,当初在东边树林里,是你救了卢少爷,所以才赢得了他的好感,你的父亲法术高强,你肯定也不是个平凡人。我们这帮弱女子与山上的土匪硬斗硬,是根本不可能斗得过的,但是,如果你肯帮忙的话,那肯定就不一样了。”
听到这话,梁泊眼眶里的泪水一瞬间就滚落出来了。其实,上一刻她走进东边的那片树林,就是因为想直接上山去找那帮土匪报仇,结果被她们的哭声引到了这里。既然大家这么提出来了,她就点头答应下来。
于是,她带着这帮女人来到了东边树林的那个山坳后面,那里有一条路,是山上的土匪下山的必经之路。梁泊将自己能够控制这些望天树的事情告诉了大家,大家并不惊讶,这正与很久之前村子里对她的传言相应。梁泊让她们找来斧头,在树腰大约五米的地方凿开一道口子。梁泊伸手探了探其中一棵树的口子,那口子顿时变得非常宽大,还闪出了莹莹的白光。梁泊将自己的脑袋、手臂、腰身、腿都钻进去之后,浑身一动,那大树就颤抖起来,在场的女人都看得非常入神。
她从树身里出来,按照当初父亲教授的阵形排法,在那片树林里画出了一个五角的星形,然后在她的帮助之下,将这些女人一一送进了那些树身之中。在她们钻进去之后,那树身的口子就闭合了,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树包,类似一个个孕育着新生命的孕妇的肚子。起初,这些女人与自己置身的大树配合还不够非常完美,大树因为女人们胡乱的动作,而变得东倒西歪,可没过了多久,她们都掌握了要领,对树身和树身上的藤蔓都能灵活地运用。
几天之后,这盐茶道上有一批从缅甸运进来的珍贵的玉石经过。护送这批玉石的马帮非常厉害,几乎从来没有失手过。山上的土匪为了抢劫这批珍贵的玉石,整个土寨里的土匪都出动了。他们在周围的树林里埋伏了整整一天一夜,像一只只饿狼,正等待着羔羊送入口中。
梁泊意识到这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了,她第一个出动,将自己那棵大树上的藤蔓从树身上缓缓朝着树底下的树丛钻过去,然后朝着那帮土匪埋伏的地方迅速移动,将最边上的土匪卷住,直接拖入了树丛之中。这人还没来得及喊出一声来,就被藤蔓死死地勒住了脖子,喉咙里的声音还没有蹦出来,就硬生生地吞进了肚子里。他的整个身子刚刚被拖到树身下,一把从树丛里被拉到半空的时候,周围的藤蔓都飞奔过来,卷住了他的两只手臂,朝着两边用力一扯,静谧的树林里就传来了一阵皮肉撕裂的声音。紧接着,这土匪被吊死在了树顶上。
埋伏在那旁边的土匪,扭头一看,自己的弟兄不见了,以为他是到什么地方去方便,暗骂了一声之后,也没有在意。谁知,就在他刚掉转脑袋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树丛里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他警戒地看着那不远处的树丛,那里的树枝晃了晃,他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常年居住在山林里,他对这里的动物是向来没有半分忌惮的。他转过身子来,摸出绑在腿上的匕首,准备把躲在那树丛里的动物给宰了,等会儿拿回去炖汤喝。就在他伸着脑袋,拨开面前的树丛的时候,一根藤蔓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瞬间,就猛地卷住了他的脖子,一路拖着到了一棵大树底下,被拖着挂到了树顶之上。和上一个土匪一样,旁边飞奔过来两条藤蔓,将他的手臂卷住,朝着两边一扯,两条胳膊就断裂了,整个人被勒死在了树顶上。
因为这个土匪在被卷走之前,手里握着匕首,当他的手臂从高空中掉落下来的时候,匕首正好砸在了树底下的石头上,发出叮咚的声响。这声响惊动了埋伏在周围的土匪,他们纷纷从树丛里站起身来,环顾了一周之后,发现有两个弟兄不见了,于是就对着树林低声地唤着两人的名字。等了半天未见回应,土匪头子就带着大家朝着这树林里钻了进来。他们似乎也感应到了周围显露出来的杀气,土匪头子命令手下点燃了火把。一群人刚朝着那树林里钻了一段,火把就照亮了脚下的路,那两根手臂就躺在几人面前的小路中间。一群人见状都做出了准备大干一架的准备,打量着周围乌漆麻黑的树林。
这时候,啪嗒一声,一滴血滴落在了土匪头子的脸上,他伸手摸了摸,举着火把抬头一看,只见自己的两个兄弟被高高挂在了树顶之上。土匪头子慌了,在树林里大叫着,说是要劈了杀死他兄弟的人。他的话音刚一落下,周围数十条藤蔓就朝着他们飞奔而来,卷住他们的脖子,一个个挂到了树顶之上,手臂一根接着一根从树顶上掉落下来。一时间,喊叫声救命声在这树林里传开来。过了差不多一刻钟,所有的土匪都被悉数挂在了树顶上,地上的那片林子里摆满了他们的手臂,有的手里还拽着大刀,手指头还在不停地动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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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就这样杀光了山上的土匪?”陈云香问道,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可这跟我们的丈夫有啥子关系,你们为啥子连他们都不放过?”
梁泊冷冷笑了一声,她脸上的皱纹已经把她的脸都给包裹了起来,皮肤也变得跟树皮差不多,非常粗糙。她说:“我也不好说。当初杀光了山上的土匪,大约两天之后,这批缅甸人押着玉石从这里经过,在那大道上休息的时候,突然闻到了一股臭味,于是就寻着这臭味一路找到了这片树林。我当时也不晓得是咋了,她们(指着其他的女人)的藤蔓就朝着这帮人伸了过去,将他们也吊死在了树上,我想喊却是咋个都喊不出声来。”
听到这话,旁边的一个女人接过话,说道:“其实我们也不想,当我们杀光那些土匪之后,这些藤蔓就好像不受我们控制了,只要是遇到男人就会伸过去,如果不是男人,它们就会自动缩回来。”
站在不远处的龙云听到这里,远远插了一句:“端公之术,不管哪一门法术都有这样的弊端,比如说一个关亡婆(灵媒),她将一个死去的人的魂魄引到别人的身上,如果她因为某种原因不能施法了,那这个被鬼魂上身的人就会被这个鬼所操控,而不是这人操控鬼,他没有关亡婆的灵力,就是这个道理。当时你梁泊必定是进了那树口子之后,自己也被封闭了起来,你的灵力只够控制你自己所置身的树木,她们并没有这样的灵力,这是个很浅显的道理。”
梁泊听了,也缓缓地点点头,这样细微的动作,像是耗费了她不少的力气。她努了努干瘪的嘴巴,继续说:“可能是因为出了土匪洗劫村子里的事情之后,后来回到村子里的村民再没有进过这片树林,当初的主干道,估计也是被后来的村民换了路牌改了道,这条路上渐渐生满了杂草。可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进了这大树之后,根本就没有力气再出来,如果不是遇上你们带着斧头进来,我们还不晓得要在这树身里困到啥子年代。”
周围的人听了梁泊的讲述,似乎心中的怒火全都消了。爷爷站在远处,看着这群女人,她们为了替自己的丈夫报仇,接受了梁泊的法术,钻进树身,这样一等就是上百年。若是当时她们好好活着,放下这段仇怨,将此事禀告官府,这土匪估计也会被剿灭,而她们可能都已经进入了下一个轮回之中,只是这人世间的人情世故,不是当事人是根本无法理解的。
梁泊看了看周围的女人,她的眼里也噙满了泪水,她轻声说:“我们为了给自己的丈夫报仇,钻进树身里,杀光了山上的土匪。但是我们也误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这因果报应我们肯定是躲不掉的,杀人应该偿命。本来我们就应该在一百年前死掉,却稀里糊涂地活到了现在。如今从这树身里出来了,我们也应该为我们做出来的错事付出代价了。”
周围的女人听了她的话,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梁泊闭上了眼睛,手臂一抬,周围一棵树的藤蔓就从树丛里飞起来,卷住这些女人的脖子,将她们吊到了树顶之上。当最后一个被吊上树顶之后,她对面前的陈云香说:“祁宏村的悲剧应该在这个时候永远完结,我现在闭上眼睛都好像看到了我的丈夫,他还是那样的年轻,那样的干净,现在想来,于我自己而言,我也不后悔为他怀上这个孩子。”说完,一根藤蔓从旁边飞过来,卷住了她的脖子,将她高高挂到了树顶上,她的双腿挣扎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莫晚将猴子的尸体从树林里拖出来,龙云脸上的表情也异常沉重。喻广财轻叹了一声:“每次一搞完这些事,我就觉得这人的事远比鬼怪的事复杂得多,人会因为爱和恨做出许多让别人难以想象的事情来,也不晓得哪个时候才是个头。”
爷爷走上前去,将蹲在地上的莫晚扶起来。他幽幽地说:“不管如何,这个梁泊让我非常敬佩,明知道这样做会惹来灾祸,我想她肯定在下定决心为自己的丈夫生下一个孩子的时候,就晓得自己会不得善终,可她还是毅然决然地这样做了,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会影响到身边的其他人。”
莫晚听到这话,仰起头来看着爷爷。许久,她问:“你相信你师傅对你说的话吗?”
爷爷不解:“啥子话?”
“我的身世,关于我短命克夫的话。”
爷爷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你害怕吗?”
爷爷笑了笑:“害怕,可我更不想再一次失去你。”
听爷爷说完,莫晚微微一笑,然后转身走到了龙云身边,踮起脚在他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就转身回到了爷爷的身边。龙云回头望着两人,脸上的表情冷得好像积雪。
第四章 死山(二)
几人在云南没有过多逗留,猴子的尸体被龙云装在一口新买来的棺材里。莫晚替他入殓,这一次,她没有再戴着那个头套。在莫晚看来,猴子的死是她造成的,如果当时不是她朝着那树林里跑,猴子肯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第二天,几人就运着猴子的棺材,回了重庆。一路上几人都还在回味在祁宏村遇到的怪事,走之前,龙云嘱咐陈云香可以回四川老家,可陈云香怎么都不愿意。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梁泊的感染,她告诉龙云,自己从嫁给丈夫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是他家的人了,就算是死了,也不能离开祁宏村,尽了人寿,牌位也应该是在祁宏村的祖宗祠堂里的。龙云听到这话,也不好多说什么。
在路上,爷爷听莫晚说起了这样一件事情。其实在年轻的时候,龙云与陈云香早就已经私订了终身。可他们到最后死活没有走通父母那一关,其实那个年代,对于表亲关系成亲这样的现象并不十分反对,可由于陈云香比龙云大了些岁数,遭到了龙云父母的强烈反对。龙云生来慈孝,不敢违背父母的遗愿。可他的心里早已经有了陈云香,容不下别人,于是,他就跟着当时四川一个有名的师傅学了这门手艺。这门手艺向来有一个忌讳,道行越深,就越是不能娶妻生子。因为这样,他的父母也没有再强迫他,只是他心里有一个位置,一直都是为一个人留着的,这人就是陈云香。
爷爷知道这件事之后,对龙云有了新的看法。原本,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是一个性格大大咧咧的人,除了精通一些道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到了此时,爷爷却对面前这个人肃然起敬,龙云远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细腻,只是他在努力封锁自己的情感,不与外人说罢了。
回到了喻广财的院子,已经是三天之后了。由于莫晚在猴子的身上用了一些入殓师常带的草药,他的尸体在三天之后还没有任何变化。当晚,爷爷将在云南遇到的事情讲给了曾银贵、张七和罗琪等人听。曾银贵对自己没有得以一见那“树妖”的真形,无比惋惜。也是到了这时候,爷爷才终于摸透了张七的心思。在出发之前,他总觉得张七看他的眼神有些变化,可他也不能准确地说出这种变化到底在哪里。可如今看来,他的眼神就与当初猴子的眼神差不多。没错,张七对莫晚同样喜欢着,可能这种喜欢也不在爷爷之下。
那个晚上,与莫晚分开之后,爷爷再次与张七睡到了一起。一整个晚上,爷爷几乎都没有合眼,他想跟张七说点什么,可总觉得怎么开口都不太对劲儿。从小到大,两人虽然一直都以互损为交往原则,可真正到了什么东西摆在两人面前难以抉择的时候,两人都会很有默契地将这样东西礼让给对方,而且从来都不会说一句酸不拉叽的话。可现在面对莫晚,爷爷是万万下不去这个决定。如果要让爷爷将莫晚让给张七,别说莫晚不会同意,他自己也是断断不会这样做的。经历了这么久的等待和这么多的风风雨雨,莫晚于他而言,绝对比生命更加重要。
第二天早上醒来,爷爷刚一睁开眼来,就看到张七在一旁傻看着他。爷爷先是一愣,然后疑惑地问道:“你做啥子?”
张七冷冷地叹了口气:“也不晓得你小子到底哪点比我好,论五官,你没有我长得周正,论脑袋瓜,你也没有我灵光,这莫晚也不晓得是看上你哪点了!”
听到这话,爷爷感觉到了张七已经作了退让,可他也不知道如何把这话接下去。
张七摆了摆脑袋,继续说:“不过从小到大,我对你这个弟弟都是礼让三分的,这次也不会例外,但是你要答应我,对莫晚好点,不然不管你学了啥子高强的本领,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爷爷的心底突然蹿出来一股暖流,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他猛地蹿下床去,将张七死死地抱在了怀里。那一刻,他有太多的话想说,不过纠结了半天,他只吐出了两个字:“一定。”
张七实在有些受不了这拥抱,他将爷爷推开来,扯了扯身上的褶皱:“你他娘的别跟娘们似的,你要抱还是去抱你们家莫晚吧。”
张七这样说着,门外的院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开门声。爷爷拴上了裤腰带,跟着张七从屋里出来,只见喻广财从外面回来。走进院子之后,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径直地朝着两人走过来。
“师傅,这么早就起来了啊?”爷爷问道。
喻广财点点头:“我去送龙云师徒了,见你们还在熟睡,就没有叫醒你们。”
“啥子?他们走了?”爷爷的脑子像是被雷电劈了一下,整个人都傻了。
喻广财说:“是的,我把他们送到了镇子上才回来的。”
爷爷二话没说,就朝着门外冲了出去。当他刚刚推开那大门,想要大步跨出去的时候,一个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男人差点被爷爷给撞翻了,踉跄了两步,骂道:“你个死娃儿,是不是要吓死老子?”
爷爷认得他,他是镇上的信差,平时很喜欢在镇子的酒馆里喝酒吹牛。爷爷问他:“你来这儿干啥子?”
递信员从自己的白布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爷爷:“这个是寄给你的,我昨天去了你家,你妈和老汉说你在这边,正好今天过来,就给你送了过来,这是从军队寄回来的信,我不敢耽搁了。”
爷爷接过信来,定睛一看,是林子寄过来的。可是,此时如果他再不追过去,可能又将再一次与莫晚分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他将信转递给了喻广财,转身正要出门,刚大步跨到大门口,就听到身后有人唤了他一句:“峻之,你要去哪里?”
爷爷一扭头,只见莫晚正站在堂屋门口,伸手扶住一旁的门柱子,睡眼惺忪地望着他。爷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揉了揉,这才确定下来。
张七笑了笑说:“他呀,生怕你跟着你师傅走了,这正要出门去追你呢!”
听到这话,莫晚不好意思地垂下了脑袋。爷爷有些尴尬,他挠了挠头,朝着莫晚走了过去。喻广财看了他一眼,说:“以后莫晚就跟着我们吧,你们的情况你们都很清楚,最好自己拿定主意,我不想你们任何人后悔。”
爷爷牵着莫晚的手,重重地点点头。
张七并不知道其中真相,扭头问道:“啥子情况?你们…是不是把生米煮成熟饭了?”
他的话音一落,喻广财就拿着信封重重地敲在他的脑袋上:“就你脑瓜子转得快,整天就知道胡说!快进屋去把李伟他们叫起来,都来看看林子到底写了些啥子!”
被师傅这么一打,张七显得非常无辜,努了努嘴,还是照着喻广财的吩咐进了屋子。没过多久,喻广财与几个徒弟都围在了堂屋的那张木桌前,爷爷将那个信封拆开来。刚一打开那封口,他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那是血的气味。
※
在作别了团长的副官之后,一行人跟着黄师傅一路朝着南京行进。因为出了在大娄山的事情,迟瑞等人都对林子有了一定的戒备之心。团长副官在临别之前,介绍了一个重要的人物给几人认识,这人名叫向东,是团部里的无线电高手。林子和迟瑞等人都听闻过他的名字,在一次对杨森的战役之中,因为他对于无线电的精确计算,使得整个被围困的团的无线电报冲破敌人的封锁,成功传输到了师部,在短暂的时间内,不仅替被围的部队搬来了救兵,还将这支穷追猛打的敌军全部俘虏。这场仗成为了刘湘部队战胜杨森部队的关键战役,也因为这样,向东成了整个团部的侦察队队长,受师部的直接领导。虽说这官衔在名义上不如团长,若要寻根究底,团长也是奈何不了他的。然而,这次任务是受了潘司令的派遣,除了特别的师部或者独立团之外,必须全力配合。
说起这向东,倒是与林子想象中很不一样。以前他听说部队里搞无线电的人基本都是些书呆子,表面上看去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可真正干起事情来却是比任何人都要仔细认真。之前还听说部队里有些无线电处的工作人员是瞎子,因为眼睛失明,他们的耳朵异常敏锐,截取电报很有一套。可当林子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向东的时候,他顿时就傻了眼——这人长得一副李逵的脸,满脸的络腮胡,只要一上了车厢,他准是第一个把自己的衣服扒得精光的人。最让林子惊讶的是,在这外表之下,他有一颗胆小到了极点的心,而且非常懒惰,睡意很强。
在那辆被改装的货车上,黄师傅穿着一件长衫,双手交叉着,在闭目养神。其余几人也都缩到了货车的最角落,只有林子靠在那张长条椅子上,任由身子随着那颠簸的山路左右摇晃。
向东上车之后见了几人,哼唧了一声,非常不屑地看了几人一眼。林子非常明白他的心情,既然能成为无线电处的特派员,又是侦察队的队长,自然对面前这帮自称可以捉神捉鬼的术士心存怀疑。
还没在那长条椅子上坐稳,向东就已经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得精光,将两只衣袖勒在一起缠住了腰际,然后非常得意地独占了一整张长条椅子。
林子出于礼貌,说:“东哥你好,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了。”
向东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扯着嘴角轻蔑地一笑:“你的大名我倒是没有听过,不过你也不用介绍了,我只负责送你们进山,尽量将司令部发过来的无限通信设备安置在山头里,装好我就走,我们不会有啥子瓜葛的。”
听到这话,一旁闭目养神的黄师傅,微微睁了睁眼睛,瞟了向东一眼。林子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向东侧过身子,背对着几人,一边自言自语地抱怨着:“真是的,也不晓得这个司令是脑壳发了啥子昏,居然让我跟着这一帮神神道道的人去啥子青龙山,瞎折腾!”
黄师傅再次睁开眼来,轻轻一笑,嘴角的胡子飘动起来。他用手轻轻摸了摸嘴角的胡须,然后朝着那对面的长条椅子点了点,又画了两条弧线,然后将手指缓缓收起,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林子在一旁偷笑了两声,知道这个向东很快就要遭殃了。他的脑子里刚刚闪过这样的念头,对面的向东就开始在那长条椅上扭动起来。林子看着他的样子,觉得面前睡着的好像一条肥硕的虫子,样子很是滑稽。
向东又动了动,好像是肯定这椅子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他干脆坐起身来,低头看了看长条椅的底部,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林子注意到他的后背,上面竟然变得红彤彤的,像是被火烧过了一般。刚坐了差不多半分钟,他又感觉到了不适,索性从那长条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疑惑地看着那椅子,伸手摸了摸,像是被烫着了,连忙将手缩了回来。
“哎哟,狗日的好烫哟!”向东骂了一句,只好坐到了林子的身边。他刚一落座没两秒,又突然站了起来,他疑惑地看着周围不动声色的几人,“你们的屁股都不烫啊?”
林子笑着摇了摇头,迟瑞、赵蛮子和何顺强都相继摇了摇头。向东更是不解了,只好又坐了回去。这一坐不得了了,他连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边狠狠拍打着自己的屁股,一边大叫着:“不得了了,我屁股遭烧起了!”
几人看着他的样子大笑起来,林子说:“没有呢,你的屁股不是好好的吗?”
向东扭头看了屁股一眼,的确是有一团大火在他的屁股上跳动着。他让几人帮忙拍火,可几人都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只是在看着他的笑话。赵蛮子说:“哪个叫你得罪我们黄师傅的?!”
这时候,向东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屁股上的那团火还在他的目光里烧着,眼看着就要燃到他的衣服上了,他大叫着:“哎哟喂呀,黄师傅我错了,你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嘛!”
黄师傅这时候才睁开眼来,微笑着捋了捋嘴边的胡须,伸手朝着他的屁股上一指,向东视线里的那团火就渐渐熄灭掉了。向东在这个时候才在黄师傅的身边坐下来,那椅子也不烫了,细看自己的屁股,裤子也好好的,根本没有被烧过的迹象。领略到了黄师傅的真本事,他这才收敛了,拱手对黄师傅说道:“黄师傅果然有本事,多有得罪,呵呵,多有得罪。”
黄师傅望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是个人才,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大家都是替司令做事,希望你可以尽你所能。”
“一定,一定!”向东爽朗的笑声在货车里传开来,几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没过几小时,几人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这个地方已经是南京郊外了,因为之前是国民党的腹地所在,日本人在占领了这个地方之后,设置了许多关卡。黄师傅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写着日文的军令,递到了布防的日军头子手里。这日军头子看了,就给几人放了行。这一关,比林子想象中的要容易很多。
进了南京的辖区,林子非常好奇黄师傅手中的那张军令。于是,问黄师傅讨来看。黄师傅也没有藏着掖着,将这张纸递给了林子。林子一看,整个人都傻了眼,这明明就是一张白纸。很快他明白了过来,这不过是一招普通的障眼法,黄师傅使用起来,简直是游刃有余。
赵蛮子也看到了这张纸,他戏说:“黄师傅有这般本事,不如直接混进日军的指挥部,把日酋松井石根的脑袋砍了。”
黄师傅冷笑了一声:“你不要以为日本人是蠢猪,我能够跟着潘司令,那这日酋的身边肯定也有高手在,只是一般的兵士不晓得状况罢了,这种障眼法,到了日军指挥部,估计过不了两个人就会被拆穿。”
“黄师傅的话很有道理,自古以来,这行军打仗的统帅身边都会有这样的人才,通晓天地玄黄,三国时候的诸葛亮其实就是一个玄学高手。”迟瑞解释了一句,接着说,“我们这一行都只能听黄师傅的指挥,不要乱说话,瞎指挥。”
“现在我们需要找到青龙山旁边的塘山村,那个村子里有一个叫孟昌永的老人,当年是看着伍团长带着部队进的山,他还帮他们带过路。”黄师傅说着,拿出地图看了看,指出了塘山村的方向,几人加快步伐赶了过去。
差不多天黑的时候,几人赶到了塘山村。这塘山村坐落在青龙山的西麓,也是青龙山的入口处。因为这里已经靠近大山了,与南京城周围的村子不同,并没有被日本人全面封锁。可是因为战争的关系,这个原本就人数不多的村子,这时候变得更加冷清、破败。黄师傅带着众人站在村子对面的山丘上,看着这个村子的时候,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说:“这村子有几分古怪,待会儿进了村子,我们要当心点。”
看着他的样子,林子突然回想起了师傅喻广财每次遇事之前的表情,带着深深的担忧,这担忧更多的是对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
※
进了那村子,林子也感觉到了有几分不对劲儿。整个村子周围的树木,基本上都已经干枯死掉了,只有村子入口处的那棵大洋槐还长得十分茂盛。村子里的大部分房子都已经空了,面前这个房子大门虚掩着,风一灌进来,就嘎吱作响,那声音在万籁俱寂的村子里显得十分突兀,听得几人都直冒鸡皮疙瘩。
赵蛮子看了看那个完全敞开的大门,刚一迈动步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黄师傅一眼。黄师傅朝着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进去。
赵蛮子也是有几分怯意的,他摸出了腰间的匕首,朝着那黑黢黢的大门口一步步移动过去。林子看着他的样子,自己的心也给提了起来,紧跟着赵蛮子,他也朝着那大门口靠了过去。
这座屋子是土式结构,用泥土堆砌而成,与普通的农村的屋子没有什么两样。那大门也是木质的,但没有刷油漆,时间也有些久了,上面全都是泥渍。
赵蛮子上前去,伸手将那木门完全推开来。屋子里面似乎连一扇窗户都没有,一迈进去,一丝光线都没有。林子跟着赵蛮子进了那间屋子,首先钻进他的鼻息里的是一股非常刺鼻的霉味,他用力在鼻子前扇了扇,可似乎起不到什么根本性的作用。在屋子里站了一阵,林子也渐渐习惯了这种气味,于是推了推面前的赵蛮子,示意他继续往里面走。
不知道是不是这屋子里的气氛,让赵蛮子有了几分胆怯,他迟疑了一阵,没敢提步。林子隔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似乎看到了赵蛮子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了的脸。
“有…人吗?”赵蛮子拖着长长的声音,对着面前的空气问了一声。
等了半晌都没有人回答,对林子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无聊透顶的问题,赵蛮子不过是想借此来给自己壮胆。林子估摸着,这屋子应该已经空落了好一阵了,不然这湿气和霉味也不至于这么重。他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从里面摸出了一个打火机。这个打火机是林子一次在打扫战场时,从一个敌人的尸体里摸出来的,他觉得这玩意儿比火舌子方便多了,只是因为这火机里的汽油一旦用完了,就需要加油,他一直放在口袋里都舍不得用。
林子轻轻摁了火机上的火轮子,一下下去,那火并没有燃起来,可因为摩擦,闪出了一道光线。就在这道光线熄灭的瞬间,身旁的赵蛮子突然一把抓住了林子的手臂,大叫了一声:“有鬼啊!”
林子被他这么一抓,手里的火机吓得掉落到了地上。他出言责备:“你大呼小叫的干啥子!”
赵蛮子的声音颤抖起来:“不是,你的右手边那个木梯子上面,吊着一个女人!”
听到这话,林子的脑子也突然炸开了。他连忙弯腰下去摸那个掉落的打火机,可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他直起身子来,柔声问道:“你真的没有看走眼?确定看到的不是一件衣服?”
“你他妈的简直就是废话,她的头发都长到腰上了,一件衣服还会有头发?”赵蛮子像是已经被吓得不行了,他拖着林子,“我们先出去吧,这屋子里不干净。”
林子想了想,在这完全没有丁点视线的屋子里,这么待下去似乎是完全捞不到什么好处的。他同意了赵蛮子的提议,可就在他正要转身的时候,屋子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有耗子?”赵蛮子警惕地问道。
林子也不知道如何作答,这声音的确是一个活物发出来的。他想了想,朝着发出声音的角落走了两步。那东西在角落里又微微动了两下,在往角落里缩。林子反应极其迅速,朝着那角落猛地弯腰伸过手去,一把将那东西拽在了手里。
那东西在林子的手里滑唧唧的,果真是一个活物。不过与老鼠不同的是,这东西没有长毛,也比老鼠的体积要大出几倍来。林子抬起手来,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了赵蛮子的面前,随后碰了碰他。赵蛮子摸着他的手臂,将那东西接在手里,大声骂道:“你这鬼东西,老子今天就要看看你到底是个啥子玩意儿!”
说着,赵蛮子朝着那大门外大跨步走去。走到那大门口的时候,被那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差点跌了一个狗吃屎。林子跟着他,一起出了那间黑黢黢的屋子。
两人走到黄师傅等人的面前,当赵蛮子手中的那东西暴露在月光底下的时候,林子被吓得大叫了一声。因为赵蛮子手中的那玩意儿并不是什么小动物,而是一只脚。那是一只女人的脚,与活人的不同,它全身通红,差不多刚好是一个成年女人小腿的一半那么高。
赵蛮子被这一幕吓得整个人都直发抖,手一松,那只红腿就从他的手中掉落下去,一跳一跳地跳进了刚才的那间黑黢黢的屋子。
一旁的几人都被这一幕吓得傻了眼,黄师傅咳嗽了一声之后,从口袋摸出了一个小罐子,提着步子正要朝着那间屋子走去。一个声音从几人身后传过来:“你们是谁?!”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几人迅速回转头去,只见一个年过四十的男人正举着一支火把远远地看着几人。他长得很瘦,站在不远处的石板路上,像是一阵风就会把他给刮倒。
黄师傅收住了脚步,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你好,我们是从外面进来的,找村子里的孟昌永。”
“外面进来的?现在这整个南京城被日本人封锁得连鸟都飞不进来,你们怎么可能进得来?”不远处的男人这样问道。
面对这个问题,几人都不知道如何回应。黄师傅上前去,把话锋一转,问道:“这间屋子里以前住的是啥子人?”
男人想了想:“住了一家人,男人让日本人给砍了,女人也被日本人糟蹋了,后来吊死在家里的木楼梯上。”
男人的话,让赵蛮子打了个哆嗦。他颤抖着问:“是不是进门右手边的那个木楼梯?”
男人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村子里的人现在活着的不多了,年头不好,又碰到日本人这种豺狼。你们是老孟的亲戚?”
“不算亲戚,朋友。”黄师傅说了一句。
“朋友还这么大老远的,冒着生命危险过来找他?看来这朋友还真是不一般啊!”男人冷笑了两声,说,“我叫吴林,你们可以叫我老吴,我看你们今晚也没有地方去,不如去我家吧。”
说完,吴林就转身朝着村子的拐角处走去。黄师傅看了看几人,也迈动步子跟了上去。林子跟在他的身后,走开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那间黑黢的屋子,他总觉得在进门右手边的位置有个女人在暗处看着他,目光里带着几分邪气,让他不得不加快了步伐。
※
吴林的家在塘山村的另一个角落,沿途走过来的时候,林子刻意注意了两边的房一屋,和之前在村口的那间屋子一样,几乎都是空无一人的。一直到了村子的这个角落,才稍稍有了点人气儿,在土坎边上还碰到两只趴在路中间的狗。
吴林说:“自从日本人进了南京城,在这边大肆屠杀,整个村子活下来的人不多。现在国军被赶走了,日本人天天跟城里剩下的人讲课,告诉我们大日本帝国是何等的好,装备是何等的先进。这样也好,至少我们还能捡条命活下去。”
“刚才村口那间屋子里的女人上吊死了,她的尸体都没有人收吗?”林子问了一句。
吴林笑着说:“怎么会没有人收,都是我带着活下来的人收的,有的尸体都已经不完整了,胡乱拼凑起来,埋在了青龙山脚下。你这么问,是不是你们在那间屋子里遇到了什么?”
林子点了点头:“是有点稀奇古怪的东西。”
迟瑞听到这话,也有些生疑,他问:“是不是村子里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
“人死得多,怪事难免也就多了,不过有一件事情倒是我们村子里经常会碰到的怪事,你们应该看到刚才路边的那条狗了吧?那条狗是我家养的,差不多一年前,我从城里回来,发现我家的狗不见了,到处去找它,谁知道半夜的时候它回来了,叼了一样东西回来。”
“啥子东西?”,赵蛮子追问。
“一只腿,一只女人的腿,差不多有半根小腿那么长,这腿的样子很奇怪,红彤彤的,像是被染了色一样。”吴林说到这里,瞪大了双眼。
“刚才我们就在那间屋子里遇到了这玩意儿。”林子说。
“不光是腿,后来还有手臂,最关键的是,这些脚啊手的,居然能够在地上跳着走,当时把村子里的人都吓坏了,可大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渐渐地也就习惯了。看到这些东西大半夜在路上跳着,都不去看,不去管。”
吴林的话在林子的脑中生出了一幅奇怪的画面:夜晚的山间小路上,一些红彤彤的人脚和人手在路中间跳动着。这样想着,林子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吴林给几人分配好了房间之后,也叮嘱几人,晚上最好不要再出门了,有什么事情可以等到明天再说。
送走了吴林,林子将房门关了起来。
一路上没有吱声的黄师傅深吸了口气,将随身带着的袋子放下来,说:“这个塘山村已经完全被阴气罩住了,大家赶紧睡吧,等到睡醒了我们就去找孟昌永,别在这里耗上了。”
几人在听了黄师傅的话之后,都就近选择了一张床和衣睡下。这吴林家的这间屋子也是农村的那种土式结构,头顶上有一层用木板拼成的隔层,想必是用来堆放一些杂物。上这个隔层的时候,也是需要一架木梯子,它就被摆在这间屋子进门的右手边,正对着林子所睡的床。
向东、赵蛮子跟林子睡在同一张床上,这个向东今天是被累得不行,起初还被之前的遭遇吓得不行,非要拉着赵蛮子和林子与他一起睡,可谁知一躺下,就听到了他起起伏伏的鼾声。赵蛮子似乎也注意到了那门口的木梯子,想着之前在村口那间黑黢黢的屋子里见到的情形,有些辗转反侧。
“我总觉得那木梯子上挂着一个女人,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头发长长的。”赵蛮子轻声说道,怕吵醒了其他人。
林子也有些提心吊胆的,根本就没有睡意。他说:“我以前在贵州一个古家村里遇到了这样一件怪事,整个村子里所有的小孩子一出生双脚就没有了…”
“行了,你他娘的大半夜的不要说这种话吓我好不好?”
“但是,我觉得这塘山村里的情况比当初古家村的要复杂许多。”林子说。
“我现在只求天快点亮,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赶紧进那青龙山里把任务完成了,回部队去。”赵蛮子像是一个受惊的孩子,说着一些废话。
“还是赶紧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坐了这么两天的车,人都快散架了。”林子这样说着,转过身去,紧闭着眼睛等待着睡意来临。赵蛮子也非常有默契的,别开脑袋不去看门口的那架木梯子。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两人都相继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林子还没有完全睡醒,就被向东从木床上拉了起来。他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有些语无伦次:“日他妈的,那个东西不见了,机器!机器呢?!”
林子迷迷糊糊地听得有些犯傻,问道:“啥子机器?”
“就是那个团长发的,进口的无线电通信器材!”
向东的话让几人都愣住了,昨天晚上入睡之前,还仔细地检查过随身带着的东西,明明都还在的,这一觉睡醒,竟然全部都不见了。林子观察得有些仔细,昨天在关门的时候,那门上的木闩明明是被闩上的,现在那木闩竟然被掰开了。也就是说,昨天晚上趁着几人入睡的时候,有人拨开了那木闩进过这个房间。
迟瑞也注意到了这点,他说:“看来是有人不想我们走出这个村子了。”说完,他回头望着黄师傅。
黄师傅似乎也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状况,同行的几人都是跟着部队南征北战的士兵,居然睡着之后,有人进了房门都不知道,如果这是在战场上,估计几人都早已经丢了性命了。
黄师傅说:“出去看看。”
几人刚刚出门,就看到吴林坐在一张木凳子上,不停地抽着旱烟。见几人从屋子里出来了,他将烟杆上的火星摁灭,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几位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吧?”
“不太好,我们的东西不见了。”赵蛮子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恶狠狠地瞪着吴林。
吴林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也没有躲闪:“东西是不会不见的,我看几位都不是普通人,到这村子里来找孟昌永,也肯定别有目的,你们说吧,是不是跟当年在青龙山里失踪的部队有关?”
“这个事情你也晓得?”赵蛮子问。
吴林点点头:“何止我晓得,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晓得。”
黄师傅这才觉得这事有几分怪异,当初在接到这个事情的时候,潘司令派人调查。伍团长所带领的兵团当初进山的时候,因为打探到这山林很深,整个团两千多号人,没有一个人来过这一带,为了能够不绕弯路,在塘山村里找了一个老村民,也就是孟昌永带路进的山。在中途与这孟昌永道了别,按理说,如果不是部队里的人是不应该知道这个军团在青龙山里消失的消息的。
“吴兄弟可不可以跟我们讲讲呢?”黄师傅问道。
吴林叹了口气,伸手将几人迎出了房门:“我们边走边说。”
几人也不知道他这是要带着大家去哪里,可他口中的那段故事,让几人都按捺不住,只得迈动双脚跟了上去。
※
1937年12月,大雪将青龙山覆盖了好几层。日本人调动大股部队对南京发动进攻,国民党为了保住自己的政治中心,从四面八方调集部队参加战斗。川军中也临时抽调了三个军的兵力来到南京布防,这个团就是属于其中的一支部队。面对日本人的精密作战,弹尽粮绝的川军一路后退,在南京城郊遭遇了日军严密的防线,十余万部队被打得四分五裂。这个团在被日军穷追猛打之中,一路退到了青龙山一带。这青龙山在当地人的口中,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之地,日军在追至此处时,伍团长所带领的团部,就消失不见了。这青龙山外有大批国民党军队屯集,没有接到上级的指示和派遣外援军队,这支日军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就守在这青龙山的入口处,一面等待着上级的指示,要不要强行入山;一面派人在青龙山的出口处打探,这支部队有没有顺利逃出青龙山。
等了几天之后,这支日军得到的上级指示是不要进山追捕,这青龙山一到了冬天就跟迷宫一样,进去容易出去难。日军所派出的侦察兵也带回来消息,这个进山的团部,过了差不多五天都没有出山来,在青龙山出口处与之会合的军队原本预定的等待时间是三天,已经超过了两天也没有看见一个人从青龙山中出来,无线电也一直联系不上。于是就下令撤离,一路开回了四川。
日军之后几乎封锁了整个青龙山上所有的出口,这个团两千多人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就从青龙山撤退出来。一直到半年前,这青龙山周围都有站岗的日军,日本人也派了差不多五支部队进山,都没有发现当初那个进山的川军团遗留下来的半点痕迹。日军多方打探,最终得知当初这支部队进山之前,是由塘山村的孟昌永带的路,也就是说他是唯一一个这件事情的参与者。后来,他们将孟昌永带了回去。第二天,孟昌永回来了,被一帮日军押着进了青龙山。进山五天之后,孟昌永从山里出来了,不过这一次,他变成了一具尸体。
说到这里,吴林停下脚步,指着离几人不太远的地方说:“老孟就被埋在那个乱葬岗上,至于是哪个坟,我已经记不清了,这年头死的人太多,整个村子的人都埋在那里,连立墓碑都来不及。”
“孟昌永死了,那我们接下来咋整?”何顺强问了一句。
“找孟昌永不过是让他给我们讲述一下当初那支团进山的时候遇到的情况,以及他们入山的方向,当时正是冬天,大雪盖了山,东南西北很难搞得清楚,必须要找一个熟门熟路的人。”黄师傅说。
吴林说:“其实这事情并不简单,就你们昨天碰到的那些满地跑的手和腿,我觉得就跟这件事情有关。”
林子从吴林的话里听出了几分蹊跷,兜兜转转了这么大一圈,原来吴林的目的很简单,他看出了黄师傅几人是处理这事儿的行家,希望他能顺手帮个忙,把这事给解决了。他自然也看得出这行人都是从部队出来的,如果硬碰硬,他是斗不过几人的,于是将几人随身带着的那个宝贝机器给藏了。
“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必须赶在入秋之前进山,不能在这里耽搁了,所以对不起,我们实在是帮不上啥子忙,希望你可以把我们随身带着的东西还给我们。”黄师傅这样说着,虽然话里是在恳求,可这语气实在有些威胁的味道。
吴林听到这话,有些骑虎难下了,他说:“你们就不怕我不把那东西还给你们吗?或者,或者不怕我把你们的行踪告诉给日本人吗?”
黄师傅摇摇头:“我这是在恳求你,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只好用别的方法了。至于日本人,我相信你不会的,虽然我们不出手相助,你会很恨我们,但这点恨与对日本人的比起来,那简直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听了黄师傅的话,吴林垂下了脑袋,他说:“好吧,看来我真是拿你们没办法。不过你们要是愿意出手的话,虽然我们不能给重金酬谢,但我至少可以答应你,我愿意带你们进山,就沿着当初日本人押着老孟进山的那条路。”
吴林的这话倒是引起了黄师傅的注意:“哦?你也晓得当初他们进山的路?”
“这个是当然,我是看着老孟被他们押着进山的,他们也是沿着那条路出来的。我只是推断,这日本人找了老孟去,就是要老孟带着他们沿着当初那个川军团进山的路,进去搜索这支残余的部队。”吴林这样解释着。
黄师傅顿时起了兴趣,他看了林子一眼,转头说:“你说吧,要我们咋个帮你。”
“嗯,首先我要跟各位解释一下,我这么要求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些手啊腿的,半夜吓人,是因为这些手和腿都是当初我们村子里的人死了,我将他们的尸体埋进了乱葬岗之后,它们自己跳出来的,也就是说,这些四肢都是我们村子里已经死了的人的。”吴林叹了口气,眼睛里泛起了泪花,“你说这人都死了,手手脚脚的还到处跳,人怎么能够安息嘛!”
吴林的话感染了几人,一向对这种事情保持铁石心肠的林子也有了几分感慨,中国人讲究的是入土为安,这样的情况,实在让人难以安息。
黄师傅也叹了口气:“你不用难过了,我尽力而为。”
有了黄师傅的话,吴林顿时破涕为笑:“我看几人这么大老远赶过来,肩负着这么重要的任务,肯定是受了重要的指令,那几位也肯定是本事超群的,我相信几位可以解决这件事情。”
一边说着,几人又跟着吴林回到了家中。自从几人答应他之后,他感觉自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赶紧召集了村子里活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人,将村子里能吃的东西都收集起来,准备好酒好肉招待几人。
黄师傅将几人集中起来,关在他们临时借宿的那个房间里,询问几人就此事的看法。
黄师傅说:“要是这个吴林肯为我们带路,那我们就事半功倍,但我希望不要在这件事情上耗费太多的时间,尽快解决,免得让日本人发现了我们的行踪,我们会有性命之忧。”
几人都点了点头,迟瑞说:“这里懂这行的也就只有你黄师傅和林子两人了。”
林子此时蹙起了眉头:“这人死了后,尸体入葬,之后手和脚从坟堆里面跳出来,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呢?首先,这些尸体本来就不是完整的,手和脚被砍断了;其次,会不会跟当初入殓的时候有关?你想这整个村子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死掉,别说墓碑,估计棺材都没法买,全部都是用草席裹着就给埋了,是不是因为这样犯了啥子忌讳?”
听了这话,黄师傅摇摇头,将林子的推断全盘否定:“你错了,第一点,我们在进入村子的时候,你和赵蛮子进的那间屋子,当时赵蛮子说在右手边的木楼梯上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衣服吊着的女人,后来吴林也这么说了,说那家的女人是被日本人糟蹋之后,自己上吊死的,是他给帮忙收的尸体,也就是说,这尸体至少在吴林收下来的时候是完整的,但是你不是照样在那个房间里遇到了那红色的腿吗?第二点,这人死之后入殓的讲究,主要是针对死者的亲属和后人,如果入殓的时候遇到一些麻烦人儿,你在某个环节上稍有不慎,那他(她)在死后就容易化作鬼魂出来作乱。但是这些手和脚从坟地跳出来之后,没有伤害任何人,也就是说,它们好像除了从坟地里跳出来之外,没有其他目的了。”
“那依黄师傅来看,这会是啥子情况呢?”林子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问了一句。
黄师傅深吸了口气:“我不晓得我的推断有没有错,在我看来这不像是死者的鬼魂故意出来捣乱,你想想,哪个人死了之后,会变成鬼魂将自己的手和脚砍断,让它们跳出来?所以,这些死者肯定是被迫的,应该是被一个道行很深的人给下了套。不过,这个村子里的人也不是啥子大富大贵的,有哪个费尽周折地给这些冤死的无辜人下套呢?我现在甚至有点怀疑,我们看到的这些到处跳动的手和脚,是不是那些已经死掉的人的。”
“既然这样,那不如…”迟瑞的话挂在嘴边,没有完全说出来。黄师傅就别过头来,朝他点点头:“或许不挖开其中一个看看,还真的不能作出这个结论。”
※
酒足饭饱之后,黄师傅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了吴林。吴林想了想,也是拿不定这个主意,于是找来了村子里几个比较有声望的中年人稍作商议之后,还是答应了黄师傅的请求。黄师傅告诉几人,他们将随便打开一个坟墓,希望吴林等人能够提供任意一个坟墓主人的生辰八字,如果不行,那有属相也是可以的。
几人商量了很久,吴林说:“没关系,你们就去开我家那婆娘的坟吧,我记得是哪一个。”
说完,吴林将婆娘的生辰八字一字不漏地写下来之后,交给了黄师傅。黄师傅看着那条子上的时期,掐指推算。
“这挖坟还要看日子?”何顺强这样问了一句。
林子说:“这是当然的,下葬、迁坟都要看日子,别说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去挖别人的坟。”
“那这个挖坟有啥子讲究呢?”何顺强继续追问。
“挖坟通常来说,只有三种人会干,第一种是摸金队,说白了,就是盗墓的。这种人一般都不是啥子善类,虽然名义上将这盗墓的派别分了南派和北派,可说到底都是冲着墓葬里的财物去的。所以说,这种人一般不会在挖坟的过程中过多讲究,如果非要说讲究的话,他们只会绕开一些大型墓葬里的机关,找到离墓中心最近的位置动手。第二种,是害人的。有时候一个阴宅位置的选择,很有可能会导致东主家的后人大富大贵,但也有可能因为这样,偷了旁边阴宅或者阳宅的吉气,这种时候,只要被偷的人晓得了这种状况,就会带人将这坟挖掉。这种人就会避开一些凶险位置、时辰,避免被上身。第三种,也就是我们这种,人死之后进入阴宅,东主家感觉到不太安宁,这就需要挖坟,不过这种一般都是挖坟、迁坟一道的。所以,我们这次要去挖开吴林婆娘的坟,应该按照迁坟的规矩来办。”林子说完,扭过头去,“黄师傅,你也跟他们解释一下嘛。”
“你都把话说完了,我还有啥子好解释的。”黄师傅笑了笑,说道,“你们先吹吹牛,我把时辰算出来。”
“喂,那这种迁坟都有些啥子讲究呢?”赵蛮子也探过了脑袋。
“迁坟的讲究可就多了,比如时辰上要选对,动手之前,要暖暖工具,要准备七星线等等。迁坟还有其他的说法,一说是叫洗骨葬,在中国的墓葬之中,这种情况很常见,也是迁坟的主要表现形式之一。很多时候,人死之后,会选择一个初葬,或者就是灵柩停放在某处,这时候选择的位置就比较随意,只要避开凶位即可。等到人死过了一段时间,棺材里死者的皮肉腐烂之后,开坟,将死者的骨头捡起来洗干净,装在一个瓮或者木匣子中,再选择别的位置安葬。所以,叫做洗骨葬。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拾金,这个说法很好理解,就是把死者的骨头比作金子,象征富贵,将这些骨头捡起来,装好,然后另外安葬。第三个名字叫移葬,其实就是迁坟的意思”。林子随便举了个例子,“如果要说在细节上讲究的话,还是很多的,就比如说迁坟的时辰。在时辰上最为忌讳的就是与生者犯冲,其次是劫煞、灾煞、月煞、邢日、害日、鬼日、奎日、岁破日、天克地冲日、本命日等。这些时辰都是与死者的八字和死者落气的时辰来推算。”
几人听得连连点头,尤其是向东,完全是云里雾里,听不太懂,他就干脆不听了,扭头到旁边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坐在门边闷头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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