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丧乐手亲历的诡异事件在线阅读:第二部分
TXT下载地址:易安年作品集,一个丧乐手亲历的诡异事件txt下载,冥间阴乐系列小说共五部,前三部已出版,由于出版政策等原因,该书内容过于写实逼真剧情过于阴森恐怖,最后两部未出版即被封禁,不得不说这对于读者来说是一个遗憾。丧乐手,应该算是中国民间最诡异的职业了。一个为多赚点钱而选择这个行业的丧乐手,在接活期间遭遇到无数匪夷所思的怪事:千里引尸,棺中的女尸却离奇蒸发,成了棺中无人;诡异的山庄,奇怪的桃花阵,每个出生的男婴双脚不翼而飞,这是被谁下了婴咒?为了能死后为子孙造福,有的人居然择日而死,结果却偏偏死在大凶之时;身上长满绿毛的上尉,臭气熏天,不入棺材就无法入眠!阴森的所在,诡异的氛围,匪夷所思的事件接连发生…
翌日,天色阴沉,乌云像是一层冬被盖在天空上,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大雨欲下不下,整个山谷里连一丝风也没有。
爷爷早早地起床,坐在门前的石凳上,看着曾祖父一个劲儿地抽旱烟。曾祖母在锅里捣鼓着早上要吃的面馍,一个早上都没有说一句话。
“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以后你就跟着你师傅,好好学,要是有天赋能够学成那自然是好,要不是这块料,也就当跟着混口饭吃,至少是饿不死你的。”曾祖父说这句话的时候,嘴里吐出一口浓烟,把他自己给呛着了。
爷爷听了,总觉得心里憋得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在他的记忆里,只有他的奶奶去世那天才有这种感觉。爷爷闷了将近一分钟,才回答了一声:“嗯!”
那个早上的饭席间,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曾祖母一直在给爷爷夹菜,夹得他那个缺了口的碗都盛不下了,他只好将那些平日里很少吃到的鸡蛋炒葱花都夹给三爷爷。
饭后,天上的云层似乎还没有要散开的意思。爷爷跟着喻广财和李伟告别了曾祖父和曾祖母,然后三人朝着李家湾的方向走去。
李家是这一带有名的地主大户,自李家老爷李怀恩的父辈开始,就在这一带购有良田百亩,家中雇来的农工也有数十人。李怀恩待人宽厚,附近的贫农给李家做工,虽然工钱不多,可待遇极好。隔三差五就能吃到一顿肉,所以大家都争抢这份差事。可在爷爷的印象之中,却没少被曾祖父教导,一个人只有自食其力才能让挺直腰板做人。因此,从爷爷记事起,就没有想过要为哪家地主做工的念头。
这地主李怀恩有子女三个,老大是个女儿,早年嫁给了一个天津的布匹商人,在沿海一带经营旗袍生意。老二名叫李少华,深受李怀恩器重,所有人都知道,这庞大的家业多半会落到他的手上。这次客死异乡的女人,就是李少华的妻子,两人结婚几年,有一个四岁大的儿子。老三名叫李少荣,三年前去省城念书,这次嫂嫂过世,是他出门念书后第一次回家。
走了差不多两里路,终于见到了李家的宅子。爷爷小时候曾多次经过这里,在他的印象中,这座宅子就跟以前的皇宫大院差不多,气势恢宏,却没有半点儿生气。
“进了宅子,记得多做事少说话,尽量不要去打听人家的家里事。”喻广财吩咐道。
爷爷点了点头,远远看见宅子门口坐着三人,两男一女,左膀上都别着青纱。见喻广财来了,三人纷纷起身相迎。
李伟笑了一声:“看来他们比我们来得还早。”
爷爷疑惑着走到那三人跟前,听喻广财介绍起来。他指着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说:“这位是曾银贵,我们的吹手,附近一带吹唢呐,他可是行家。”
爷爷听了这名字,有些乐了。他说:“真银可没有真金贵。”
曾银贵为人豪爽,说道:“这小伙子还有点儿来头,我还真有个哥叫曾金贵。”
他的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站在他旁边的女人走上前来,约莫三十出头。她问:“他是师傅的朋友?”
爷爷赶紧自我介绍道:“我叫胡峻之,就住在二里外的山腰上,我是来长见识的。”
“你好你好,我叫罗琪,是咱们这队里哭丧的。”那个女人说。
见爷爷有些犯迷糊,李伟趁机给爷爷解释道:“一般哪家死了人,咱们去做礼,这哭丧可是最累,也是最讲技术的。一般人死后,魂魄都不会离家太远,他们要看着自己的子孙后代为他们哭丧,如果哭得不好,魂魄就不愿走,所以也就有了这么一个专业的哭丧人。”
“这位是我们队里这次的鼓手,他虽然跟着我们不久,可学得很快,他叫林子。”罗琪指着一旁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介绍了一番。
那个叫林子的鼓手不太爱说话,朝爷爷微微低了低头,脸上并没有露出笑容,似乎对爷爷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并不太在意。爷爷见状,自然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冷冷笑了一声之后,就转过身去。
几人说罢,喻广财问道:“你们三个到了多久了?”
“一个小时左右。”罗琪回答。
“那这边尸体到了没?”
“到了,才进门不久。”那个林子终于开了口,“不过…”
“不过什么?”喻广财追问道。
林子蹙起了眉头,他咂吧了两下嘴,说:“我也说不太清,就感觉这事儿有点儿不对劲,没什么凭据。”
“嗯,我看也是,昨晚还遇到了一件怪事,这个等会儿给你们细说,我们先进去吧。”李伟说着,望了喻广财一眼。
“嗯。”喻广财冷冷地应了一声,然后折身进门,一行人都跟了上去。
※
李家院子的面积比爷爷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单是一间正房就大过老家的院子,还不说那一时半会儿数不清的侧座、耳房和回廊。
李家的媳妇死了,是这一带的大事,一些劳工自愿到李家来帮忙,给进出的客人端茶送水,披白麻,戴青纱。那个年代但凡有人去世,来客只需送花圈和纸器,送钱者甚少。如果家中丧者有特殊信仰,则按其信仰行礼。如若没有,那大多按照两种宗教的仪式进行,一种是道教,一种是佛教。
说起喻广财,爷爷也弄不清他所属宗教。或许真如他所说,这民间丧礼基本礼数都相差不大。能为死者安魂、活者避灾,这才是宗旨。
爷爷跟在曾银贵身后,在正房前的院子里停了下来。按照管家老莫的指示,几人坐到院子靠右边角落那张桌子边。见几人稍稍安顿,莫管家就躬身道:“喻广财先生,你能跟我过来一下吗?我们家老爷在房间等你。”
看着莫管家神神秘秘的样子,喻广财迟疑了两秒,还是点点头跟了上去。
爷爷在曾银贵身边坐了下来,气氛倒是落得了几分尴尬。爷爷不安分地四下看了看,正房的最里边摆着一张黑漆的小方桌,方桌的正中间放着一张黑白相片,上面的女人正是这个客死异乡的女人。相片里,她笑得十分灿烂,由于隔得不远,爷爷看清了她的模样。她很年轻,也就不过二十出头,一身旗袍衬托出她起伏有致的腰身,右手自然地插在腰间,摆出一副极其高雅的姿势,这姿势倒是对了她这身装扮的味儿,看上去很有几分贵气。
想到这里,爷爷一转念:昨晚在院子里要掐死自己的不就是她吗?爷爷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总觉得她的那个透彻的笑容里藏了刀似的,还泛着寒光。
“咦,你们看这女人的遗照倒是有点儿奇怪。”曾银贵眯着眼睛看着那张相片,眉头紧蹙。
“奇怪?看你一脸的假模假相,你说你看到哪个村子里稍带点姿色的姑娘不觉得奇怪?”罗琪跟他开着玩笑。
曾银贵一听就有点儿慌了:“胡扯!你这话要是惹恼了这死者,只怕你脱不了爪爪(关系)!”
曾银贵的话音落了半天,只见罗琪没有再往下接,而是埋头喝起了闷茶。曾银贵开始得意起来:“看你还知道点儿规矩。”
罗琪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对他使了个颜色,示意他看身后。曾银贵和爷爷瞬间转过身去,只见一个小男孩站在身后,穿着一件丝织衣衫,腰间的那块玉佩昭示着他的身份,他的年龄也不过四五岁,想必正是李家这位媳妇的儿子。
此时,这个小男孩手里攥着一块白糍粑,目瞪瞪地看着曾银贵。那眼神有些呆滞,看不出半点儿情绪来。
曾银贵看着看着,就觉得浑身发冷。他故意避开那对利剑般的目光,低头去喝茶。谁知这小男孩并不罢休,他把手中那块白糍粑稳稳地砸到曾银贵的头上,他瞪大着眼睛恶狠狠地说:“我再跟你们说一遍,我的娘亲没有死,没有死!”
※
说完,这小男孩迅速转过身去,拔腿朝着正房跑了进去,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好像后面真的有人在追他一般。跑到那正房的时候,他停下来看着那方桌上的供品,一时火起,竟顺手将那桌子给掀翻了。
等他一跑开,一个家丁上前来把散落到地上的供品一一拾起。末了,他忙上前来跟爷爷几人解释道:“几位不要见怪,小少爷一时间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没事儿,没事儿,这可以理解,人之常情嘛。”曾银贵尴尬地说道。
家丁走后,罗琪追问:“你到底觉得那相片有什么奇怪的?”
曾银贵冷冷一笑:“亏你还做了这么多场,你就没觉得这张遗照跟别的有些不同?”
罗琪吸了口气,仔细地看了半天,突然猛拍了自己的脑门子一下:“你看我,这照片明显不对,人家家里死了人,遗照都是正面大脑袋,他们这个居然是个全身的!”
“嗯,不只是这点,刚才那个小少爷也很奇怪。”曾银贵说,“因为我觉得他的话并不像是假话,好像他的母亲一直都在他身边。”
曾银贵的话一出口,让爷爷没忍住打了个激灵。爷爷扭头看着那口摆放在正房内的红木棺材,心里毛毛的。许久,爷爷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们说的遗照都是在人去世之前准备好的,可如果事出突然呢?”
“有道理,看这相片里的少夫人也不像是生了重病的模样。”罗琪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这时,喻广财从房间里出来,几个人都围了上去。
曾银贵最先开了口:“师傅,怎么说?”
喻广财喝了一口茶,说:“没什么大的问题,只是根据李家老爷的说法,这李家少夫人是跟二少爷李少华一起去的天津,后来出意外死了,直到今天棺材才被运送回来,不过…今天正好是人死的第七天。”
“七天?”罗琪听了瞪大了眼睛,“那这尸体恐怕早已经…”
“腐烂了?”林子终于插上来一句话。
罗琪点了点头。
“那倒没有什么大不了,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今天是第七天,也就是说今天晚上是死者的头七。”林子说道。
喻广财点了点头说:“嗯,今天晚上,死者还魂。”
还魂?爷爷的心里“噌”一下亮了起来,昨天在老家院子里没有见到这女鬼真身,看来今晚还是有机会的。
“那我们今天晚上要不要住这儿?”爷爷问道,语气里有藏不住的兴奋。
“你是不是很好奇?”曾银贵问。
爷爷这才意识到自己话里有幸灾乐祸的味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喻广财看了几人一眼,声音变得异常严厉:“今天晚上我们做完事,早点儿休息,记住晚上不要出来,睡不着也给我在床上躺着!”
“师傅,这回该不是真的惹到…”罗琪有些不解。
“让峻之给你们讲讲昨天晚上遇到的事,你们就知道了。”李伟插了一句,然后就被喻广财拉到了一边。
曾银贵和罗琪朝爷爷围过来,罗琪催道:“快说说,昨天晚上咋了?”
“嗯,昨天晚上嘛…”爷爷故意把话音拖得很长,说话间瞟了一旁的林子一眼,满以为他也会好奇地围过来,可没想到他竟然起身走到了一边。爷爷朝他白了白眼,跟面前两人讲起了昨天晚上的奇遇。
整个过程中,两人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直到听完都欷歔不已。
“又是一桩怪事。”罗琪叹了一句。
她这话,被爷爷听出了蹊跷,他追问:“又是?以前也遇到过?”
“瞧你那好奇劲儿,做咱们这行,就相当于游离在生死之间,活人死人其实没有多少分别,昨天晚上师傅让你搭瓦招魂,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把戏,只是没想到让你给遇到这种怪事,以前啊,我们遇到的可多得很了。”曾银贵一副倚老卖老的样子,摆开阵势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那烟自然是李家摆来招待他们的。
“看吧看吧,话包子又吹开了。”罗琪瞥了他一眼,闪到了一边,“他的那些事儿我耳朵都要听出老茧子了。”
“快说快说!”爷爷倒是非常好奇。
爷爷越是催,曾银贵就越是来劲儿,他笑了笑:“真想听?那我就给你讲一个这附近发生的怪事吧。”
爷爷趴过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期待着他嘴里的故事。
※
“以前皇帝老子还在的时候,咱们这个镇上有三道门,其中最西边那一道门叫狮子门。清朝之前,有个姓张的将军屠戮四川,曾经有个部下在那里杀了不少人。那个地方一直都阴气特别重。很久之前,那一带有一个爬竿的…”
“爬竿的是干啥的?”爷爷打断他,问道。
“爬竿你都不知道?就是遇到红白喜事,就有一个人学猴子,在桌子上搭凳子,凳子上搭个碗,然后用竹竿立在碗上,人往竿上爬,说白了,就是一个耍杂技的。不过现在很少有人会了。”曾银贵很不耐烦地解释着。
爷爷点点头。
曾银贵又喝了口茶,继续说:“这个爬竿的人姓陈,因为他身手敏捷,大家都叫他陈猴子。陈猴子的爬竿技术堪称一绝,很多人都请他表演。可如果东家相熟,请他表演都是不给钱的…”
“那给什么?”爷爷又问。
“哎呀,你别催,我这不正要说吗?”曾银贵白了爷爷一眼,“因为陈猴子喜欢喝酒,所以请他表演的人一般不会给钱,都是准备一坛好酒、几两香肉,就把他打发了。”
“这天,陈猴子到镇上去做爬竿表演,照例获得阵阵喝彩。完了之后,主人给他准备了一坛上好的高粱酒,又香又醇。陈猴子高兴得不得了,和着牛肉就吃了起来。酒肉入肠之后,这天色也不早了,他就迈着他那秧歌步往家里走。他的家就住在镇子的西边,回家的时候要经过狮子门。当时是个秋天,天色一暗下来就飘起了雨丝,落在身上冷丝丝的。陈猴子走出狮子门后就走进了山谷里,那路并不太崎岖,也就是普通的石板路,只是那山路一直弯弯绕绕看不到头。走着走着,陈猴子就看到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身上穿着一件白色长衫,头上戴着一个黑斗笠,走起路来轻飘飘的。陈猴子快,他就快;陈猴子慢,他就慢。陈猴子本来就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这种事情听得多见得也多,虽然小酒微醺,可对面是个什么东西,他心里清楚得很。陈猴子没有半分怕意,冷冷一声笑,快步赶上前去,跟那个人并排走在了一起…”
爷爷听到这里,整颗心都悬了起来,只见曾银贵突然停了下来,爷爷迫不及待地追问:“那后来呢?后来呢?”
“说起这个陈猴子我都挺佩服他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酒才这么大胆,要是换了我,我可不敢。”曾银贵说,“当时他上前之后,跟那人并排走在一起。你想啊,那窄窄的石板路,怎么容得下两个大男人并排行走呢,陈猴子就故意撞他。可对方也不说什么,深一脚浅一脚的,一会儿踩在石板上,一会儿踩在旁边的草丛里。陈猴子见对方没有反应,就问他,兄弟,你这是要往哪儿去呀?对方好像也没有听到,连头都不回。陈猴子又问,你是不是这镇上的人呀?对方依旧不动,埋着脑袋跟陈猴子并排走着,不快也不慢。这时候,陈猴子来气了,大声呵斥,你这污秽东西,竟然敢挡着本大爷的去路!对方一听这声音突然停了下来,陈猴子也停下来,双手叉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谁知那人朝着陈猴子的方向缓缓转身,直到与他正面相对。可他依旧是低着头,整张脸都被黑色的斗笠挡住。陈猴子见他半天不动,伸手就一下掀翻了他的斗笠。”
讲到关键之处,曾银贵停了下来,一双眼睛鼓得圆圆的,他问:“你猜怎么着?”
“陈猴子被吓死了?”爷爷说。
“去,陈猴子要是被吓死了,谁会知道那天晚上的事,鬼呀?”曾银贵不屑地拍了爷爷的脑袋一下,“结果就在那个斗笠飞出那人头顶的时候,没等陈猴子反应过来,他就咿咿呜呜地蹿到山谷里不见了。”
“啊?就这样?”爷爷似乎有些失望。
“那你还想怎样?反正这世间污秽之物,倒是很少有人见到他们的实形,通常的形象都是虚构出来的。而且这事儿是我父亲小时候从父辈那里听来的,想必都是出自陈猴子自己的口中,这种醉酒的人爱说大话,是真是假也无法考证,反正就当听着消遣消遣。”曾银贵说。
罗琪在一旁听了,看着爷爷的样子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瞧你把人家小峻之给吓的。”
爷爷尴尬地笑笑,说:“吓人是吓人,可听起来还是蛮过瘾的。”
“呵呵,不见得哈,我就从别个嘴巴里听来这样一种版本,他就真的看到了那污秽东西真实…形状。”罗琪接过话茬子,最后两个字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脱口。
“快说快说。”爷爷和曾银贵异口同声地催道。
罗琪又笑出声来:“看你们那猴急的样子,这个事情的开头是这样的,那天…”
※
“赶快搭台,做法事!”这时喻广财那洪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生生打断了罗琪的讲述。
爷爷被搞得心焦气躁,不知何时才能听到罗琪口中的故事。他想了想,干脆说:“你还是等咱们歇下来的时候再讲吧,免得吊我的胃口。”
喻广财所指的这场法事叫“破血湖”,相传世间女子,一旦有了生育,在阴界就会为她建起一座血湖池,女子死后,要想进入地狱转世轮回,必须要穿过这个血湖池,血湖池上火海生、千刀竖,一般人是根本通不过的。所以,就要在人死的七天内做一场破血湖的法事,破掉血湖,才能顺利走上投胎转世的路。
喻广财命李家家丁准备一只公鸡、一斤白米和一坛烈酒。然后伸手抓起白米,在正房摆放的棺材前,画了一个湖池状的图案。
“这个是用来做啥的?”爷爷好奇地问道。
“呵呵,这个就是血湖,待会儿师傅会用鸡血和木剑作为利器,破掉血湖,为死者超度,待会儿还有《目莲救母》的戏段。”李伟解释着,转头对爷爷说,“来,小师弟,你把这公鸡给按住,用手扣住它的翅膀。”
爷爷按李伟的吩咐,伸手将它的一对翅膀扣住。当他的指尖穿过那只肥鸡厚厚的羽毛时,他心里不禁一动:这么肥的公鸡,拿来祭死人真是太可惜了,要是能够将它的毛拔了,放进锅里炖上一炖,那可是人间美味,最好还能从后山上摘几棵老树旁长出的蘑菇,那简直…
不知不觉间,爷爷的口水就要从嘴角流出来了。
李伟看出了他的心思,上前拍了拍他:“别想了,做好这场法事,鸡鸭鱼肉,有得是!”
“真的吗?那好!”听到李伟这话,爷爷干劲十足,将手里那只肥鸡递给了喻广财,然后退到了一边。
只见喻广财接过那只肥鸡,将它的脑袋对准棺材,口中一阵碎碎念。那鸡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在他的手中剧烈地挣扎起来。喻广财不管它,继续闭眼小声地念着。末了,他伸出手来,将肥鸡的脑袋捂住,对准四方分别点了点头。停顿下来之后,喻广财又轻轻拍了它的脑袋两下,那鸡就乖乖地闭上了眼睛,不动分毫。
催眠术?爷爷十分不解地想道。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喻广财就揪住了肥鸡的脑袋,把它的脖子挽起,亮出喉管来。
这时,李伟递过去一把尖刀。喻广财立起那刀,稳稳地将刀插进了肥鸡的脖子,顿时鲜血飞溅。趁着此时,喻广财弯身下去,将鸡脖子里喷溅出来的鲜血沿着地上白米画出的图案又走了一圈,完事儿之后,将那死鸡扔到了一边。
“好了,上家伙!”
喻广财一声令下,李伟赶紧从他的布包里取出行头:黄色的道袍,桃木剑,和一个钵盂一样的土碗。
不出两分钟,喻广财换好行头,就走到了那白米和鸡血绘成的城池前,一动不动地站着开始念咒。
“快来,法事开始了。”爷爷身边传来一个家丁的声音,没等他回头,那家丁就靠了上来,像是在等待一场完美的演出。
这时,莫管家领着两个男人和一个小男孩钻到人群中间来。在李伟的指示下,这三人都跪到了棺材前。爷爷之前见过那个小男孩,尤其记得他腰间的玉佩和恶狠狠的目光。他的样子很是不服,无论莫管家怎么哄他都不肯跪。之后,一旁的一个男子走过来瞪了他一眼,他才勉强跪了下去。看样子,他就是李家的二少爷李少华。
“纷纷世间,扰扰万般,不可留恋,自来寻解,尘归尘,土归土,一剑劈开来生路…”喻广财的音调忽高忽低,在场的人都听得十分入神。说话间,他就信步在那湖池边游来走去,像在寻找什么。
喻广财的土碗里不知什么时候装了半碗水,他一会用手指蘸蘸碗里的水四处洒洒,一会又舞着手中桃木剑,不停游走。可当他走到那口红木棺材前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他睁开眼来,眉头紧锁,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口棺材上。
见他不动了,莫管家上前去,低声问道:“喻先生,这棺材可有不妥?”
“有!”
“哪里不妥?”莫管家不解地问道。
喻广财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大声喊道:“赶快,开棺!”
“开棺?”李伟非常吃惊,“师傅,这人死了,除非下葬之前,不然是不能开棺的,这不符合规矩吧?”
“不行,赶快开棺,这棺材有问题!”喻广财的话不像在开玩笑,何况谁都知道这种事情开不得玩笑。
莫管家蹙着眉头迟疑了半天,然后转身吩咐身后的几个家丁:“你们几个,去,把棺材打开!”
身边四人受命,面面相觑。
“叫你们开棺,出了事我负责!”莫管家见家丁们站着不动,也有些急了。
那四人终于迈开步子,走到棺材前,合力将那棺材打开。当棺材板一落地,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得脸色惨白——那棺材里的尸体不见了!
※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看这棺材的?”管家震怒,几个家丁都纷纷低下了头。
这时候,一个穿着华贵的老头子拄着拐杖从人群后面挤进来。他下巴上的胡须已经全部泛白,脸上沟壑纵横,走路的时候气喘吁吁,好像就这几步都费了他不少力气似的。走到人群前,大家都散开来,他又朝前走了两步,厉声问道:“怎么了?”
“老爷,刚才我们正在给二少奶奶做法事,结果法事中途,喻先生发现不对劲儿,咱们就开棺来看,结果…”莫管家躬身上前,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不用猜,这一定就是远近闻名的地主李怀恩。
李怀恩一听,一口大气没有喘过来,就剧烈咳嗽起来。在两个儿子的安抚下,李怀恩在正中央的椅子上坐下来,许久,他才缓过气来:“真是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莫管家,你帮我查查是哪几个负责运送尸体的?”
莫管家领了李怀恩的命,转身质问身后的几个家丁:“你们可知道负责运送二少奶奶的尸体的是哪几个?”
其中一个家丁上前来,声音颤抖着:“有我、张二、小麻子和老朱。”
“那他们三人呢?”
莫管家的问题像是戳中了这个家丁的软肋,而且好像这其中还有不少隐情。家丁望了莫管家一眼,支支吾吾地说:“他们,他们…”
“他们怎么了?!”李老爷把拐杖拄得“咚咚”作响。
“他们生病了。”家丁低下头去。
莫管家看了李家老爷一眼,然后转身对家丁说:“在这个节骨眼儿生病?你马上带我去看看他们。”
“好,不过管家,这事儿可跟我没关系呀…”
整件事情似乎越来越蹊跷,大家都纷纷咋舌,低声讨论起来。难道这棺材中的女人真的如那个小少爷所说,并没有死?
不容爷爷继续想下去,莫管家对身后的几个家丁说:“你们安排好来客,我和喻先生跟着柱子去看个究竟。”
莫管家话一说完,家丁就着手将聚集在正房里的来客招呼到了院子的席间。
喻广财对李伟说:“你们先等着,我跟着去去就来。”
“嗯。”
爷爷被这事吊起了胃口,不甘心地跟着李伟坐到了正房外的那张桌子上。
“这事情看来很不简单。”李伟嘟囔了一声。
曾银贵也倒吸了口凉气,说:“我跟着师傅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这棺材里的尸首不翼而飞还是第一次。喂,老李,我们这儿就数你的资历最高,你给咱们说说这是个什么情况啊?”
李伟蹙了蹙眉头说:“根据我的判断,可能性只有一种,那就是诈尸了。”
“还有一种可能,这女人会不会真的没死?”爷爷问道。
这个说法明显不成熟,很快就遭到了李伟等人的反驳。他说:“这怎么可能,谁会平白无故地给一个活人办丧礼呀?而且你忘了昨天晚上你撞见的事了?”
他的话让爷爷顿时哑口无言,想了想,爷爷绕开了这个话题:“那你们给我说说,这诈尸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曾银贵笑了笑,解释道:“所谓诈尸,就是说人死了之后,尸体僵硬,诈尸,就是说人死之后,有一口气憋在胸口,如果碰到猫或者老鼠之类的从身体上爬过,这口气就会从胸口涌上来,就有可能造成诈尸。在通常情况下,诈尸其实也就是那么动一动,或者从棺材里坐立起来,像这种自己打开棺材板还跳出来,还不晓得跳到啥子地方去了,依我看不太可能。”
李伟也赞同地点点头:“而且还在四个人看守的情况下。”
在几人的讨论中,这事儿变得越来越玄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后来都住了口。爷爷注意到那个一直坐在角落里的林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半点儿松懈,好像在吃力地为这件事寻找答案。
“不好啦,快来人,出事儿了!”
听到这话,大家纷纷侧过头去。只见在侧座长廊的门口处,那个叫柱子的家丁一双眼睛都瞪圆了。
※
这次所有人都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跟着柱子一起赶到了那个事发的院子。
李家的宅院的确很大,光是侧院就有五个。穿过之前那个长廊的门框,一直走到长廊的尽头,就到了宅院的息子院。息子院里住的都是李家的男家丁,女仆则住在东林院,整整隔了正房前的一个大花园和院坝。
爷爷跟着李伟等人钻了进去,好在动作较快,跑到了众人的前面。在息子院的第五间房间前,爷爷看到了面色惊慌的喻广财。
“怎么了,师傅?”李伟上前问道。
喻广财没有正眼看李伟,而是朝后面的房间指了指。李伟也没有多问,干脆钻进房间去看个明白。爷爷紧随其后,由于走得太急,差点儿让高高的门槛给绊倒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子已经早一步进了房间,他此刻正仔细地审视着床上躺着的那三个人,右手死死地按着面前那个人的手臂。
爷爷看了李伟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迈步上前。就在他快要靠近那床的时候,林子面前躺着的那人突然起身,像是发了狂一样乱叫,还拼命挣扎着想要去咬林子。这林子看上去个头不大,力气却非凡,一个摆手就将那人按回到了床上。
爷爷和李伟都被那人的样子给吓住了,他那双眼睛像被涂染了墨水一般,从眼眶中散发出来的黑色一直蔓延到整张脸上。如果他不动,很难看出他还是个活人。
“你们看他的脖子。”林子说着,声音异常生硬。
爷爷和李伟按照他说的,扭头一看,只见那人的脖子上有两排小洞,形成一个椭圆,每个小洞都乌黑异常,不难看出,那两排小洞是牙痕。
究竟是什么怪物,竟然能咬到人的脖子?
李伟似乎也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他跨上前,掀开其余两人的被子,情况基本相同,只是脖子上那排牙印的位置稍有不同,一人在左,一人在右。
“不会是被蛇咬的吧?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中毒了。”爷爷问道。
李伟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
“是诈尸,而且有尸毒。”林子弯着腰,仔细地观察着三人脖子上的伤口,“尸体诈尸之后,会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咬,尤其是她见到的前几个人。”
李伟跨出门去,爷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床上半死不活的三个人,也迈步跟了上去。
李伟走到喻广财身后,问道:“师傅,依你看,这会不会是失踪的尸体干的?”
“八九不离十。”喻广财叹了口气,“不过最奇怪的还是那尸体的去向,如果她真的在那个时候不见,那峻之那天晚上遇到的是她的魂魄还是她的尸体呢?”
爷爷听到这里,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瘪了瘪嘴:“不会是…尸体吧?”
喻广财和李伟都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候,屋外已经围满了人。李家老爷从人群后面蹒跚走来,他挥了挥手,示意家丁把那些好奇不已的客人挡住。
家丁上前去拉成一排,也顺便给李家老爷开了路。在二少爷李少华的搀扶下,李老爷迈过了高高的门槛。
“柱子!柱子!”不出所料,李老爷进门不到一分钟,就大叫着家丁柱子的名字。
柱子预感到自己的麻烦,走路的时候都带着哭腔。
“喻先生,您也请进。”莫管家毕恭毕敬地弯腰相迎。
喻广财带着李伟几人走进屋内,只见那柱子已经跪在了李老爷的面前。
“你倒是说说,他们三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问话的人是李少华,他的语气有些怒意。
“二少爷,这真的不关我的事,我…”柱子的声音哽咽起来。
“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呀!”莫管家在身后催问。
柱子吸了口气,偷偷瞄了李老爷一眼,说:“那天,我和他们三人快马加鞭赶到天津,接到少奶奶的尸体之后就赶紧往回走,一天一夜我们都没有休息,到郑州我们才歇下。其实按照那个速度我们在第五天就可以赶到的,可都怪那老朱…他说咱们哥几个难得来一次城里,要在城里风流快活一下。将二少奶奶的尸体安排在客栈之后,他们三人就去逛窑子了。”
“这三个兔崽子!”李老爷两只眼睛都被气得快要鼓出来了,“那后来呢?尸体怎么会不见了?你不是还在那儿守着吗?”
“后来…我看他们三人都走了,我一个人留在那空荡荡的客房里也很害怕,也就出去闲逛去了。估摸着他们三人差不多是时候回来了,我才往回走,可谁知…”说着,柱子就哭出了声来,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谁知,我一赶到,就看到他们三人都躺在地上,脖子上流着血,我赶紧跑到里间去,只见那棺材盖不知被谁打开了,里面的尸体竟然不翼而飞了,而且,而且那口棺材里还蹲着一只黑猫!”
“黑猫?”林子抬头问道。
“对,它当时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望着我,一对眼睛…还闪着绿光!”柱子的牙齿似乎都在打颤,声音断断续续的。
“你的意思是说,是二少奶奶的尸体诈尸,然后正好碰上了逛窑子回来的三人,将他们三人咬伤之后,逃了出去?”李少华急忙问道。
柱子点点头。
“我早就跟你们说过,娘亲根本就没有死。”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小男孩又站到了人群中间。
这个时候,当他再次说起这句话,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没有再去责备他。
“你看见你娘亲了?”李少华问道,语气里有些不确定。
“哼,我干吗要告诉你?你是个坏爹爹!不过,娘亲今天晚上会回来陪我玩的。”说完,小男孩就跑开了。
不容大家惊讶,李少华命令道:“传我的命令,找家丁三人沿着他们运尸回来的路去找二少奶奶,其余的人在附近搜索,一定要找到二少奶奶的尸体!”
说完,人群里的家丁都悉数散去。
“其实这事儿无须这么复杂…”喻广财正准备说什么,却被林子伸手拦了下来。
“喻先生有话要说?”李少华问道。
喻广财看了林子一眼,只见林子朝他轻轻摇了摇头。喻广财也不好多说什么,他笑了笑说:“我是想问,今天的法事是否还要继续?”
李老爷叹了口气,艰难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拖着弱弱的声音说:“喻先生,这可真是让您见笑了,待我们找回尸体之后,法事再做不迟。现在就请喻先生和您的几位高徒暂且在这里歇下,吃住我们肯定会管着,工钱从你们进门的那一刻算起,直到你们跨出咱们李家的门,您看这样合适不?”
李老爷的话很是礼貌,而且已经对喻广财几人优待有加,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喻广财点头答应下来。在莫管家的带领下,几人住进了北厢的客房。
※
一进门,喻广财就问林子:“你刚才为何要拦下我?”
“师傅难道还没有看出这其中的蹊跷?”林子问,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是不解。
喻广财也摇了摇头。
林子说:“你们想想,要是在从天津出发后的第二天,那三人就被咬了,中了尸毒,那口空棺材是谁运送回来的?柱子?他一个人可不能搬动这口空棺材和三个中了尸毒的人吧?”
林子的话让几人都恍然大悟,连连称是。
“第二点,李家的那个小男孩,也就是李少华和死者的儿子,他对父亲林少华的态度和对母亲的态度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这其中会不会有啥子原因?”
这一点,似乎大家也没有注意到。
“当然了,还有第三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刚才我一直在仔细地看那三个被尸体咬过的家丁,我发现,除了他们脖子上的伤口之外,手臂上还有瘀伤,应该是经常被绳子捆出来的。”
“啊?当真?”喻广财很是吃惊。
“千真万确。”
“好在你拦了我。”喻广财说,“这豪门大院果真是深不可测。”
李伟也点点头,说:“这种有钱人家里,出点儿这种事情也是正常。”
“这样吧,我们先在这客房里休息一阵,待会儿要是有什么情况,莫管家会来叫我们的。”喻广财说着,在房间中央的圆桌前坐了下来。
“依我看,那个柱子肯定有问题!”爷爷推断道。
“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曾银贵不屑地说道,他给喻广财和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抿了一口扭头问罗琪:“对了,你就把你刚才没讲完的故事讲给咱们听听嘛,正好打发打发时间。”
“怎么了?你们又在胡扯什么段子?”喻广财露出一个浅笑,扭头看向曾银贵。
曾银贵解释道:“这次可不怨我,是小峻之要听的啊。”
“呵呵,好吧,那你们接着讲,也让我这个老头子长长见识。”喻广财抿下一口茶,说道。
罗琪深知自己这下被捧上了一个高台,要想下这个台阶,只有把这个故事讲得更出彩才行。她清了清嗓子,说:“故事的开头呢,是这样的…对了,我先声明啊,这个故事我是从另外一个丧乐队里拉二胡的人口中听来的,我也不知道真假啊。”
大家都没有接话,把目光聚集到了罗琪的身上,只等着她嘴里的故事。
“在这个拉二胡他们的丧乐队里,有个吹唢呐的,叫郭兵,他和之前银贵说的那个陈猴子一样,也是爱喝酒。可郭兵没有陈猴子那么幸运,他家里有个妻子,一直对他喝酒这事儿管得特别严,丧乐队里的人跟他老婆也都认识,在出工的时候,他也得收敛着,不敢明着来。所以,他只能每天在回家的路上喝点儿酒。”罗琪说着,朝几人走过来,也坐到了圆桌边,“这天,他们到涪陵去出工,头天做完祭文都已经是半夜了。他作别了其他的队友,说是要到附近亲戚家去住,出了东家家门,偷偷揣着一罐酒就往亲戚家走。他一路走一路喝,当时是夏天,头顶的月光特别地亮,照在路上,可以隐隐约约看清前方大概五十米的样子。他就这么走着走着,感觉这酒很快就上了头,脑袋晕乎乎的。他在那山路边的一棵大树脚下坐下来,想好好歇一口气,把那小罐子里的酒喝光。他坐了差不多两分钟,只感觉头顶的那棵大树微微动了一下。起初,他并没有在意,以为是山里的风刮的。他又收回了目光,将手里的那罐子酒一仰头倒进了嗓子里。就在这时,那头上的大树又晃了一下。这时,郭兵才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从那树脚下站起身来,抬起头眯着眼睛在那茂密的树冠中左看右看,看了半晌也没有看出个什么端倪。可就在他准备迈步离开的时候,那树冠里突然发出了一声嬉笑,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嘿嘿,嘿嘿。郭兵浑身一战,心想这下是碰到霉头了。郭兵也算是个老手,跟着乐队走过不少地方,见识颇多。想了想,他干脆又坐了回去。”
“那后来呢?树冠里的是个啥玩意儿?”曾银贵追问。
罗琪白了他一眼,继续讲道:“就在郭兵坐回那树脚之后,那树冠就响得更加肆无忌惮了。郭兵借着酒劲,朝树上喊了一句,头上的兄弟,你倒是该早点儿来呀,这酒都他妈喝光了。树冠上的家伙好像真的听懂了他的话,从树梢上缓缓下来,和他背对背坐着。郭兵只感觉从身后传来一阵蚀骨的凉意,他忍住好奇没有回头,冷冷地问道,兄弟,你躲在这儿干吗呀?那身后的家伙不知道有没有听清郭兵的问话,又发出那阵瘆人的嬉笑。末了,他说,我在这山头等他等了六十多年了,我在这山头等他等了六十多年了,我在这山头…身后的家伙就这么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郭兵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起来,可老到的郭兵并未胆怯,他猛地转过身去,鬼使神差地冲到了那人的面前,就在那张脸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眼睛一瞪,就被吓得晕了过去。”
“啊?他到底看到了什么?”爷爷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可那家伙的真面目却稳稳勾住了他的好奇心。
“这郭兵就这么睡了过去,当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几百里之外的家里。起初他以为自己是做了个噩梦,可后来听媳妇说,他就是被人在那山谷中发现的,亲戚得知这个事情之后,才通知的他媳妇。他已经在家里昏睡了整整一个月。从那以后,郭兵就再也没有跟过乐队,一直闲散在家里。至于那天晚上他看到的真相,也是在他又一次醉酒之后讲出来的。”罗琪深吸了口气,“郭兵看到的那个人的脸只有这么厚。”
几人看着罗琪伸出的两根手指,纷纷瞠目结舌。
“一张脸,二指厚?”曾银贵瞪大了眼睛,“妈的,那会是个啥样子?要是我,肯定就被他吓得醒不过来了。”
喻广财听了,微微一笑,说:“这种说法在民间倒是有,不过都是你传我,我传你。再说了,人在极度害怕的状态下,是很容易看走眼的。”
他的话也不无道理,不过爷爷听后,心里“咯噔咯噔”的,一直在想象昨天晚上遇到的李家二少奶奶,她的脸是不是也只有二指厚。
这时,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喻广财起身打开门来,只见莫管家站在门外。他俯身过去,在喻广财的耳边一阵耳语。喻广财听后,扭头对房间里的几人说:“也歇得差不多了,今晚是‘头七’,现在着手准备吧。”
※
关于死者的头七,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说法。有的认为,人在死后的第七天,其魂魄会在夜里回到生前住的地方看一看。有的又认为,人死后的前二十一天,以每七天为一个节点,都会回家来,分别叫做头七、二七和三七。
在正常的丧礼之中,能够将丧礼筹办到头七之后的情况本来不多。这一次,算是一个很特别的个例。
爷爷跟着曾银贵等人走出客房,在喻广财的带领下来到院子里。这院子与正房前的院子有所不同,主要是用来栽种花草的,花草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套石质的桌凳。如果在平时,在夏夜里能够端一壶茶或者拎一坛酒,在这院中小酌三分,再配上这样的花色和月色,肯定是一种不错的享受。
喻广财让罗琪拿出准备好的工具,几个人开始制作天灯。
所谓天灯,在他们的说法中,是用来为魂魄领路的。用油纸叠成油灯的样子,在中间放一小截蜡烛,从李家大门口一直沿着平时的必经之路,每三步一盏插在地上,一直延伸到两里之外。等到天黑了,将这些天灯点上,便形成一条由灯火标记出来的路。
听着曾银贵的讲述,爷爷在脑子里描绘出一幅画面来,在一条大路的两边,每隔三步就亮着一盏天灯,一直蜿蜒到看不到边的山谷里。这时,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那天灯隐去的地方缓缓走来,披头散发,越走越近…
“你干吗呢?”曾银贵见爷爷有些发愣,伸手推了他一把。
爷爷回过神来,不知道怎的,他对刚才在脑中幻想的画面非常期待。想着想着,他突然来了动力,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那一整个下午就用来叠天灯了,一边叠,爷爷一边还想从这几人的口中套点儿好听的故事出来。可不管怎么问,大家都不吱声。后来李伟告诉他:“专心叠,这事儿不能马虎了。”
爷爷也是后来才知道,做丧礼本来就有不少的忌讳,当时没有人会在这种事情上大费口舌,就好像在进门前,喻广财叮嘱他的也只有短短一句话:少说话多做事。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爷爷草草地吃过了晚饭,就来到客房外的石凳上等着。
曾银贵笑他道:“你就这么着急?”
爷爷笑了笑,直接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动?”
“嗯…等着天黑吧。”曾银贵说完就走出了那个侧院。
爷爷看着天上的浓云,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这时,一个李家的女仆提着一个水壶走进来,给院子里的海棠浇水。
“这些是什么花呀?颜色很好看啊。”爷爷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了起来。根据爷爷的回忆,那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女孩子说话。
那个女仆笑了笑:“这叫海棠,以前二少奶奶活着的时候,最喜欢的花。”
爷爷点了点头,被那女仆扑闪着的眼睛吸引住了,那眼睛又黑又亮。爷爷努了努嘴,又问:“我怎么觉得你们家二少奶奶死了,二少爷一点儿都不难过呢?”
“呵,还能怎么难过?你也看见了,老爷的身子越来越差,这整个李家偌大的担子就要落到他身上了,哪还能容得他难过?”说完,她继续手中的动作。
“那你知不知道,你们二少爷跟二少奶奶是为啥去的天津呢?”爷爷问完之后就后悔了,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连喻广财都没有多问,自己却不分轻重地开了口。
女仆放下手中的水壶,说:“那天,也是老爷的安排,让他俩带些家什去天津看望大小姐,我看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并不太乐意,可后来还是去了。谁知中途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爷爷当然是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可他的好奇心驱使他继续往下探究。
女仆说:“还不就是二少奶奶过世的事儿嘛。你说这人怎么能倒霉到这个地步,走在路上还被车给撞了,现在竟然连尸体都不见了,这事儿真是越来越玄了。”
“那后来…”听到这里,爷爷的心里生出一个疑问来。昨晚在院子里,爷爷假装土地公跟死者的魂魄交流时,她明明说的是在一个饭店被人捂晕过去的。爷爷本来还想继续往下问,这时林子走了进来,爷爷一见他就闭上了嘴巴。
那女仆也从两人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提着水壶低着头就跨出了院子。
女仆走后,林子冷冰冰地提醒他:“有力气就做好你自己的事儿吧!”
爷爷听了这句话,心里像是被噎了一下,看着林子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爷爷当时只想一拳头砸过去。
这时,天色已经暗下来。爷爷好不容易咽下了胸中的闷气,曾银贵从廊口跨进来问道:“天黑了,林子、峻之,你们跟我一起去点灯不?”
林子摇了摇头:“不了,我还要去布置死人屋呢!”
曾银贵将目光落到了爷爷身上,爷爷二话没说就迈步上前,对曾银贵说:“看什么看呐,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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